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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徐钦最开始没想到,领兵的任务竟然是落到了郭镛这个新兵蛋子的头上。不过这家伙算也是他们这伙纨绔里面比较有本事的了,不然他老爹也不会处心积虑,不惜违背继承宗法也想把自己的爵位传到他手上了。
只是这行军打仗的事情,交给一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是不是草率了点儿?万一有个万一,那岂不是自己未来也少了个可靠的盟友了?看来得回去让锦衣卫的密探在这个方向上多加一把劲,也就当是顺便做好转型正规情报机构的准备好了。
“喂喂喂!你这是什么表情?!本公子亲自出马剿灭几个蟊贼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么?”郭镛从他毫不掩饰的表情里就看出了他的想法,顿时大怒。
“既然不怕,那为何唉声叹气、愁眉苦脸的?”
“你是不知道,那扬州卫的单寿不是被革职了么?我爹刚刚暗示我,如果这次顺利完成任务,应该可以升一级。那还能升到哪儿?这不就明摆着了么?”郭镛本来还想耸耸肩,可惜看样子他身上这副山文甲质量挺好,没能耸动。
“这有什么?出去见识见识,自领一军,做两年的土霸王,不也挺好的么?”
虽然心里稍稍有些为这位损友担心,不过徐钦表面上还是一副轻松的态度。不管怎么说,这也只是一个剿匪性质的工作,以现如今的帝国军力,难度确实不大,只要自己本身不犯二就行。
“好个屁啊!我这一走,灵云那妞还不知道会被谁拱了呢!对了,正好遇见了你,不然我还想着怎么跟你说一声的,你可得帮兄弟我看着点!谁敢动她,就一定替兄弟我打断他的腿!先说好,关姑娘兄弟我可是心甘情愿让给你了,这个灵云你可不能监守自盗了!”郭镛压低了声音,有些激动地嘱咐到。
徐钦心里暗自发笑,且不说这家伙因为一个窑姐如此紧张,就说这胡说八道的能力也是不俗,什么叫“让给我”,人关姑娘用正眼看过你一回么?诶?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不过这种事,也算是纨绔之间的一点小玩笑了。既然人家临出征前特意嘱咐,这个小忙还是要帮的,虽然好像守着一个头牌不让人去消费,似乎有点儿怪异,但就实际操作而言,难度对他也不大。
“诶,还是你徐小公爷本事,这剿匪多没意思,本来我还想让我爹跟陛下说说,把我弄锦衣卫去做个佥事也好,这下全黄了。”见徐钦点头应下此事,这家伙又开始胡诌起来。
“好了!别扯那些没用的了,队伍都快走完了,早去早回!待到将军归来时,兄弟与你把酒欢!”看这只骑兵队列的末尾都快走过了,徐钦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甲。
郭镛扭头一看,也知道不能再多聊了,一提缰绳,反手竖了个大拇指,也不知道是在赞他这句诗,还是在赞他这个人。
诶!刚想着军事改制的事情,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原来以为身处这个刚刚冉冉升起的庞大帝国的核心,应该是和平的,谁知道转瞬间,昔日一起喝酒泡妞的朋友就要领兵征战了。说不得哪天,作为第一武勋世家继承人的自己,也要亲身面对千军万马的战场吧?
所以还真得快点儿弄一支超越时代的精锐之师出来,否则没有安全感啊!
