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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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生最后骑马没学的多好,与鸣将军亲密接触了倒是不少回,丞相不是什么无知小郎君,他服侍太子这么多年,自己的顶头上司就是个好男风的,最后还娶了个神仙老婆。

    长生自己也到了成亲的年纪,都城里却没中意的姑娘,他看着鸣寰与自己差不多年纪,又因对方行为举止亲密,便忍不住试探了一下:“鸣将军不回都城吗?家里可有许亲了没?”

    鸣寰的表情似有些古怪,笑容轻慢道:“我回不去都城,也见不了皇上。”

    长生眨了眨眼,不解道:“为何?”

    鸣寰:“你们家娘娘不同意。”

    长生更加莫名了,檀章虽然是神仙幻化成的女子,但也几乎不干政,何时与这鸣将军交恶?

    “你们家娘娘可是无量真佛。”鸣寰突然道,“我与他有过节,去了就得魂飞魄散。”

    长生张大了嘴,一脸震惊地看着鸣寰,紧张地结巴道:“你、你怎么知道我们娘娘不、不是人?!”

    鸣寰淡淡一笑,他指尖微动,只见一簇火燃于其上。

    长生:“……”

    鸣寰灭了火,神色镇定:“因为我也不是人。”

    在檀章之前,年轻丞相并不相信什么神佛怪谈,直到太子遇到机缘,太子妃当着他面变男变女,还生了孩子,才叫陆长生终于信了这些个邪门歪道。

    如今有人在他面前又自称是神仙,什么金焰炽凤,千年涅槃,万年轮回一堆乱七八糟的,还给他玩“火”,陆长生从惊恐到镇定,到最后很是生无可恋,只想回都城去。

    仆从知道后倒也不拦他,只说边境不稳,等鸣军师派人护卫丞相回去。

    陆长生心情复杂地看着晚上送来的新鲜瓜果,头一次觉得有些愧疚。

    第二天果然有下属来送行,丞相又开始磨磨蹭蹭起来,一会儿要带这个,一会儿要拿那个,半天才上了马车,回头又左顾右盼,忍不住问随军:“鸣将军呢?”

    下属是个冷面,说话像裹着冰渣子:“前线告急,军师不能送大人,望大人谅解。”

    陆长生恹恹地“哦”了一声,车轮往前滚,他又不舍得起来。

    我许是病还没好。陆长生乱七八糟地想着。

    马队毕竟走的不快,一天下来才翻了半座山,随行的人不多,冷面下属又不爱聊天,陆长生待在车里憋得无聊,出来跟车夫坐在一块儿吹冷风。

    他回头望了几次,想着有没有人追上来送他,结果到了晚上也没见着熟悉的人影。

    陆长生被仆从催着去睡觉。

    “大人身体刚好。”仆从说,“该好好休息。”

    陆长生只能进马车里去,他今天没新鲜的瓜果吃了,也没酱鸭没羊肉,丞相觉得委屈,车里还冷,裹着棉被都不暖和,陆长生迷迷糊糊想着自己马还没骑顺溜呢,怎么就走了呢?

    他其实挺怕神仙的。

    陆长生不得不承认。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怕这种东西,但是个人就该有畏惧,檀章出现时,他觉得太子总有一日会跟着对方飞升,他不舍得太子,自然就不喜欢檀章。

    但鸣寰说自己不是人的时候,陆长生却没那么怕。

    丞相又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翻身又躺平,睡不太着,外面北风呼啸,隐隐总有马蹄声渐近,陆长生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车帘这时却被下属掀开,对方难得表情焦急。

    “有马匪,大人躲一躲。”

    陆长生也跟着紧张起来:“马匪多吗?”

    属下摇头:“不知,大人会骑马吗?”

