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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又过一天,哈拉蒙德正在向矮人戈林多学习如何更好地利用盾牌来保护自己,但他们才刚开始练习没几个沙漏时,营地里就传来了船队即将起航的消息。然后格里苏斯出现在了人群之中,带着香醇的蜜酒,正式命令所有人各自用手指沾了些酒水向地面弹出,以示向先祖献上这美丽甘露,并且登船准备向塔普特岛入侵。
这支舰队非常庞大,足足由两百多艘船只组成,一次就能够运送万余名战士。只不过,远远见识过停泊在君临城军港的钢铁巨舰,哈拉蒙德其实觉得它还是稍显寒酸。毕竟,这支舰队之中仅仅有七艘汽船,而其余的船只大部分都还只是风帆商船,甚至是更加落后的桨帆船,就像哈拉蒙德他们乘坐的那艘船一样。至于说格里苏斯,则和其它领主一样,乘坐在一艘用钢铁打造的汽船上面,那是属于这位领主的旗舰。
“怪不得这艘船的船长是格罗夫,”在划船的时候,哈拉蒙德同休·胡德小声说着闲话,“那个领主有自己的船。”蓝龙化作的年轻铳士对此倒是没有什么看法,他不仅也有自己的船(就算软槭人的船只加起来,都不及他所拥有的一个零头),而且渡海什么的,他其实乘不乘船都无所谓。
舰队在平静的海面上航行了两天,但在第三天,北方的风暴毫无预兆地呼啸而来。咆哮的狂风和凶猛的海浪冲散了船队,每一艘船都要各自为战。船长格罗夫命令降下船帆,防止它被大风吹走,每个桨手也都在拼命地划桨。哈拉蒙德一会儿要划桨,一会儿又要提着水桶去倒水,这样循环往复着,直到他的腿和胳膊变得像浸透的芦苇一样无力。暴风、骤雨和涌溅的海浪刺激着他的眼睛,导致他几乎什么也看不清,即便现在是白天,可他眼前只有无止境的暴风雨。因为没有携带计时器,又看不到天空中的太阳,所以哈拉蒙德很快就迷失在了有节奏的划桨声中,没法分辨到底过去了多少时间。
好在,这艘桨帆船是一艘用拼接和鳞页工艺精工制造出来的好船,而且船底敷设有坚固的龙骨和肋骨,耐波性良好,能在翻滚的海浪中坚挺前进。不管是在涌起的浪头上面,还是凹陷的漩涡中间,它最后都能逃出生天。但有时候,海浪和激流还是会让船头及船尾一百八十度打转。船身如此大幅度地旋转自然会让舷板出现断裂,致使船体进水。当时没有办法熬煮沥青修补,船员们就只能用涂了焦油的羊毛布料来堵住船上各处漏水的地方。
哈拉蒙德也赶来帮忙,并且很快就学到了诀窍。但是每当他们补好一个地方,就会有两个新的地方进水。最后,这艘船的甲板上就好像长出了一层羊毛地毯。船长格罗夫大声抱怨着,“都是因为你们这些翠木城来的人,祖先才没有保佑我们。”随着这位船长煽动性的话语,哈拉蒙德察觉出了周围的船员们眼神中的异样。“小心点,胡德,”哈拉蒙德拿着一片焦油羊毛,在经过安坐在桨位划桨的年轻铳士时小声提醒道:“这种天气里,火铳没有刀剑好用。”
奎斯只是耸了耸肩膀,似乎并不为之所动。哈拉蒙德又看向戈林多,那个矮人将背在身后的巨大钩斧摘了下来,两腿微微张开稳稳当当地持着战斧站立在甲板上。周围的船员都有些忌惮这个勇悍的矮人,显然没有人想要在淹死之前被人先砍成碎块。至于说那个老威瑟,哈拉蒙德则一开始没能找到他,格林家的大少爷一度以为这个老仆人有可能在暴雨中跌入海中淹死了。他花了好一会儿工夫用目光梭巡了整个甲板,才看到了自己出钱购买的那面盾牌。它就搭在桅杆地下的几个装着储备食物的木桶中间,像是个伞面似的。“那个老家伙倒是挺会照顾自己的,”哈拉蒙德小声嘀咕道。
