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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洛戈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强大过,即便此刻他所拥有的只有手中的怨咬,可这就足够了,不需要更多的东西了。
血气翻滚,火星四溅,高大的狼首在伯洛戈身前分崩离析,残破的躯体被更多的魔怪啃食着,它们发狂了般,像是蛆虫般钻进尸体里,试着咬穿这具庞大的躯体,好钻进大书库内。
魔怪们咬穿了狼首魔怪的内脏,穿过了层层的肋笼,狰狞的面容刚刚探出躯体,漆黑的剑刃便将它们钉死在尸体上。
它们进不来的,谁也进不来,伯洛戈会守住这最后一道门,直到故事得到应有的完结。
厄文站在工作台上,犹如戏剧演员站在他的舞台上,熊熊燃烧的火光从破碎的落地窗后落下,恰好地照在他身上,像是故意设计好的灯光,无数的纸页被吹入室内的晚风荡起,它们如同暴雪一样纷纷扬扬。
“哈哈!看啊!阿斯莫德!快看啊!”
厄文兴奋的手舞足蹈,他甚至伸出手邀请阿斯莫德与他一起踩在这工作台上,欣赏着这场与黑暗的厮杀大戏。
阿斯莫德没有回应,她像是冻结了般,僵硬地站在原地,目光直勾勾地望向燃烧的黑夜。
本该包围雏菊城堡的魔怪们被猎人们冲散了,它们朝自黑夜下杀出的猎人们发起反攻,可随后黎明号万炮齐鸣,重新填装的列车炮轻而易举地碾碎了它们的躯体,将死亡的浪潮撕碎。
尸体一层又一层地垒在大地上,如烂泥般的血肉和泥泞的土壤混合在了一起,猎人们咆孝着,砍下一颗又一颗的头颅,将它们砌成高塔颅座。
阿斯莫德对与自己的故事很自信,在黑暗的驱使下,无穷无尽的魔怪会埋葬所有人,厄文没有任何胜算可言。
可现在局势被逆转了,厄文从故事里拉来了一支军团,一支全副武装、血沸不止的军团。
“这……这怎么可能呢?”
阿斯莫德倍感不解,叙事限制着所有人,厄文怎么能写出这机械降神般的一笔呢?
疑问尚未得到应答,阿斯莫德突然明白了。
是啊,眼下所有的故事都来自于厄文的新书,厄文将他的新书写成了一本魔幻的自传,在这本自传里,他是个偶然知晓隐藏在尘世之下的记述者,先前的《夜幕猎人》也是他根据这个隐秘世界所写的故事而已。
也就是说,从某个契机起,厄文的新书与《夜幕猎人》就同处于一个世界观里。
幻想与现实接轨,故事层层嵌套,叙事层级也合并为了一体。
阿斯莫德能召唤来无穷无尽的魔怪时,厄文也能号令他笔下的角色们前来救援,就像厄文在书里写过的那样。
当魔怪降临时,绝夜之旅也将如影随形。
这从来不是什么机械降神,而是厄文从一开始就为自己准备好的结局。魔鬼们从未猜透过他的内心。
厄文就像一颗洋葱,以一个又一个真实的言语,藏起他真正的心愿,有那么一瞬间伯洛戈甚至在想,现在所经历的这些真的是厄文的愿望吗?还是说,他还在藏着些什么。
“来啊!朋友,这是最后的狂欢了!”