当然了,一个大跨度的军事改革,制定的难度并不低,好在徐钦有超出六百年的见识阅历,而且也算是个业余军事爱好者,因此对于军事理论极其发展大致还是有些见解,至少对方向的把握可谓无人能及。不过心里怎么想的,奏札上又该怎么写,完全是两码事,总不能告诉皇帝陛下:人民的军队才是最忠诚的军队吧?他要是敢这么跟朱元璋说,保证明天脑袋就能挂在城门口晒太阳。
所以既要用美好的前景打动皇帝陛下,又要用符合当前实际情况的辞藻来粉饰,让一切都在皇帝陛下期望和允许的范畴之内运作,至少看起来是这样才行。
送走了郭镛,徐钦顿觉一种孤独油然而生。放眼这应天城,皇帝、宗室、勋贵、文臣诸多力量暗暗较劲,虽还不至于剑拔弩张,但平静的表面下汹涌着噬人的暗潮。有郭镛在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他一走,相熟且同道的青年勋贵之中,貌似就只剩自己一人,独自去面对这些潮涌了。
莲叶接天无穷碧,小荷才露尖尖角。
五月初的莫愁湖,湖边浅水区已经被无穷无尽的碧叶给笼罩起来,远远看去尽是翠色,若是仔细分辨,当中还有几只迫不及待的菡萏,在无穷的绿幕上点出粉白的色彩。
这个时节也算是泛舟游湖的最佳时间,天气清爽却无寒意,幽幽清香又不甚呱噪。泥炉温酒,琴音渺渺,真乃浮生之真享受。
“前日之事,多有得罪,还望二位莫要见怪。”徐钦一边举杯敬酒,一边致歉。
“哈哈哈,若是每次小公爷都能这样赔罪,某倒是希望小公爷能三五天就来赔一场。哈哈哈…”
作为帝国高官,茹瑺自然能品味出徐钦的用心良苦。虽只是一叶扁舟、一壶温酒、几碟小菜,可舟是徐家特制的小画舫,小巧而精美,在平静的莫愁湖上,两三人小酌游览,意境已较那些庞然大物胜过许多。酒则是最上品佳酿,三十年陈的窖藏,可比太白楼拿出来卖的那些三五年份的强无数倍。就连几碟小菜,看似普通,然而用料做工,却都是最顶级的,所谓大道至简,大奢也一样至简,这桌上的每一碟,成本都不逊于太白楼、醉仙楼的招牌菜,个中滋味溢于言表。
甚至这渺渺的琴音,也是徐钦专程请的此中高手,只不过故意安排在隔了一个舱室的画舫中后部,既能清晰地听见琴音,又不至于影响到几位的闲谈。
“恕庵公说笑了,当日家中叔叔无礼,小子实在羞愧得很,还望两位不要往心里去才是。小子先干为敬!”徐钦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以示歉意。
“小公爷不必自责,令,令叔,才情高雅、快人快语,也是我等惭愧才是,些许意气倒也是无妨。”翟善也在一口喝掉杯中美酒后回应到。
显然,他们肯定是已经发现了徐妙锦的真正身份,不过本来徐钦也没打算隐瞒他们,只是这事大家都不好正面说出来而已,因此大家也都心照不宣。
“哎~确实惭愧啊!某身为兵部尚书,却只是个文弱书生,寸功未建、一敌未杀,惭愧、惭愧!”茹瑺则是在慢慢细品了一番之后才接到。不过其微微摇头的模样,是在真的感慨和惭愧,还是在回味佳酿余味就不得而知了。
“恕庵公哪里话!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军械铠甲、矢石战马,还有这么大的一个天下,百万大军调度有方,全仰仗恕庵公,此等决胜千里之外的功劳若都是寸功未建,那满朝武将,就都该以死谢罪了!”
徐钦一针见血,风趣又不失体面,引得二人大笑起来。
“如此说来,就只有某这个捡便宜的,才是平白惜取乌纱的俗人了!”
“泰兴公,您而立之年便能位居天官,调配有度、识人善用,圣上对此也是赞不绝口,昔唐太宗有房谋杜断,方能安靖天下,今朝圣上有此等贤臣,天下也方能海清河晏啊!”
听了这番话,翟善简直被夸得有点儿懵,而茹瑺更是一边品酒,一边笑道。
“哈哈哈,小公爷这张嘴,真是服了!当日听闻小公爷差点将曹右都呛死在堂上,还以为是夸大其词,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其实倒不是小子有意冒犯,只是这曹右都有很深的文武之阂,又有些挟私报复的意思,小子身负皇命,不敢不为。”既然谈到了这事,徐钦自然也要稍微掩饰一番,毕竟眼前两人的态度还不明朗,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跟曹铭有交情。
“诶,这文武之辨确实有些伤脑经,我执兵部近四载,可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啊!”也不知是一杯一杯的喝下去有些上头了,还是本就有意借自己和武勋集团建立更牢固的关系,茹瑺也不避讳,直接就说到了他的艰难处境。
他这话倒是不假,历史上的大明帝国虽以重文轻武著称,但那都是中后期的事了。在洪武、永乐时期,武勋的力量仍然强大,强大到文臣集团根本在军事上插不进去手。从制度设计上来看,其实明初的五军都督府和兵部之间,五军都督府是占主导地位的,不但可以通过都司、卫所体系直接掌管天下兵马,包括练兵、招募、屯守、人员任命的计划、作战任务制定执行,全都是出于军府,而兵部除了有人员任命的审核权和调兵作战的审核权,这两个审核权力之外,更像是其后勤部门。
再加上这个时期,朝廷的等级森严而公平,一品就是一品,二品就是二品,没有什么文官在武官面前自动大三级的说法。因此兵部以其尚书一个二品衔,面对成片的超品公候,自然是大气都不敢喘。
不过茹瑺作为一个纯文官,能在洪武后期,自二十三年起至建文二年,近十年间一直担任这个关键的枢纽职责,且获得了朝野的一致好评,可见其能力也确实极为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