    陆长生想到走之前他与鸣寰朝夕相处那么久,也没好意思说自己骑术不精,冷面下属扶着他下马车,牵了一匹马来,又扶着他上马背。

    “大人先走,这马识路,找个地方藏起来。”冷面下属倒是挺镇定,“等马匪解决了,我们再来找大人。”

    陆长生不敢问“你们能不能活着来找我”这种话,勉勉强强驱着马向前跑,结果黑灯瞎火,山路又崎岖,他跑了半天,身后居然还有人追来。

    陆长生伏在马背上,心窝子凉成了冰坨,马匪能追来说明车队没拦住,都是刀口上舔血的人,用屁股想都知道被追上了结果会如何。

    胯下的马突然嘶鸣,陆长生向后一摸,果然马臀上中了一箭。

    这下骑术不精的人连马都控制不住了。

    陆长生拉扯着缰绳,只觉手掌心都被磨出了血来,黑夜里他看不清路,中了箭的马更是胡乱奔着,身后的马蹄声越发清楚,明显不止一人,流矢贴着他身侧飞过,陆长生心下一片绝望。

    直到一点火光从尽头烧了过来。

    陆长生以为自己看错了,山林火烧的无声无息,从一点连绵成了一片,直至烧到了他的面前,骏马受惊,扬起前蹄,陆长生没拉住缰绳,正要落下,一人突然从身后捞住了他的背。

    周围全是火,陆长生被人抱到了身前。

    身下的坐骑不是马,似鹿非鹿,周身浴火,角好像没了,跑着的样子很是憋屈,丞相抬起头,看到鸣寰身披业火,整个人烧成了鎏金色。

    陆长生置于一片火中,却半点没被烫伤,那鹿一样的东西还回头喷了他一口鼻息,鸣寰抽出了腰间鸑鸾,只横向一劈,他们便从马匪中奔袭了出去。

    陆长生想回头看,却被鸣寰捂住了眼:“别看,都烧成灰了。”

    “……”陆长生舌头打结地问道,“我、我怎么没被烧成灰啊?”

    鸣寰从胸腔里发出低沉的笑音,低头看着怀中人:“你有我的心头血,生生世世都无人可伤你。”

    陆长生不知怎的,想起了那几碗带着血腥味的药,眼神复杂地看着背后的人。

    鸣寰一路不停,带着他直奔军营,等到了地方,士兵们似乎完全不惊讶自己将军此刻的模样,只不过个个离的都很远,怕业火伤了自己。

    陆长生从“马”上下来才看清这鹿的样子,只是看了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鸣寰从背上卸下一对角,递到了长生面前。

    陆长生:“?”

    鸣寰笑着道:“麒麟王的角,万年才长出一对,如今猎来送给大人。”

    麒麟王趴在一边,极其屈辱地发出一声悲鸣,陆长生想着你当人面送人家的角给我,这像话么……

    但陆长生最后还是把角给收了,他摸了摸那角尖的麟火,心头一点点烫起来。

    “要不。”年轻的丞相纠结了许久,才慢慢道,“我先不走吧?”

    鸣寰似是有些意外,他本想着赶在陆长生回都城之前,拿了麒麟王的角赠予对方,这样以后他回去找人,嵇清柏能看在角的份上说服檀章同意他入宫,结果没想到陆长生居然不走了。

    陆长生慢吞吞地解释:“你看……这角你弄来也挺不容易的……”

    麒麟王又悲愤地吼了一声。

    陆长生心下愧疚,但也不想把角还给人家,他继续道:“我骑术也还没学好……”

    鸣寰挑了下眉。

    陆长生:“再说,刚刚将军救我一命,我也该知恩图报……”

    鸣寰咧开嘴笑起来:“大人要以身相许吗?”

    陆长生手一抖,差点没握住角,他头痛道:“倒也不必……”

    鸣寰并没有逼他的意思,他等了太久,生死几世,长路迢迢,终于盼到这人心甘情愿地陪在自己身边。

    陆长生并不知道对方心里想着什么,他叹了口气,最后说:“将军明天再教我骑马吧?”

    鸣寰看着陆长生,他莞尔一笑,周身业火突然就熄了。

    他说:“大人想学,我教大人便是。”

    ————————————————《迢迢》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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