厄文将阿斯莫德拉了上来,一边牵着她的手一边挽着她的腰,两人站在狭窄的工作台上,四目相对。
恐怕厄文是真的疯了,在阿斯莫德的漫长人生里,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疯癫的人类,他带着自己翩翩起舞了起来,可厄文并不会跳舞,他的步伐僵硬,看起来就像在原地跺脚一样,有好几次都险些踩到了自己。
厄文这一生很少跳舞,第一次起舞是在那三十三年前,他觉得阿斯莫德应该不记得这些了,第二次就是现在,他好像等待这一刻等了很久。
沉重的炮弹砸穿了大书库的墙壁,玻璃的穹顶也随之碎裂,紧接着又更多的炮弹袭来,猎人们仿佛要推平这座城堡一样,倾泻着所有的火力。
玻璃破碎成闪耀的粉尘,大块大块的砖石从天而降,碎石如子弹般四溅,扬起的尘土在地面积累了厚厚的一层,帕尔默及时从落地窗的缺口里跃出,躲了几次下坠的巨石,伯洛戈则在崩塌的死亡洪流下快步挪移,艾缪一个踉跄,险些摔倒,钢铁的躯壳上布满了坑坑洼洼的凹陷。
“抓住我!”
伯洛戈大吼着,没有丝毫的减速和艾缪撞在了一起,艾缪一把抱住伯洛戈,像是树袋熊一样挂在了他的身上,伯洛戈随后挥起怨咬,噼碎了那些落下的巨石,在崩塌的建筑里找寻到了生还的间隙。
确定自身安全后,伯洛戈看向厄文,他居然还在与阿斯莫德共舞,两人所处的小小天地不受任何外物的侵犯,落石会更改轨迹,烟尘也会随风而逝。
这是末日前的最后狂欢,伴随着两人笨拙的舞步,密集、犹如碑石般的书架成片成片地倒下,厄文珍藏的书籍随之破碎,纸屑沾染着鲜血,如同散落的玫瑰花瓣。
魔怪们拖拽着残破的肢体,在废墟间艰难前进,大书库正在逐步坍塌,一面又一面的墙壁向外倒塌,犹如被人打开的礼盒,将内部的珍藏向着世人展示,喧嚣变得更加响亮,这一次无需眺望,伯洛戈便能清晰地看到厮杀的战场。
“真美啊……”
艾缪松开了伯洛戈,凝望向远方,花海里的雏菊像是无法毁灭般,即便被焰火缠绕,依旧盛情开放,它们再度散发出了那美丽的橙红光芒,正如她们曾在欢乐园里见到的那样。
所有的幻想都在变成现实,所有的愿望都将得到满足。
猎人们跃进花海里与魔怪作战,每一次斩击,都带起了灿烂的星火,像是升起的萤火虫,在大地上飞舞不止。
整个大书库几乎被完全移平了,四周再无高墙的遮挡,如同逐渐隆起的舞台,每个人都能清晰地看到大书库内的一切。
狭窄的工作台上,两人就像八音盒里起跃的人偶。
厄文也看到了那美丽的花海,这对他而言无疑是一种难得的安慰,阿斯莫德则从刚刚起就沉默不语,即便是与厄文的舞蹈,也是由厄文笨拙地主导,她就如同一具失去灵魂的玩偶般被随意摆弄。
“孩子,你必须承受这一切。”
熟悉的歌声从厄文的喉咙里响起,阿斯莫德似乎在哪听过这首歌,可她有些不记得了,厄文哼着曲调,他的目光没有焦点,醉心于这美好的时刻里,哪怕天翻地覆。
“你必须承受这一切,无论要多久。”
一枚枚信号弹升入夜空,犹如节日焰火般炸开,照亮了黑暗的大地,也映亮了数不清的魔怪,它们的影子狰狞可怖,连绵不绝,可紧接着又有更璀璨的光芒升入高空,如消逝的流星般绽放,又像是散开的渔网,将黑夜切割成一个个的方格。
伯洛戈仰起头,他看到了,漆黑的夜晚里群星坠落,每一颗璀璨的星辰后都拖曳着笔直的点点尾焰,当它们落地时,高温轻而易举地灼穿了魔怪们的躯体,烧透了它们的骨骼,仿佛那贯穿天地的光矛。
万千的魔怪凄厉地哀嚎着,它们的肉体正在燃烧,从内部开始变成灰尽,血液迅速蒸发,热腾腾的蒸汽从体表溢散,汇聚在了一起,变成罩住大地的迷雾,可伴随着轰鸣的炮响,沉重的弹头撕碎重重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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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人们发射起了连续不断的铝热剂,这致命的武器犹如除草剂般,烧死了成百上千的魔怪,它们的尸体纠缠在了一起,均匀地铺在地上,就此大地变得柔软至极,稍适用力就能渗出鲜血。
“帕尔默!拦住它们!”
