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厘州大学北门,街道窄小,两旁商铺林立。正值夏日傍晚,街上人潮如织,人比车快,正是下班和晚饭的高峰期。
突然,一辆电动车猛然冲进街上,行人慌忙间赶紧避让。
一个年轻妈妈骑着自行车躲避不及,晃了几晃,赶紧刹车停下来。车把还是不可避免地蹭到了路边停的一辆黑色汽车。
车体黑油光亮,一条长长的白色划痕,清晰地从车窗一直横亘到加油盖。
坐在自行车后座小椅子上的三四岁男孩像是发现了什么,指着车胎中央的四个圈,欢快地说:“妈妈,奥迪!”
没有得到以往的夸赞,男孩却看到妈妈的脸黑下来,他疑惑地仔细分辨,小嘴嘟囔着:“是奥迪啊,车标我已经认全了。”
他小心翼翼地推推发呆的人,抬高音量重复:“妈妈,我没有说错,是奥迪!”
童声稚嫩高亮,传到木欣欣耳中却是无比发愁,她自然认识奥迪,还从那彪悍的轮毂看出是纯进口的奥迪。
本来带着儿子袁浩上完钢琴课,她着急回家做饭,谁知道遇上这么个骑车不看路的。
人家骑车虽然猛,可是并没有碰到谁。自己却把大奥迪给刮了这么一道痕,不知道要赔进多少钱。
木欣欣看着向自己讨表扬的袁浩,脸上满是苦笑。她现在连敷衍他的心情都没有,反而眼睛四处张望。
“妈妈,你把人家的车给刮坏了。怎么办啊?爸爸知道了,又该骂人了。”袁浩从妈妈刚刚眼睛一直盯着的地方,看到那条突兀的划痕,他心里敲起小鼓。
“妈妈,我们的车坏了吗?怎么不走?”几岁的小孩竭尽所能想着怎么能快速离开这个地方。
木欣欣听了哭笑不得,车主没在,很多人都会做出直接走的选择。
可是自己车上驮着孩子,孩子是未来,自己的生活再怎么不堪,至少要给孩子树立好榜样。
即便没有孩子,一走了之也不是她的性格。只是现在自己这境况,又想到家里那位,木欣欣暗暗叹口气。
“浩浩,妈妈不小心把别人的车刮坏了,车主没在,我们要留下联系方式,不能一走了之。”她还是坚定下心来,这条痕迹能多少钱,大不了多接几张图就是了。
后座的袁浩似乎知道妈妈会这样选择,不然哪里轮得到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总是操心。
小小的人使劲想了想,长长出了一口气,低声提醒:“妈妈,你有钱吗?奥迪家不缺钱,咱们也帮不上什么,他也不会怪咱们的。快回家吧,我饿了。”
木欣欣看着小大人的儿子,知道他并不是想逃避责任,而是替自己着想。只是眼下,这条痕迹超出了他所能解决的范围,他也只好替自己做出逃跑的选择。
她心里微微感动,儿子是在替自己承担责任,逃避有时比面对更需要勇气。
如果说之前她还存有些犹豫,此刻已经是无比坚定。
“浩浩!”木欣欣扶稳自行车,回头看着袁浩的眼睛,很郑重地说:“我们该承担的责任不要推脱,这和别人没关系,是我们自己的事。”
在木欣欣的坚持下,袁浩不情愿地从书包里挑出一个快用完的作业本递给妈妈。
木欣欣接过来撕了一张,垫着袁浩书包给车主留言。
……
……
……
街上的拥挤和嘈杂没有因为这对母子而减少半分,不少人因为他们自行车停在路上影响前行而絮叨埋怨。
车对面街边是一家名为‘十年之后’的串吧,豪爽火辣的老板加上味美价廉的烤串,让这家店成为厘大学生们轰趴的不二之地。
上学时,林栖也经常被哥们拉来这里,看他们天南海北地吹侃。慢慢他也喜欢上在这喧闹的环境里静静地坐一会,毕业后,偶尔还会来喝杯啤酒。
可是此刻他却面色黑冷,心里烦躁。
林栖第一次知道即便是自己爱吃的东西,也会在某些时候感到无比反胃。
这也不怪他,被对面两个女人冒着发光的眼睛一直盯着,任谁也不会有好胃口。
“我吃饱了,出去等你们。”林栖站起身来,拉开椅子。
高大的身体掩盖住上方投下的灯光,窄小的木质餐桌有了刹那的昏暗。
“栖哥!”
披着一头大波浪的年轻女孩快速站起身来,想要追上去。她看看手里拿着的肉串,一时不知怎么办。这支串在她手里很久了,从上桌就一直拿着。
“雪雪,让他去吧,你好歹也吃两口。”另一位打扮得体,雍容典雅地中年女人微笑看着年轻女孩。
千暮雪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看着这家逼仄烦闹的串吧,逼着自己坐了回去,抿抿嘴,强扯出笑:“嗯,芝姨也多吃点。”
林栖没有理会千暮雪的喊叫,径直下楼。
夏日傍晚,微风习熹,林栖长长出了一口气。
今天是他三十岁生日,和往年大排场不同,林母居然把他的生日宴安排在十年之后,且没有邀请宾友。
林母费尽心思这样做,无非还是想撮合自己和那个世家的女儿。
林栖对自己的母亲惟有无奈,他每天都在祈祷能有什么事把她注意力吸引走,别再各类招数来琢磨自己。
他抬手按按额头,想缓解一下似有似无的头痛。
一群学生相互拥挤着来到串吧门口,林栖往旁边走了几步站在银杏树下,给他们让路。
他看着来觅食的年轻人们脸上洋溢着青春无畏的笑,他心情不自觉跟着好起来,也只有这里,能让他感觉到朝气蓬勃。
银杏树叶在徐风下摇曳婆娑,林栖眼睛无意地四处看去。
突然他眼眸一缩,一对母子站在自己车旁,小孩正用手指在车上摸来摸去。
林栖想走过去看看,面前有车挡住了路。
他绕过车尾走过去,年轻妈妈回头看了眼路况,刚好骑车离开。
林栖看到那张脸觉得很面熟,可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着意再仔细去看,自行车早已混入拥挤中不见。
他悻悻地回过眼神,是自己记忆力衰退了吗?那人自己一定认识,可怎么却想不起来?
林栖手指敲敲脑袋,没有想起那个人是谁,却在雨刷器底下发现了一张纸条。
纸条单薄,在风的作用下被雨刷压制着使劲向四周飞舞。
林栖小心地把纸条拿出来,上面用铅笔写着几句话。
“您好!我不小心把您的爱车给刮了,请您看到时给我电话。我给您赔偿,真是抱歉。”
这是半张拼音纸,撕痕那里还有些被肢解的拼音,铅笔字迹刚劲潦草,透出焦急。
林栖看着,想着刚才那张一瞥而过的脸,要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这样刚劲的字是个年轻女孩写的。
实在是年轻,他哂笑自己开始把她们看成母子。
林栖用手使劲抹抹车上的划痕,痕迹浅浅,在车漆表面,看样子洗车时用修复蜡就能擦掉。
他修长的手指又拿起纸条看起来,上面的电话也是陌生的。
林栖摇摇脑袋,觉得自己看错了,也许真的只是个勇于承担的陌生人。
他看看附近,没有找到垃圾桶,只好把留言暂时塞进裤兜里,回头再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