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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沁目光灼灼,看着镜中大宫女给自己的发髻上戴上金步摇。
“跟去伺候的太医是谁?”
大宫女说:“是王太医。”
王太医是太医院除张太医外,另一位很得帝心的御医。得帝心的御医,不见得医术高明,但通常很会来事。
苏沁挑起一块胭脂,在手背上研开,“世子下朝后,让徐太医给他请脉,你也跟去,看看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宫女领命告退。
晌午,大宫女复命。
苏沁屏退左右,大宫女在苏沁耳边低语,“世子中毒,与子嗣有碍。另外,徐太医从世子面相上看出,世子沉溺欢愉,身体已经被掏空。”
苏沁诧异,“世子不是一晌贪欢之人。”
大宫女说:“徐太医说,世子身体中的毒很诡异。种此毒的人,本能地想寻欢作乐,而欢爱又加重毒素,如此循环,此毒无解。”
“也就是说,只要世子克制,他还是有指望的。”
大宫女脸色一正,摸不清苏沁的想法,不敢随意发表意见。
苏沁点头,眼神飘忽。
她是该提醒苏放,还是任由苏放身体衰败。
她现在和苏放是一个阵营,难保以后产生分歧。她应该多为自己打算。
忘忧殿外,太监传唱,“陛下驾到。”
宫人接驾。
皇帝指了指苏沁,“不用多礼,朕来看看你。”
布菜的宫女用银针试过饭菜无毒,将菜肴摆在圆桌上。皇帝和苏沁挨着坐,皇帝以眼神示意宫女给苏沁布菜。
一顿饭皇帝吃得很少,苏沁吃的较多。
见苏沁越吃越少,皇帝递给苏沁擦手的帕子。
“听说你上午请徐太医给苏放诊脉?”
苏沁垂着眸,“是。”
“发现什么了?”
上午发生的事,皇帝中午就知道了。说明无忧殿中有皇帝的人,更有甚者,皇帝知道她的所作所为。
苏沁被自己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咽了口涂抹,“儿臣不知。”
皇帝视线扫向伺候的大宫女。
大宫女脸色苍白,跪下,一五一十把苏沁的吩咐,徐太医的话都倒了出来。
苏沁看着圆桌上精致的瓷盘,眼神冰冷。
皇帝叹息一声,挥手。
只剩下父女二人。
皇帝说:“苏放中的毒,是朕让人做的。”
苏沁强作镇定,心中已然嫌弃惊涛骇浪。
皇帝自顾自说道:“皇儿从小身负皇恩,出入前呼后拥,启蒙由当朝大学士教导,想要什么都有人想法设法替你做到,不知皇位之争的凶险……想必偶然看史书,看到兄弟相残的描述,也很惊异吧。”
“皇室子嗣单薄,便让你如此天真无知吗?”
“父皇……”苏沁骤然变色,“儿臣不知您在说什么?”
“皇儿可曾想过,如果没有太子,你身为皇太女的情景?”
“你从朕手上接过皇位,可能坐稳?”皇帝手指轻轻敲着桌子,温柔地看着苏沁。
苏沁抿抿嘴,“父皇曾许诺儿臣,该是儿臣的,一定会给儿臣。”
皇帝收回手,捋捋衣袖,“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你当朕不知战场凶险,太子不知,楚情不知,苏放不知?为何太子请求朕让你分忧?”
苏沁张张嘴,“儿臣……”
“你以为这一切都是苏放替你谋划的?的确是!苏放给太子下毒,而且还是无法根治的蛊毒,让一国太子听令与他。一介臣子,倒是志向远大。”
“皇儿,这样的人,你能将他控制在手中?”
苏沁神色不定,倔强地咬着唇。
皇帝摸摸苏沁的头,“好孩子,你最近太累了,冷静下来就能明白朕的一片苦心。”
皇帝走出无忧殿,吩咐张怀恩,“长公主身染风寒,不见客,任何人不得打扰。”
皇帝回到书房,翻看战报。战报被他收在书桌左上角,伸手就能拿到。
“太子顺利到达皖南。随行的楚唯发现好友姚天之死另有玄机。”
“太子召集当地富商,调查大额银两。”
“楚唯引荐旧部,排挤萧炎。”
“萧炎定计,引蛇出洞。太子失踪。”
皇帝目光落在“失踪”二字,久久不动。
他终于明白,儿子和女人是不一样的。女人是陪着他走一辈子的人,儿子是要继承衣钵的。
这两类人,他都有所亏欠。
希望楚唯能将太子平安地带回来。
张怀恩进来,“陛下,奴婢听说长公主昨日召见朝臣女眷,提议举办文学社,拟定好了章程,由女子当场表演,当场;拍卖作品,所得银两充当军饷。现在长公主身染风寒,这文学社可是要取消?”