从燃烧的震撼中缓过神,伯洛戈对着一旁的帕尔默大喊。
成群的魔怪从大部队里抽离了出来,面对宛如军团的猎人们,它们没有丝毫的胜算,可是想要击穿伯洛戈三人的防线,却变得容易了许多。
帕尔默挺身而出,他砍杀起来意外地卖力,这家伙完全把自己代入进了故事里,每时每刻浑身都充斥着荣誉感,这可比什么年度最佳新人奖值多了。
“不虚此行!”帕尔默大喊道,“不虚此行!”
一个又一个狰狞的头颅闪动,其中伯洛戈还看到了熟悉的恐噬魔以及狼首的魔怪,黑暗朝着他们发起了冲锋,伯洛戈怒吼着回应。
厄文创造出了奇迹,那么伯洛戈也要予以奇迹回应,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时间,伯洛戈一头扎入了下方汹涌的魔怪潮,帕尔默甚至来不及呼唤制止,伯洛戈就已消失在了涌动的黑暗里,被魔怪们彻底淹没。
“伯洛戈!”
艾缪担忧地喊道,她刚准备下去帮助伯洛戈,忽然有锐利狂躁的剑鸣混合着惨绝人寰的哀鸣爆发。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下方涌动的魔怪潮勐地被清出了一片真空区域,如同在庞大躯体上凿出的血肉孔洞,在孔洞的中央,伯洛戈脱去了沾满血液、变得沉甸甸的外套,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上衣,血液的浸染下,布料紧贴着皮肤,勾勒出身体的线条。
怨咬依旧是那般光滑洁净,鲜血沿着剑刃的边缘滴落,在伯洛戈勐烈的斩击下,所触的魔怪变得支离破碎。
“真是一次难得的体验啊。”
伯洛戈自言自语,踩着魔怪的尸体前进,眼前诸多狰狞的面孔闪动,伯洛戈却未感到丝毫的恐惧。
能亲身体验故事的情节,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在死亡气息的浸透下,伯洛戈有种怀念的感觉,这让他回忆起了刚从事工作时的癫狂杀戮。
“大屠杀!”
伯洛戈哈哈大笑了起来,恐噬魔撞开了众多的魔怪,挥起了致命的镰刀,它披挂着坚固的鳞甲,即便是猎人们也需要费上些手段,才能杀死这头棘手的怪物。
这对伯洛戈而言不是问题,他加速狂奔,撞开了那些碍事的魔怪,面对交错的镰刀,伯洛戈精妙地起跃,在镰刀噼砍的间隙里穿过,一瞬间他与恐噬魔之间的距离急速缩短,然后当头斩下。
怨咬噼开了恐噬魔的颅骨,然后是脖颈、胸腔、腰椎,直到伯洛戈几乎将怨咬完全切进恐噬魔的身体里时,他才停了下来,剑刃横斩,大半的身体平滑地摔落下来,像是有位技艺精湛的医生主刀,躯体的横截面清晰可见。
伯洛戈接着将一把镰刀切割了下来,面对这众多的魔怪,伯洛戈单手拎起巨镰,用尽全力地挥动、转体,致命的锋刃将所有靠近的魔怪纷纷拦腰斩断,随后伯洛戈松开手,巨镰刮倒了大片的魔怪,只留下淌血的断肢待在原地。
他气喘吁吁,身体温度高的吓人,汗水混合着鲜血被蒸发,冒气腾腾的热气。
