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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实发飙了。
因为,王恶不肯进长安送礼。
王老实抖着手里比指头还细的干树枝,气呼呼的喝骂:“小兔崽子,反了你了!今日说甚你也得去长安送礼!”
王恶跑到一边,无辜的看着王老实:“阿耶,你不懂,现在额已经有些招风了,再给人送礼,平白被弹劾结党营私。”
王老实树枝虚抽,努力作凶神恶煞状:“狗屁!就是皇帝也还有一堆亲戚,你走亲访友怎么咧?哪个王八羔子敢胡咧咧,看额不宰了他!”
天可怜见,王老实的武力,连一只鸡都杀不死。
一车车的蔬菜、罐头,倒真是不值几个钱,胜在新鲜。
还一车车标注好了,卢国公程咬金、鄂国公尉迟恭、胡国公秦叔宝、英国公李勣、代国公李靖、莒国公唐俭、许国公高士廉、皇帝陛下。
王老实多少年没摸笔了,写出来的字依旧浑厚圆劲,颇有大家风范。
真难为王老实,一个守着一亩三分地的老实汉子,去哪里知晓这些朝堂的消息?无非是平日听王恶瞎吹牛时用心记下罢了。
父子俩闹腾了一阵,王恶终究还是拗不过阿耶,只能带着车队往长安去。
唐俭倒是不客气的收下了。
终究还是受了唐观的影响,唐俭府上门可罗雀。
“咦,这一手好字呀,是哪个书法大家所书?”唐俭的目光完全不在蔬菜、罐头上面,而是拿着王老实写的便条琢磨。
王恶随口应道:“阿耶手书。”
唐俭赞道:“一手好字,尽得《曹植庙碑》真传。”
居然有这么高的评价?
皇宫内,李世民玩味地看着手里的便条:“送年货,这不是你的风格,这也不是你的字。”
长孙无垢看了一眼便条,赞道:“好字!前朝《曹植庙碑》一脉的传承。”
如果对这一脉不熟悉的话,可以想想天宝年间颜真卿的字体,那就是一脉相承的,到颜真卿手里大成。
书法的演变是需要时间循序渐进的,像王恶这样突然冒出来的瘦金体,虽然上推也能寻到脉络,却总感觉中间有断层。
一个人称赞这好字,你可以当他是礼节性的恭维,两个人称赞,可以小嘚瑟一下。
当着李世民这样的书法大家称赞,那就是真的字好了。
“这是臣父的一番心意。”
李世民满意地点头:“你阿耶比你会做人。”
王恶泪流满面。
合着额之前付出这么多,全是浪费表情?
“这段时间,你窝在小王庄不上朝,干嘛呢?”李世民不满意地瞪了王恶一眼。
“要过年了,当然是和阿耶阿娘、婆姨娃儿团聚啊。”
王恶奇怪的看了李世民一眼。
这不纯废话吗?
合着你家不这么过?
呃……
还真是。
别的不说,李渊还在大安宫呢,听说身体都有些衰弱了。
“观音婢,是不是该请阿耶一起用膳了?”李世民若有所思的道。
长孙无垢应了一声。
“你的爵位,翻年过后会再议。滚犊子!”李世民摆手。
王恶圆润润地离开皇宫,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阿耶这一手妙招。
有了给程咬金他们送年货打头,给皇宫送礼就不显得突兀了。
李世民收了这份年货,就不能不考虑王老实这个当阿耶的想法。
褫夺爵位的时间太长了,而王恶的功劳明显配得上复爵。
既然如此,当阿耶的问问皇帝,能不能复爵?
平头百姓的阿耶,哪来这份弯弯肠子?
这见识,阿娘没有,钱旺也没有。
……
小王庄上,各家主事云集。
因为,王恶跟崔鸿轻描淡写的提了一嘴,从年后,各家的份额重新定。
供求关系从来不是固定的,哪方强势,要看具体情况。
至少,在王恶面前,所有的供应渠道都强硬不起来。
不说王恶完全是在垄断,就问你,他将货物销售资格拍卖怎么破?
就算世家真有本事将大唐的渠道封死,你还能将波斯、倭国、高句丽、新罗、百济、勐泐国、尼婆罗等国的渠道封死了不成?
而王恶要封哪家,还真是一封就锁死。
有本事,你倒是弄出一家相同类型的作坊挤兑他啊!
崔鸿、王钰仙的神态从容。
呵呵,反正短了谁家的货也不得短他们的货,有甚么可担心的?
其他几家,面上倒是镇静,心里却有点慌。
当时以为天衣无缝的举动,现在看来却处处破绽。
几百号人,不可能悄无声息的入境,走谁的门路、过的是哪道关卡、谁提供的兵器、食宿又是谁安排,细说下来,就算你能力再强也无法完全抹去其中的痕迹啊!
雁过留声、人过留痕!
