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祖父训诫

金小崽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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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餐露宿半月,一百余人终于到了镐京。

    众人看见城墙上的‘镐京’二字,差点喜极而泣,连续骑马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宋赟将所有的祖宗还有漫天神佛都感激了一遍,他宋五又回来了!大腿两侧凝结的老茧也被磨破,血肉黏连在纱布上,骑马时都能闻到血腥味,只能硬生生的忍着。

    “各自回府休息,明日再去衙门上值。”傅轩道。

    众人散去,刘全和宋赟骑着马慢悠悠的朝镐京城内走,两人的家都在同一个方向,达官贵人的宅邸比较集中,都在那条传说中掉下一匹砖都得砸死一个官的宝福街。

    刘全深吸几口镐京的空气,眼睑下的黑眼圈格外醒目,下巴上的胡茬都能刺人了。“我现在看见‘镐京’二字只想倒下睡觉。”

    宋赟拍了他一巴掌,“挺住,回府在倒下,别在大街上丢人现眼。”

    刘全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强撑着骑到宝福街。兵部侍郎府上的管家见少爷回来了,赶紧命人回去通报,他则出来将刘全扶下马,还抽空对宋赟行了个礼。宋赟道:“赶紧带你家少爷回去睡觉,倒在门外丢人。”打了个哈欠往前骑了一千米左右,终于到了宋府。

    宋府的管家和松墨也在门口张望,都是一早便得知锦衣卫今天回来,松墨从天未亮便在门口等着了。终于见宋五少爷回来了,欣喜的上前将宋赟扶下马,道:“少爷瘦了好多。”

    宋赟朝管家道:“福伯,你先去给祖父祖母报一声平安,少爷我好困、好累,等休息休息再去请安。”

    松墨扶着宋赟快速的走进自己的院子,刚一进院子,早食便摆在桌上了 ,洗澡水都倒好了。宋赟进入洗漱间快速的泡了个澡,大腿内侧血肉模糊,粘连的纱布是硬生生的扯下来的,痛得惨叫,但不扯开上药又怕发炎。洗完澡之后,随便倒了一点金疮药拿纱布裹上,套上中衣,囫囵喝了两碗粥,赶紧倒在床上,被子一裹,瞬间进入梦乡。

    即便做梦,宋赟都是梦见自己还在骑马,大腿成精了跟他说‘好痛,要呼呼’。

    ……

    宋赟清醒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下午了,睡醒之后整个人都精力充沛,感觉像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在外面的日子哪有家里好,宋赟躺在自己的高床软枕上不想起来,裹着被子看向窗台边站着的人,“你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来过,见你在睡没有打扰,今天是午时来的,你又在睡。挺能睡的,若我所料不错今早锦衣卫应该要点名吧。”周峰答道。

    什么叫‘垂死病中惊坐起’?他现在的状态就是。

    松墨听见说话声,敲门问道:“公子,需要用膳食吗?”

    “要,多准备点肉食。”宋赟大声道,说完又躺下了,“反正也没去,还不如多吃点补补我这颗受惊的小心脏。”

    松墨的脚步声远去,他是知道周峰来了的,不过此人是公子旧友,也就没阻拦。

    周峰走到床榻前,掏出一个瓷罐放在宋赟枕头边上,“受伤了就好好擦药。”

    宋赟蚕蛹似的裹着被子滚了两圈,“这几个月可累死我了,就是没抓到匪首宗州。”

    “别想太多,宗州不是你们能抓到的,护好自己便可以了。”周峰看着宋赟,觉得此时的宋赟有点说不出的可爱,想伸手揉揉头,半途中又收回来了,道:“我该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宋赟费劲的从被子里伸出手敷衍的挥了挥,“慢走不送。”

    周峰跳出窗外,临走还有余声传来,“一天两次,记得涂药。”

    宋赟拿过药膏,闻了闻,有点像茉莉花的味道,看形状和色泽都很像香膏,但隐隐也有一股很淡的药香夹杂在茉莉花香味中。

    宋赟赶紧拆掉纱布,涂上周峰拿来的药膏。也不知周峰是何人,反正拿来的东西都是好货,不用白不用。

    松墨将错过的午食端进来,几乎都是大鱼大肉,酱汁浓厚,这是老夫人吩咐的。五公子外出受苦的,这几日的餐食要尽量补一补。宋赟连着吃了三碗饭,还将桌上的菜给吃了大半,松墨都看呆了,这还是那个克谨守礼的五公子吗?