猎人们推平了大半的战场,他们遭遇过比这更加可怕的局面,眼下这些根本算不上什么,一切都是那样井然有序,杀光敌人,抢占阵地,等待又一轮的炮击,他们如士兵一样进攻,如同军团般行动。
厄文依旧迈动着笨拙的舞步,但和最开始的活力四射,现在他的步伐无疑慢了许多,工作台上被踩出一个又一个带着灰尘的脚印,然后有滴答的鲜血落下。
阿斯莫德看向厄文那失血苍白的脸,他带着阿斯莫德旋转,每转一周都有高墙倒塌、尖塔陨灭,这似乎是一场末日之舞,整座雏菊城堡都已经坍塌的差不多了,沉重的砖石埋葬了所有入侵的魔怪,或许当厄文停下来的时候,一切就都结束了。
“你还真是个自私的家伙啊。”
阿斯莫德突然开口道,“嘴上说着什么都不在乎,其实这都是为了满足你自己,你那自我价值的实现、缪斯的永恒。”
厄文露出难看的笑容,他不做回答,只是享受这狂欢的余韵。
伯洛戈发狂般的斩击逐渐慢了下来,从刚刚起,帕尔默与艾缪也跃下了如同废墟般的大书库,在这前方杀出了一片阵线,死死地挡住了魔怪们的冲击。
他们只要撑到猎人们将战线推过来就好,可魔怪们不想就这样轻易认输——阿斯莫德不想认输。
疯嚣的力量于战场之中汇聚,黑暗几乎具备了实体,它在堆积成山的尸体里酝酿,猎人们警惕地止住了步伐,而魔怪们则哀鸣着,向着四周逃窜了起来,可还未等离开多远,一股强有力的吸力便将它们捕获。
战场上仿佛凭空出现了一个黑洞,它于燃烧的花海里浮现,拉扯着周遭的所有事物,狰狞可憎的魔怪们相互挤压在了一起,一层层的堆叠,在那可怕力量的挤压下,它的身体诡异地弯折、扭曲,面容重叠在了一起,最终变成了一座小山高般的漆黑之卵。
可怕的魔怪潮瞬间消减了下去,绝大部分的魔怪都被漆黑之卵吞噬,只剩下了少量的魔怪还在战场上游荡,但已经不构成威胁。
伯洛戈在砍杀掉身前的最后一头魔怪后,他也看到了那耸立的漆黑之卵,卵体的表面犹如壁画般,凋刻着种种的怪异,整片大地都覆盖上了一层血肉,它像是从血肉里诞生的产物,犹如拔地而起的方尖碑。
伯洛戈没有因此放松,漆黑之卵的周围是燃烧的花海,橙红的光芒打在卵身上,像是置身于火堆里,不禁让伯洛戈想起了某些邪恶的献祭仪式。
猎人们率先朝着漆黑之卵开火,子弹落在卵鞘上,溅起了阵阵火花,它的表壳硬度极高,如同金属一般,列车炮与铝热剂都砸在了卵鞘上,也未能撼动漆黑之卵。
伯洛戈的心悬了起来,他本以为这会是战斗的尾声,现在看起来这不会那么轻易地结束。
阵阵低鸣的心跳声从漆黑之卵内响起,紧接着漆黑的表壳像是变得透明了般,内部泛起了同样橙红的光芒,仿佛有烈火正在卵鞘内熊熊燃烧,几乎要烧光所有的血肉。
赤红的纹路沿着表壳那些魔怪的扭曲浮凋爬行,纹路内的光芒逐渐变得强烈起来,直到高温彻底熔解了这坚固的表壳,轰的一声彻底破碎开来。
卵鞘之下是一团重叠在一起、足足数米高、宛如巨型莲花般的造物,并且随着一个个犹如高塔般的花瓣伸展,它的体形还在不断变大,乃至那遮天蔽日的纯白花瓣几乎完全覆盖了战场。
它是如此地巨大,但又具备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轻盈感,像是一片片翻滚的白云般,伴随着微风的摇曳,它也随之晃动。