不过,事情并没有向最糟糕的情况发展。虽然过程比较惊险,但是这艘船上既没有人淹死,也没有人被战斧砍成碎片。那个在船员之中颇为有声望的乌弗瑞克站出来主持了大局,他制止了同胞兄弟格罗夫的抱怨,然后不仅从船长室里拿出一头小羊羔,还主动掏出自己的钱包,将它们全都投入了波涛汹涌的大海,以此来再次祭祀一次祖先。“愿意庇佑后代的祖先英灵不会要求更多了。”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大声宣告道,提振了所有船员的士气,“还要苛求,那便不可能是软槭人的祖先。”或许是因为他说的话确实很有道理,反正在祭祀过后,暴风雨便逐渐小了下去。
雨停之后,天气放晴,船员们纷纷发出了欢呼。然后,他们就在格罗夫和乌弗瑞克的命令下,抓紧时间用特制的铁锅和小心储存的干木柴熬煮沥青。作为领航员的乌弗瑞克已经辨认过天候和位置,暴雨之后他们会拥有两个大晴天,用铁定、木板和沥青为这艘船打好补丁之后,正好可以趁着这段时间任由沥青晒干。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好消息,风暴过后的海上刮起了东风。他们可以将风帆竖立起来凭风而走,负责划桨的桨手则在这段时间里可以得到充分的休息。
就这样又过了三天时间,当哈拉蒙德再一次睡醒的时,他突然听到了燕鸥的叫声。一开始,他以为自己回到了拉姆齐大陆,随后他才意识过来这里应该已经位于大海的对侧。经过六天的航行,在第七天早晨的时候,这艘船终于抵达了塔普特岛附近。在这艘船的周围,因为暴风雨而四散开来的舰队重新归新归拢起来,战士们吃起了硬面包、腌肉、干酪、坚果和刚刚煮好的浓粥,所以,那些燕鸥才会被食物散发出来的味道吸引过来,叫醒了更多像哈拉蒙德那样刚刚睡醒的船员。
犹如之前在软槭人居住的那个半岛登陆时的翻版,塔普特岛面朝他们的地方也是一片滩涂。泥滩向南北各延伸了数里格,往西是横贯数百亩的盐沼。站在滩涂上,可以看到沼泽的边缘,那里应该就是软槭人新的营地所在。虽然按照之前的计划,这支舰队会在塔普特中部一条大河逆流而上,攻击沿岸的村庄城镇,并且和从北面南下这里的约姆斯人军队会盟,但是经历了一场暴风雨,那些软槭人的领主都觉得暂时在此地休整一下会是个好主意。毕竟,他们的军队是为了征服这片土地、掳掠财富而来,并非是为了领主的傲慢而挥霍战士们的生命。
此时,领主们没有约束军队,而是任由其自行集结。那些吃水比较深的汽船因为担心搁浅,所以已经向南部行驶了好几里格,停靠在一座峡湾里面。
领主和领主的亲卫队,则乘坐着刻会有“谭森浮碟术”法阵的魔法飞毯,先行携带武器和装备越过沼泽为后续的军队寻找一个建立营地据点的合适位置。而从抛锚的风帆商船和桨帆船登陆上岸的船员,则需要亲自在沼泽里开辟出到达营地的路径。之后,领主们会听取各个船长的汇报,选择最容易通过的路径,构建出一条连接营地和海岸码头的、符合拉姆齐标准的道路。
塔普特的空气温暖而潮湿,哈拉蒙德一上岸靴子就陷进了泥土里。这里的部分水域很浅,船员们可以徒步蹚过去,但剩下的地方看起来又深又危险,他们要耗不少时间和精力来绕过它们。走在前面的开路的是休·胡德,这个敏捷且健壮的铳士不停跟在他身后的船员描述过沼泽地的危险。
“即便清楚这里的捷径,要穿过前方这片沼泽地也必须小心谨慎,我们至少也得花上两个沙漏时的时间,”化名休·胡德的奎斯说着话,就又一次调整了前进的方向,往沼泽地的北部走了几百步,靠近了一条流淌的河流。这条河水比较宽阔,水流速度也比较缓慢。这说明河道形成已经有些年头了,周围的土地应该已经比较厚实了,运气好的话,他们可以顺着河流越过沼泽。