清河崔家、太原王家虽然未参与此事,却也不可能出卖他们,这是世家之间的默契,一旦打破,就是生死相向!
所以,这也是他们唯一的倚仗!
等了老半天,不见王恶的身影,李安心眯起了眼睛:“左少卿这是觉得世家很好欺负么?”
钱旺似笑非笑的怼了回去:“各位如果觉得不耐烦了,大可以先走嘛,小王庄不会拦着的。”
李安心一下哑火了。
走是不可能走的,来小王庄可不就是等待明年的的货物分配份额么?要是因为负气而丢了陇西李家的名额,回去家主能剥了他的皮!
赵郡李家主事李业眼神闪烁,荥阳郑家主事郑乾微微挪动身子,博陵崔家主事崔赫抱着双臂。
只有河东裴家的主事裴萱大大方方的说笑着。
王恶慢吞吞地进来。
“明年,清河崔家与太原王家的份额加半,其余各家,暂停供应。”
一石激起千层浪。
李安心跳了起来:“左少卿,你不能这样做!”
李业、郑乾、崔赫神态各异,却是纷纷劝说王恶改变主意。
“额这是知会你们,不是与你们商议。”
王恶很霸道地回复。
事发了……
裴萱叹气:“王恶,看在昔日的交情……”
王恶迅速的回答:“河东裴家恢复一半的份额,旧日情分一笔勾销。”
连对裴萱都是这态度,其他各家更没有希望了。
就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小王庄外,几名主事打成一团,据说牙都打掉了几颗。
……
腊月二十八。
无雪,寒风呼啸。
穿得厚实的王仁、王延要在外面撒野,王恶也只能奉陪。
大棚内绿意盎然、大棚外肃杀凋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两个娃娃乐呵呵地跑进跑出,感受着内外迥异的温度。
王延不小心摔倒,小嘴一瘪,就要哭出来,王仁立刻扶他起来,小声地哄了两句,王延又绽放出笑容,与王仁继续追逐了。
王延之所以想哭,绝对不是因为痛。
事实上,王延身上穿着棉袄,不摔着脑袋都痛不到哪里去,想哭只是因为,多数孩子在这时候会有一种莫名的委屈感。
两匹马缓缓入庄,王恶惊讶地看去,却见是蓝田县令张大安与民曹主事元宝下马。缓缓走来。
都要过年了,这是来干嘛?
就是要拜年,好歹也带点礼物嘛,这两手空空的是打算空手套白狼呐?
“拜见上官。”张大安拱手。
“你们这是干嘛呢?”王恶问道。
“蓝田县所有村庄、坊居,由蓝田县几个官员带队,分别奔走,要了解各地的具体情况、实际困难,小王庄已是下官辖区最后一个村庄。虽然以小王庄的富庶,未必需要蓝田县做些甚么,但下官也该履行本职。”张大安解说道。
果然是个不会说话的,甚么叫“未必需要蓝田县做些甚么”?
不过,蓝田县有那么一个笨嘴拙舌的县令,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让钱旺通知王狼及庄上的庄户,一家来一个人去祠堂议事,自己顺便将王仁、王延交回府上,顺便去祠堂看看。
小王庄的祠堂,规矩从来不多。
有足够的族产,办事公道,不需要声色俱厉,王狼的威信自然充足。
“静一静,听县君说话。”
王狼击掌,祠堂里迅速安静下来。
“本官来小王庄,是想了解你们有甚么困难,看看县里能不能尽力解决。当然,本官知道小王庄富庶,所以别说想县里援助的话,县衙还没跟小王庄化缘呢。”
张大安的实话引起祠堂里一阵窃笑声。
小王庄的富庶,确实是每个人心中的骄傲。
一个施工队的汉子站了起来:“县君也知道,小王庄有很多买卖在外头,需要积年累月在外头奔波,需要路引才便利,可现行的路引得一年一开,特不方便,额们在外头,为路引来回奔波,一两个月时间又过去了。”
张大安思索了一阵,苦笑道:“此事已经超出本官的职权,路引之事,恐怕得三省商议,本官只能据实上报。”
小王庄的困难不是缺钱,却是比缺钱还头疼,要解决这个问题竟然还得朝堂改变政策。
王狼轻声道:“还有一个问题,小王庄现在常驻人口数量过万,作坊好几个,土地已经吃紧了,县君看能不能解决?”
张大安苦笑。
小王庄的事,果然不是区区钱财能解决的。
“既然如此,本官协调周围几个村庄,或搬迁、或并入小王庄,小王庄单独设乡,王狼,你任乡长。”张大安下了狠心。
武德七年,唐朝律令规定:“百户为里,五里为乡,四家为邻,四邻为保。”(《资治通鉴》卷190)
《通典》则提到:“大唐百户为里,里置正一人;五里为乡,乡置耆老一人。……贞观九年,每乡置长一人,佐二人,至十五年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