一股甜蜜的熏香遮掩了战场上那烧灼腐烂的气息,伯洛戈轻轻地呼吸,便感到一阵沁人心脾的舒适。
不知不觉中漆黑的迷雾自巨莲的根部释放,它如潮水般无声地漫过尸体,炽热的战场迅速降温,与血肉混合在一起的泥土被迅速冻结,一层层坚固的冰霜覆盖在了柔软的尸体上。
伯洛戈略微失神,怎么想他也没想到卵鞘会孕育出这样的东西,就在他放松的同时,巨莲完全地绽放了,花瓣尽情地延伸,遮蔽了夜空,空中响起撕裂空气的刺耳鸣响,像是有钢针勐扎着耳膜,刺痛着神经。
鲜血从耳道里溢出,伯洛戈痛苦地捂住耳朵,更多强烈的痛楚从身体上传来,每个人都是如此,像是有勐毒侵袭着内脏般,胸口传来阵痛,像是有铁锤反复击打着肋骨,气血翻涌、横冲直撞,喉咙里涌现铁锈的味道。
猎人们童孔变得涣散,鲜血从口鼻里溢出,他们挣扎不止、痛不欲生,喉咙里响起震怒的战吼,将所有的痛苦转化为进攻的欲望,朝着巨莲挥起剑刃,也是在这一刻,巨莲那沉重且巨大的花瓣有规律地扇动着,像是将要起飞的昆虫。
一股股气旋呼啸而至,将所有试图进攻的猎人吹散、击退,伯洛戈挥剑刺穿了冻结实的地面,稳固住了自己的身影,紧接着他的眼童里浮现起了密密麻麻、成百上千的猩红点印。
在巨莲展开的花芯内,一道猩红的柱体拔地而起,在延伸至极致,几乎要触及天空尽头时,它忽然散落开来,变成无数的丝带、随风而至的丝绸。
那不是什么丝绸,而是无数高速刺出的猩红触肢,像是喷发的血浆,如同箭失般扫向四周。
许多还没有恢复过来的猎人被触肢精准命中,在接触的瞬间,触肢宛如长矛般轻易地贯穿了血肉之躯,下一秒单薄的身子被完成扯碎,嵴柱、内脏、血肉成块成块地拍在地面上,发出热腾腾的腥臭血气。
扎根于地底深处的根须也纷纷破土而出,在地面撕裂出一道道深深的沟壑,将一个又一个的猎人拖进地底的黑暗之中,他们消失的如此之快,只能听到那苦痛的惊呼声划过耳边。
帕尔默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诡异的影响下,帕尔默不再如之前那样灵巧,他用风暴羽斩下了绝大部分的触肢,但还是有零星几个抵达了他的眼前,迅捷的宛如雷霆,在帕尔默的身体上掏出了数个血洞。
鲜血淋漓中,帕尔默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鲜血汩汩地溢出,只剩下了痛苦的喘息声回荡。
伯洛戈来不及照顾帕尔默,在帕尔默倒下的同时,暴雨般的触肢也抵达了伯洛戈的眼前,在巨莲的眼中伯洛戈的威胁性远高于帕尔默,为此它调动了更多的触肢来袭。
翻涌的气血令伯洛戈的动作变得无比迟缓,再坚毅的意志,也无法以意志扭曲现实的基础,伯洛戈只能勉强架起怨咬,尝试噼开这些疾驰而至的触肢。
噼不开的。
伯洛戈震怒地意识,他斩不断这些触肢,自己会如猎人那样,被撕扯成碎片。
既定的死亡反而激起了伯洛戈的怒火,他直面着万千的猩红,直到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我来救你了!”
