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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金榜提名。
对于封建时代的中下层人士来说,科举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而且几乎是唯一的鱼跃龙门的机会。这种公开取士的方式相对来说也是一种公平的竞争,完全是凭才智学识取胜,在事实上达成了沟通统治阶级和被统治阶级的作用,达到了社会人才流动的目的,也是造就唐宋明清相对较长的统治时间的最大法宝。
然而正所谓物极必反,当一个事物发展到极致的时候,其本身的缺陷就会被放大到极致。隋唐科举制度不完善,当中人为的控制和影响会很大,所以才会有李林甫“野无遗贤”的闹剧。然而到了宋朝,随着配套制度的进一步完善,人为影响科举的难度变大,却已经有了僵化思想的苗头。乃至到了明朝,开八股取士制度,反作弊和反人为影响走到极致,可造成思想僵化的恶果也愈发明显。
这就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典型案例,倒不是说谁比谁傻,而是基于现实的无奈,包括到了二十一世纪,这种情况也并没有得到根本性的改变。
回到如今,大明已开国近半个甲子,加之又是以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大义建国,普天之下人人都已认定大明帝国的正统地位,除极少数特例之外,全天下的读书人都以科举出仕为第一选择。
现下刚开国不久还好,为了填补各地的官员空缺,朱元璋还时不时直接特批国子监学生外放为官。不过这条捷径也不是谁想走都能走,官员推荐、父辈余荫必然造成极大的不公平,好在这个年代国子监的教育质量还有保障,所以也早就了一批可用之才。
而对于更多的人来说,科举才是真正的正途,这也使得大明的科举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各路英杰在这条堪称独木桥的道路上浴血拼杀。
看着甚至还有两鬓苍苍的“老人”,也不知是激动还是真的已经老到走路都打颤,蹒跚着进入考场,徐钦不由得再次衷心地感谢满天神佛,感谢苍天从一开始就将自己从这条疯狂的道路上给摘了出来。
否则即使穿越到这个六百年前的时代,自己空有一腔学识和抱负,恐怕也将陷入极为尴尬的境地。大概唯一的出路就是毛遂自荐,去给朱棣做狗头军师?
想到这里,徐大少很无良地暗笑了一声。
“学生定海张信,拜见徐佥事!”直到张状元的这一声突兀的招呼,才将徐钦从这种莫名的感慨中拉回了现实。
“原来是张举子!多日未见,气色好了许多呀!”
“都是托佥事大人的福,点醒了学生。”
“呵呵,不过是举手之劳,张举子才学非凡,若是因为些许小事而耽误了报效朝廷的大事,那才是不值当。本官能帮你的也就仅此而已,在此谨祝张举子金榜题名、一举夺魁!”
“承佥事大人吉言!学生定当全力以赴,不负佥事大人谦让之恩!”
说完,张信犹如磕了两斤违禁品似的,精神头一下就上来了,豪情万丈地说了一这一句,也不等徐钦再说什么,转身就昂首阔步进了考场。
徐钦微微一愣神,等他都快要进考场大门了,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这是以为之前那首诗真是自己即兴所作,更误会了自己才学盖世了!