他们在沼泽地里走得越深,呼吸到的空气就越沉重,这里满是叮人的蚊子和苍蝇。而在他们四周,则满是高长的野草、芦苇和杨树,也有矮小的灌木丛,它们遍布在这迷宫一样的半盐水湿地里,被一层似乎永不飘散的薄雾所笼罩。许多船员都走得越发口渴,想要停下来寻找自己觉得干净的水喝。可是,不用奎斯说话,乌弗瑞克和格罗夫就都会走上前去给他们后脑勺一巴掌。
“想找死也别在现在,”背着个大号包裹的领航员训斥着,他的身高甚至高出那个想要掬水喝的船员两尺多,因此压迫力实足,“溺死在自己的排泄物里,怎么着也都算是最为悲惨的死法之一,如果你想尝试,下一次我绝对不会管你。”
当太阳那些树木顶端的时候,他们终于闻到了木柴燃烧的味道,但这是烧焦了的烟味。眼前的河流变宽了,被焦灰染黑,被死亡污染。芦苇丛中有一具尸体,是个男人。他漂浮在水面上,虽然吸引了不少苍蝇趴在身上,但是应该还没有死亡太久,因此尸体的臭味还不明显,而且身体也没有太过肿胀。沿着河堤再往前走,船员们接连发现了第二具和第三具尸体,随后不久他又找到了好几具新尸体,都是亚麻布服装的男人。他们的尸体要么被撕裂,要么被剖开,要么被肢解。
哈拉蒙德从未目睹过这种死法。衰老、疾病和意外夺走过一些他认识的人的生命,可他从未亲眼见识过劫掠和战争带来的死亡。虽然在离开那座行狩大屋的时候,他就做好了不得已之下杀死几个侏儒岛代理人家族战士的觉悟,但迄今为止还没有杀过人,也没看到过有人因这种暴行而丧命。特别是,从死者的穿着打扮来看,他们不怎么像是战士反而更像是老实巴交的农民。
“应该是一群牧鹅人,”奎斯的声音在格林家族大少爷耳边响起,哈拉蒙德这时才注意到,那个被其戏称为“大头兄弟”的铳士已经停下脚步。他的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用手掌拍了拍眉头紧皱的戈林多,这个矮人似乎有些不太开心,从腰间解下酒囊连灌了两大口麦芽酒。
“这些被杀的人不是战士,先登者不配获得荣誉,”戈林多用矮人语说出一句话。奎斯这次倒是没有帮他遮掩,因为除了他和哈拉蒙德之外,在场的其它软槭人也根本听不懂这种语音语调硬得和石头似的矮人族口语。
“软槭人本来就不是为了荣誉来的,土地和财富才是他们横渡大海至此的目的,”奎斯同样用矮人语和戈林多交谈道:“就像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同样地,你也没办法教导那些把虚荣心当作荣誉感的家伙,如何才能分辨出两者之间的差距。”见其它船员都豪气地看向自己,奎斯就冲他们笑了笑,然后继续沿着河流向上游走去。
等到他们走出了那片沼泽地,最终落入眼帘的是一座被河流和沼泽包围的小岛。那里树木繁茂,周围还布设的拦网和木栅栏,有几栋泥巴作墙壁的茅草房就在栅栏里面,一条由木板筑成的堤道将小岛与河岸及远处的沼泽相连。
之前闻到的木材烧焦的味道就是从那个地方传来的,离得近了,他们还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鸟粪味。就像奎斯刚刚说的,刚刚他们看到的那几个死人,就是在此地滩涂放牧鹅群的牧鹅人。
软槭人的先头部队来到这里,第一时间就攻占了他们的鹅场并且迅速展开了一场屠杀。因为担心这些牧鹅人会走漏风声,软槭领主带着他们的亲卫队直接就将那些人全部杀死,扔进了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