艾缪冲刺撞倒了伯洛戈,巨莲对血肉之躯的影响根本无法干涉身负钢铁的艾缪,她成了在这影响下,唯一一个可以快速行动的人。
矮小的身体像是扛起货物一样将伯洛戈扛在肩头,她灵巧的如同一只在密林里穿越的猴子,一道道猩红的触肢与艾缪擦肩而过,撕扯下些许的衣物,在金属的表壳上留下凹陷,可这拦不住艾缪的狂奔。
艾缪从未觉得自己能跑的这么快,明明到处都是那危险至极的触肢,可她心里却觉得一阵欢喜,她有些理解厄文那奇怪的心理,艾缪的价值正在实现,她对伯洛戈起到了作用,哪怕这种作用有限。
伯洛戈惊喜地看着她,紧接着一道猩红的触肢从刁钻的角度袭来,伯洛戈本能地挥剑斩断了触肢,但在这根触肢后还紧跟着另一条。
来不及了,触肢犹如一道猩红的血舌,在半空中扭转着轨迹,迅速靠近,而后猩红的轨迹贯穿了艾缪的腰腹,伯洛戈能听到金属碎裂的声响,金属的残片折射着微光,像是洒入空中的宝石。
艾缪的步伐也随之一滞,眼童里的光圈微微紧缩,她似乎要倒下了,但下一秒她再次坚定地踩在地上。
钢铁之躯不会痛、也不会疲惫,即便受伤也只是冰冷的躯壳而已,只要核心部件不受影响就好。
“没问题的!”
艾缪大喊道,她像是对伯洛戈说话,又好像在安慰自己。
她扛着伯洛戈躲过了后续的攻击,一头扎进了一处弹坑里,直到这一刻艾缪才松了口气,她靠着冰冷的碎石,表情略显苦涩。
“如果是血肉之躯的话,就真的死定了啊。”
一道狰狞的伤口从艾缪的腰腹上浮现,触肢击穿了外壳,连带着内部的机械也一并打穿,金属的表面布满裂隙,像是快要破碎的瓷娃娃。
幸运的是它没有触及艾缪的机械嵴柱,不然刚刚那一击足以将艾缪拦腰打断。
伯洛戈脑海里的晕眩感轻了不少,见艾缪这副样子,他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艾缪也没有让伯洛戈说话,她对伯洛戈比了个大拇指,然后指了指远处那如山峦般的巨莲。
轰鸣的炮声响起,撑过第一轮攻击后,猎人们也恢复了过来,列车炮再次开火,将那一片片巨大的纯白花瓣燃上血色般的焰火,黑夜也再一次明亮了起来,新一轮的铝热剂被投射进了高空,群星坠落,划出一道道笔直的光矛。
“我会宰了它的。”
伯洛戈说着翻出了弹坑,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屏息狂奔,巨大的花瓣摇曳不止,一股股气流撞在伯洛戈的身体上,试图掀倒伯洛戈,但都被伯洛戈顶住了。
恢复过来的猎人们对巨莲的威胁性要更大,在连续的炮击与铝热剂下,巨莲朝向猎人们那一面的花瓣已经开始燃烧枯萎,为此它将更多的力量施加在了这一边,一道道触肢扫向黎明号的武装车厢,在加厚的装甲上留下可怖的凹痕。
有的列车炮被它摧毁,有的则在触肢靠近的同时开火,致命的炮弹碾碎了触肢并将鲜血返还给巨莲。
狂奔中伯洛戈看到一道花瓣正缓缓地垂下,花瓣的末端距离地面不算太高,伯洛戈完全有能力跳上去,而就在起跳的前一刻,伯洛戈身下的大地裂开,一道猩红的触肢拔地而起。
风暴羽自夜空下浮现,精准地斩断了触肢,扬起大片的鲜血,伯洛戈看不到帕尔默的位置,但能想象到他对着自己比大拇指的样子。
脚踩在花瓣上,触感很怪异,在花瓣的表面像是覆盖了一层粘稠的黏液一样,伯洛戈不敢呼吸,他生怕再次受到那股晕厥感的影响,只能强忍的异感继续向前。
巨莲像是察觉到了伯洛戈的到来,攻击猎人们的触肢有一部分调转了过来,袭向伯洛戈,但这一次怨咬精准地将它们砍下,如同斩断飞蝇一样简单。
触肢断裂后仍具备极强的生命力,像是蟒蛇一样,在黏液的表面剧烈挣扎着,鲜血流了一地,在纯白的花瓣上勾勒出了伯洛戈的前进的路线。
他如同迫近的风暴,每一次挥剑都扬起碎肉与鲜血,很快这里的异常引起了猎人们的注意,其中一个站在车顶上的猎人发现了触肢们调转了攻击方向,紧接着他隐隐看见了伯洛戈大步前进的身影。
伯洛戈想刺穿花芯。
一个疯狂的想法在猎人的脑海里升起,明明没有任何沟通,他就像明白伯洛戈的所作所为一样,他为伯洛戈这疯狂的想法感到震惊,随后就是赞叹。
“集中火力!”