皇帝回神,淡淡道:“既然拟定好了章程,何必取消?是该让那群尸位素餐的人看看,一介女子都有报国之心……”
三日后,文学社举办的比赛日期召开。请帖是由文渊阁特质的彩笺,大才女胡青苗亲手誊写,评委是子衿书院的女先生,国子监祭酒大人,以及飞鸿先生的弟子太子妃楚情。皇帝知道比赛的消息,大为赞赏,率先给出彩头:前朝末代皇后喜爱的翡翠念珠。
传闻这串翡翠念珠由十八颗小翡翠珠子串成,上面雕了十八罗汉,罗汉神态各异,纤毫毕现,非常传神。更重要的是,大胤建立后,前朝的东西都被皇室收缴,流传到明间的东西很少。于是这串念珠代表的意义更丰富。
比试的地点定在子衿书院文化楼前的广场。
皇帝曾御驾亲临文化楼拜月,于是二楼的看台上修建符合建制的隔间,此时这隔间搁置屏风,成为评委的坐席。
广场西周搭建帷帐,分开男女席位,东西南三个方位为观众席,背面是参赛闺秀的席位。
楚情来得早,先去东面席位找楚筝寒暄。
仲春衣衫单薄,楚筝穿着淡紫色襦裙,挽着浅绿色批帛,从席间出来,跟着楚情到僻静的角落,“我正想去找你。我家那位说,太子失踪,可是真的?”
楚情竖起食指,在嘴边摇了摇,“慎言。”
楚筝闭着眼点头,长出一口气,“你是个有主意的。你心中有数就好。”
“小姐,比试马上就要开始了。”
映画在坐席外张望,朝她招手。
楚筝朝映画处点头,拉着楚情的手,急忙说道:“多事之秋,你小心为上。”
楚情目送楚筝回到坐席,自己挑小路从文化楼后门上楼。
连楚筝这个局外人都能看出事情反常,苏放就那么肯定自己胜券在握?
昨天,楚情听到宫里出来苏宜失踪的消息,吓得晕倒过去,醒来后逼问刘华,刘华给看了一张小象。
上面画的是个男子。
她看的有些眼熟。
刘华告诉他,这人名叫白梦,是纤草楼里的名角。纤草楼是苏宜手中的产业。
纤草楼创建的初衷就是打压苏放建立的百花楼,最后惹怒苏放,苏放挑拨苏沁,借萧炎之手灭了纤草楼,白梦死里逃生。逃出的白梦到了蛮子军营当卧底。
提到纤草楼,画像上俊秀的男子生动地浮现在眼前。她是见过这个男子的。楚情想起自己“抓奸”的场景,不由得失笑。
刘华说:“有白梦在,主子应该不会有事。在三军到达边关之前,云梦楼所有资产都兑换成银钱,存在票号,就等主子提取。而今主子已经提出银钱,投入军饷,想来主子自有一番安排。”
楚情知道自己问的多了,刘华也不会说,干脆把心放在肚子里,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曾想让身边人替她担心。
广场上的比试已经开始。
一炷香点燃,数十名闺秀排列整齐,作画的作画,写字的写字。
旁观的人等着无聊,便小声谈论最近发生的趣事,打发时间。
楚情做的高远,听不甚清楚,再且旁边还有位在朝为官的大人,更要摆出太子妃的姿容。
这时候,楚情都有些羡慕观众席上的看客。
“太子妃安好。”不想国子监的那位大人找她闲聊。
楚情意外,“大人安好。”
“下官听闻,逸王世子妃受罚,被世子关押,不知太子妃是否知晓。”
她一直不关心姚皖,听到她被罚的消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在外人眼中,姚皖是从国公府出来的小姐,姚皖被罚,意味着苏放对国公府的态度,或者说逸王府和国公府、东宫之间的态度。
祭酒大人该是探她的口风吧。
楚情脆声道:“一切安好,多谢大人记挂。”
祭酒大人又说了一些坊间趣事,倒也没有冷场。
中途换场休息时,女先生突然出声,“那边是怎么回事?”