阿弥陀佛,无量天尊,我徐钦发誓这真不是故意的。这事儿看来也没法解释了,徐钦只得心虚地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明代自朱元璋起,便制定了明确的科举制度,直至之后满清入关之后也继续沿用,其内容、制度变化不大,有的都只是一些小细节上调整。
会试,乃是明清科举正式考试的第三轮,一般在乡试的次年春天由礼部主持在京师统一举行,故也称“春闱”、“礼闱”。
通常情况下,明代会试取三百人左右为贡士,这批人再参加此后紧接着举行的殿试,由皇帝亲自出题笔试,再亲自金殿策论,排定最后的名次,取一甲三人,分别为:状元、榜眼、探花;二甲不定数,称之为:进士;三甲不定数,称之为:同进士出身。
因此,实际上只要在会试当中“及第”那实际上也就是至少博得了一个进士出身,大多数情况也就能被委以官身,从此彻底摆脱白身。
当然了,由于这个年代的识字率的问题,大多数举人还是能在县里做些县丞主簿之类的微末小官,可却多了一层坚实的透明天花板,绝大多数很难升至较高级别的正职掌印。
自明代立国开始,会试定为三场,每场持续三天。第一场是最核心的经义,也就是后世常说的八股文;第二场、第三场较为庞杂,大致都是各类朝廷公文为范本的策论以及经史策文等相对实用的内容。
从政策制定上来看,这种结构设计本是没有问题的。可坏就坏在,阅卷的时候,第一场的八股文以浮华繁盛彰显了个性和才华,往往成为最核心的内容。至于后面的内容,多少有些照本宣科的意思,只要在方向上不出大问题,也确实很难分出个高下。
长此以往,人都是逐利的,毕竟人家苦读十年,甚至数十年不等,为的不就是在这龙门战场上出彩么?于是大家渐渐的就都钻到八股里面去了。
具体到考试,徐钦自然暂时对内容插不上手,也只是偶尔象征性地巡视一番考场,又或是和任亨泰等主考官简单的交流一下对安保方面的意见。毕竟他还要负责整个应天内外城的安全和治安问题,自然不用像那些苦逼的学子们一样被近乎圈禁于考场。甚至等入夜宵禁之后,徐大少还可以优哉游哉地回府享受他豪门大少应有的睡前俏丫鬟伺候,当然,仅限于梳洗按摩就是了。
事实上徐钦对这次科举结果并不是非常关心,毕竟这些人在任何意义上跟他本都完全不是一路人。哪怕是其中最熟悉,也相对来说最关心的张状元,也因为之前装逼过头的原因,内心里有点儿不想见面。所以他尽量地减少了对考场,尤其是考生们的巡视,反正他也不可能像任亨泰黄子澄一样时不时去品评一下那些八股辞藻。也免得以后有人以此嚼舌根,指责其越权之类的。
在考场之外,这些日子也显得极为平静。
托之前趁着凶案雷霆扫穴,整顿治安的福。这些日子别说那些城狐社鼠了,就是向来不把朝廷当回事的江湖大佬们也明白,现在是特殊时期,更明白了他徐大少的厉害。谁也不愿意他再来一次大规模的协助调查,于是非但不敢惹是生非,更明里暗里主动帮忙维持秩序。在两个凑巧运气好的外地愣头青,享受了一把巨蛟帮特色的人体水上漂之乐趣之后,再没有出现什么可值得称道的娱乐节目。
于是徐大少只好假装忙碌,实际上近乎于游手好闲地度过了这近十天的会试时光。恐怕张状元之流得知真相之后,非得为明珠蒙尘、世道不公而垂泪不可。
“嗯,没想到,这次还真被你歪打正着。”
在徐钦亲自押运完试卷,并安排锦衣卫的精锐将作为最终阅卷场地的礼部值房给围了个水泄不通,再进宫向朱元璋缴旨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得到了这样一个评价。
略一思索,徐钦才明白了朱元璋所说的,正是他之前一反常理,不求稳,反而借机大肆犁庭整顿治安的事情。
“都是托陛下的洪福,臣年少轻狂、思虑不周,所幸没有真闹出什么事来。”
“哈哈哈,你小子!在朕面前,收起那副佞臣样子!”
虽话是这么说,可他开怀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足见糖衣炮弹对任何人都具备超强的腐蚀作用。
“臣不敢,臣只是实话实说,万不敢有一丝他想。”然而徐钦继续保持着这种没羞没躁的模样,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在朱元璋心中的定位。
“好了,好了,虽说这事你办得漂亮,不过现在还不到松懈的时候!接下来,还有得你忙的!”说到此处,朱元璋眼中寒光一闪,一股凌冽的气势扑面而来。即使心中清楚,这股气势的压迫对象并非自己,徐钦还是不免心中一凛。
“臣明白,臣绝不敢有一丝懈怠,誓为大明,为陛下鞠躬尽瘁!”
“滚滚滚!”朱元璋马上见事情敲定下来,也很快恢复了慈祥而威严的模样。同时对于徐钦现在的智商,他还是挺放心的。
徐钦当然明白皇帝陛下的一语双关,而且蒋瓛的事情,于公也好、于自己擦屁股也罢,都是近期他最重要的任务之一。很多事情,他虽然没有直接参与进去,但实际上却是一清二楚。也是了,当警察、法官和犯罪分子是翁婿关系,而且目的也并非是要脱罪,反而是为了被依法查办的时候,能不清楚么?
想到此处,徐钦又不由得回忆起这些日子,犯罪分子暗中主动给自己找锅的事情,有些想笑,却又笑不出来。这朗朗乾坤,滚滚历史之中,又有多少身不由己、曲折离奇、怪诞不经的事情被湮没在了尘埃之中呢?人生如戏,有时现实真的比戏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