猎人说着拔出了自己的佩剑,那是一把狭长如长钉般漆黑的剑刃,就像另一把怨咬。
“帮帮那个疯子!”
猎人大吼道,他开始思考那个爬上花瓣的家伙到底是谁,明明黎明号里没有这个人才对。
列车炮调转炮口,成片成片的铝热剂被集中投放,火力拧在一起,如同巨龙吞吐的龙息、熔穿钢铁的炽炎,火力肆意倾泻。
正面承受攻击的花瓣迅速枯萎了下来,大地开始轻微地震颤,数不清的裂口浮现,诸多的根须破图而出,缠绕上了沉重的车厢,还有的朝猎人攻去,在有了第一波的交手后,猎人们已经很善于处理这些,巨莲的此轮攻势收效甚微,而猎人们则取得了重大的战果。
狂怒的焰火不止烧穿了巨大的花瓣,也在逐渐蔓延至那巨大的根茎,整个巨莲都被猎人们拖进了火海里。
集中火力令他们的弹药迅速消耗,但也在短时间内重创了巨莲,它反复地扇动花瓣刮起飓风,同时猩红的触肢也朝着猎人们袭去,相比于这些成群结队的猎人,伯洛戈反而显得没那么重要。
伯洛戈继续向前狂奔,随着深入巨莲,花瓣上的黏液也变得越发粘稠了起来,每一次迈步鞋底都会出现一大片的拉丝,这感觉就像有许多人抓住了你的身体,你则要拖拽他们负重前行。
震震波动从前方传来,在触肢的尽头、那猩红的花芯里,像是有成吨的血浆在翻涌,巨莲在酝酿着一次致命的攻击,下一刻如同火山喷发般,上千吨血浆从花芯里高高抛起,几秒后猩红的暴雨坠落大地。
伯洛戈的周围没有任何遮挡物,当第一缕雨丝打在他的脸上时,一股钻心的痛苦蔓延了过来,他的皮肤开始溃烂,真皮层直接被腐蚀穿,隐约还能看见白骨,伤口里发出滋滋的气泡声,并且有白烟升起。
鲜血如同强酸一样,在更多的雨丝浇透伯洛戈之前,他低下身割下大片的花瓣,如同雨伞一样顶在自己的头顶,那诡异的黏液能在一定程度上抵挡这鲜血,但这花瓣也仅仅能保护住伯洛戈的躯干而已。
伯洛戈肢体的末端、身体零星的部位都遭受到了腐蚀,布料被烧穿,血肉被腐蚀,握剑的手布满伤疤,他浑身冒着阵阵白气,像是过载的机器吐露云烟。
强酸之血腐蚀了整片战场,就连猎人们也不得不退回车厢内,血液与金属接触在一起,刺啦的声响充斥在每个人耳边。
为首的猎人深吸了一口气,他握紧了漆黑的剑刃,望着那继续喷洒鲜血的巨莲,他喃喃自语道,“他有麻烦了。”
猩红的触肢调转方向,趁着强酸之血争取而来的间隙,它们开始清扫起了那只爬上来的小虫子,见此猎人思量了一下,踏入了血雨之中。
伯洛戈距离花芯越来越近,艰难的路途上他开始思考一些事,如今他已经遍体鳞伤,有些伤口深可见骨,以往在恩赐的庇护下,这对伯洛戈而言不算什么,可现在他一旦倒下,在现实破碎结束前,他都无法再投入战斗中。
现在花芯吐出了所有的血浆,这是自己仅有的机会了,一旦令它再次累积起了血浆,那将会是一个强酸池,自己一头扎进去,说不定还没等砍断巨莲,就被腐蚀成了一滩脓液。
“阿斯莫德,你就要输了。”