楚情凝眸远眺。
子衿书院位于香山,香山种满枫树,春天时满上翠绿,但从文化楼居高临下一览全貌时,能看到翠绿中反射出的刀光剑影。
“也许是圣上听说今天举报比试,派亲兵护卫来守卫闺秀们的安全。”
女先生不疑有他。
祭酒大人但笑不语。
下一场比赛,又换了一批闺秀。
女先生介绍,“这次比赛一共选了三十名闺秀,都是在子衿书院就读的女子,因此我都认识。自从子衿书院建立,每年都有不少闺秀慕名上门拜读。但飞鸿先生收的徒弟,至今只有你们三人。大家伙能见到的人,也只有你一人而已。”
楚情侧头听着,有些恍惚。
飞鸿先生收徒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只是想传授苏宜经史子集,或者是帝王之道。而他借禅心和尚带来的曹子禺也是为苏宜所用。
无论是她,还是苏沁,都是撞门面的。
一炷香燃尽,书院的书童按照名号将画卷收起,晾干笔墨,封存名讳,一一送上文华楼。
三丈长的长案上摆上画卷,三人逐个从画卷前走过。
走过一圈后,提起笔在画卷旁的白纸上写评价。
楚情地位高,第一个提笔。
沾上墨汁,楼下一阵喧哗。
楚情抬起的胳膊停在半空,墨汁落在纸上,晕染出大团黑墨。
来人腰间佩戴长刀,步履矫健,“太子妃,边关传来太子通敌的消息,现在证据确凿,卑职奉上命请太子妃进宫问话。”
楚情怔愣,尚且不知发生何事,便听到有女子的一声尖叫。
女先生捂着嘴,“怎么可能?”
祭酒大人朝侍卫拱手行礼,“太子妃正在点评闺秀作品,请稍等。”
楚情眨眨眼,放下笔,摆手,“罢了,不过是问话。等我回来再点评也不迟。”
“这……”祭酒大人犹豫。通敌的罪名可大可小。但太子现在失踪,一切都是未知数,而帝都已经被苏放掌控,太子妃此去定然凶多吉少。
楚情面色从容,在侍卫的环卫下走出文化楼。
众多闺秀对楚情的印象很简单直接:飞鸿先生的徒弟,国公府最小的小姐,太子妃……
她们第一次见楚情,便是她最“落魄”的时候,一时间都围在侍卫割断空间外观望。
楚情早已不在意他人的看法,但在人群中看到楚筝着急地往前涌,朝她笑了笑。
她们小时候是相亲相爱的姐妹,后来因为各种原因越走越远,但现在又变成了相互依赖的姐妹。
世事就是这么百转千回,曲折动人。
楚情坐在回宫的马车上,车外簇拥着佩戴刀剑的侍卫,内心很平静。
苏放想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变过。娶国公府的小姐,利用苏沁,控制苏宜,然后再给制造所谓通敌叛国的罪证。
上一次苏放陷害的对象是国公府,国公府是被捎带上的。
不过他也不用脑子想想,太子已经是一国储君,只要皇帝驾崩就能登上皇位,何必舍近求远通敌叛国。
看来边关发生了些不为他所喜的事,逼的苏放不得不铤而走险。
走过午门,楚情从马车上下来。
侍卫毫不留情地将刀横在她脖颈,楚情冷笑,“我现在还是太子妃,你区区一介护卫竟敢以下犯上?别的不论,我现在就能撸了你的官职。”
失势的太子妃突然发难,侍卫推着楚情往前走,楚情被裙裾绊倒,头上的发簪跌落。
“放肆!”
张怀恩抱着拂尘从夹道上跑来,“咱家一时不查,你们这些小兔崽子就敢犯上作乱,一个个真是皮痒了。”
扶着楚情起来,张怀恩帮楚情拍打身上的尘土,随张怀恩而来的太监侍卫将先前一拨人围在。张怀恩护送楚情离开后,刀剑声和尖叫痛骂声交叠响起。
楚情听得清晰,忍不住转头看张怀恩,张怀恩面色不变,“让太子妃受惊了。陛下在御书房相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