    “这道菜不错。”宋赟指着一盘已经光了的红烧肉。

    “这是从醉香楼的大厨那里学来的,公子,你走这几个月镐京变化好大。”松墨正准备细说镐京的变化,宋赟打断道:“容我先去给祖父和祖母请安,然后你再给我说说镐京的变化。”

    “好咧。”松墨让人进来收拾掉桌上的碗筷,他则去拿宋赟要穿的衣服配饰。

    收拾好一切,宋赟便去青松院向祖父请安。今日正好是一月末,官员休沐。

    宋老太爷正在作画,宋平文站在一旁,时不时的恭维两句,宋老太爷听得乐呵得很。

    “祖父,什么事这般高兴啊?”宋赟俯身行礼。又朝宋平文行礼,“大伯。”

    “小五啊,快过来看看。”宋老太爷招手让宋赟过去。

    宋赟走上前去看,画的是一幅鹊上树梢的图。宋赟品不来画,他这种胸无点墨的人只能恭维道:“祖父,这喜鹊真有神韵。”

    宋老太爷放下毛笔,宋平文将画拿下去,让人放在书房外晾干。管家给三人端来茶点,再默默退下去。

    “听说你和姜文结拜了?”宋老太爷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当!’的一声,茶杯磕在桌上。

    “正是。”宋赟点头,“我们一见如故、志趣相投,便义结金兰,祖父问这事做什么?”

    “你糊涂啊!小五,我不知道是当上锦衣卫让你的心大了还是怎样?但你居然与商人为伍,实在是愚不可及。”宋老太爷严肃呵斥,手掌拍着桌子拍得啪啪作响。“此事若非傅轩写信告知,你是否会瞒着?”

    宋赟都被说懵了,姜文和殷怀山是他老乡,有着天然的好感,在这陌生的时代结成同盟、守望相助,他觉得并没有错。而且宋赟并无很深的‘士农工商’的观念,对阶级认知并不太清晰,若姜文仍旧是本地土着,他肯定不会如此。

    “爹,小五还小,都未及冠,难免做事不周全。”宋平文说道。

    “不必给他开脱,祖父且问你一句,这事你是否会瞒着?”宋老太爷满脸肃穆,根本不似刚才作画时的和蔼可亲。

    宋赟当即双膝跪在地下,俯身叩首,“孙儿确实没想着提自己的私事,但孙儿也着实不知这其中有什么错?还请祖父指点一二。”

    “你身在官宦之家,你也得知道你姓宋。你的一举一动可能会将宋家拉入深渊,祖父问你,你是否是看姜文现在一时风头无两?才与之结拜。”

    “不是,只是交谈起来颇为契合才会与之结拜,并无其他意图。”

    “那我问你,你现在也是正六品的百户,也是进入官场的人了,说说北周自建国以来商人地位为何排在最末?”

    宋赟也是想不太明白,毕竟商人是促进社会生产力的基石,为何每朝每代都极力打压商人?

    宋老太爷指着宋赟道:“你这么多年的书籍史册都白读了,商人是干什么的?是吃人血馒头成长起来的。祖父且问你,若你是商人,遇上灾年会如何做?”

    “主动调粮食到灾区。”宋赟道。

    “一路险阻重重,到处都是灾民、流寇,灾民要抢粮食,流寇和土匪也要抢粮食,你是不是还得雇佣一大批人手?”

    宋赟点头。

    “行,先不提你粮食的买价多少,单是雇佣人手都得花费一大笔,算下来比你的粮食都贵,这些都是要银子的。商人是不可能做赔本买卖的,你这个商人这么积极调来粮食,结果发现这些灾民没钱买粮食,若是你捐献了出去得亏得倾家荡产,你又会怎么做?”

    宋赟头埋得更低了,若他真是那个商人,只有两种办法:一,涨价售卖;二,做个义商,将粮食捐献了。第一种方法也许会被朝廷清算,第二种方法是牺牲全家只图个好听的名声。商人逐利,又岂会选择第二种方法?

    “前朝嘉武帝时期,朝廷对商人把控较为松懈,当时也正值灾年,许多商人比官员都积极救灾,纷纷从其他地区调运粮食,经过重重艰难险阻到了关内,灾民手里却没银子买粮食。那些大商人跟豺狼一样看准了灾民手里的土地,一斗米一亩田。一手交地画押,一手放粮救人,关内近半的土地都归为己有,许多没有土地的流民纷纷上山为匪。你说嘉武帝怎么解决掉此事的?”

    “当!”的一声,宋赟醍醐灌顶,低声道:“将其杀之。”

    “正是,嘉武帝诛杀了许多豪商,许多世家贵族为什么只能娶商人之女为妾?妾通买卖,若是商人出事,妾室也不算正经贵族的人,无子女者一卖了事,有子女者打发去远地的庄子上了却残生。”

    宋老太爷并未多说其他,史书记载上的更为残酷。丧失土地的流民要么沦为土匪,要么四处逃荒。黄河两道,饿殍遍野,易子而食,一路野狗缀在其后,各个长得膘肥体壮。嘉武帝诛杀商人之后,查明这些豪商居然豢养兵马、联合权贵、勾结外敌,若非嘉武帝先出手一步,打得他们措手不及,前朝江山当时便会败在嘉武帝手中。

    宋老太爷也没阻止宋赟与姜文交好,虽说商人逐利,但现在商人手中的银子都被仁宗帝掏空了,要想再折腾起风浪也得缓个几年。现在忙着兼并土地的不会是那些豪商,而是士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