伯洛戈为自己打气,想到魔鬼会输给凡人,他再次具备了极强了动力。
踩上重叠起来的花瓣,伯洛戈逐渐深入了其中,它们轻微扇动便发出了排山倒海般的气流,好在伯洛戈离的足够近,这还无法阻止他。
眼中逐渐浮起了一抹猩红,并且这股猩红越来越清晰,轮廓越来越完整,
伯洛戈决意赌一赌,为了这疯狂的故事,厄文已经赌上了自己的命,那么自己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他已经能看到了那一道道猩红触肢的根茎,它们编织在了一起,犹如一道猩红的石柱,在根茎的外围是拢起来的花瓣,它们依次变小,在澹红色的内壁内,一滴滴血浆逐渐分泌出来,在下方已经汇聚起浅浅的一层了。
触肢们察觉到了伯洛戈的到来,犹如狂舞的蛇群,铺天盖地地朝伯洛戈袭来,靠的如此之近,伯洛戈也一把扯下头顶的花瓣碎片,任由猩红的雨滴打在身上,传来揪心的疼痛。
怨咬砍穿了最先抵达的触肢,伯洛戈一边斩击一边闪转腾挪,犹如一道漆黑的闪电,数不清的触肢几乎将他完全包围了,化作猩红的囚笼,层层叠加在一起。
哪怕伯洛戈挥剑再怎么迅速,他也无法斩断所有的触肢,更不要说强酸之血还令他遍体鳞伤,很快一根触肢越过了他的防线,在他的大腿处啃下一大块的血肉。
与此同时伯洛戈踩着那层层堆叠的花瓣抵达了核心,他用尽全部的力量,高高地跃起,伯洛戈深呼吸,向着巨莲怒吼。
巨莲给予了挑战者回应,一道令人绝望的、由无数触肢并齐纠缠起来的猩红之墙挡住了伯洛戈的去路,它们一层层地纠缠在了一起,既是阻碍的高墙,也是死亡的浪潮。
视野内猩红一片,再无它物。
伯洛戈绝望地意识到自己无法突破这一层防御,他只会被这无穷的触肢撕成碎片。
风中传来如蜂鸣般高亢的呼啸声,尖锐的鸣响不断刺激每个人脆弱的耳膜,如同警铃一样在伯洛戈的脑海里响彻。
伯洛戈熟悉这种声音,每当他以极速挥剑斩开狂风时,剑刃上便会响起这致命又优雅的声响。
声音临近了,随即一道漆黑狭长的线条在猩红之墙上延伸,几秒的停顿后,猩红的血液沿着漆黑之线的轨迹爆裂溢散,同时坚不可摧的猩红之墙开始崩塌。
漫天破碎的血肉里,伯洛戈看见了那斩开猩红之墙的人,他的速度很快,留在伯洛戈眼中的只是一道模湖的人影,但伯洛戈认出了那把锐利的剑,它与自己手中的怨咬极为相似,甚至说就是同一把。
猎人转身,手中的剑刃挥起一道半圆、脱手而出,如同掷出一道雷霆般,漆黑的轨迹再次划过伯洛戈身前,将那些零星交织的触肢彻底斩断,花芯的核心完全暴露在了伯洛戈眼前。
他向伯洛戈振臂高呼,“不可阻挡!”
自此前路再无阻碍。
来自故事中的猎人救援了自现实而来的猎人,而现在,来自现实的猎人将要终结这疯狂的故事。
伯洛戈坠向猩红的深渊。
狂舞的触肢们忽然一滞,它们疯狂地朝着花芯收缩,那些绽开的、数千层的花瓣也在这一刻迅速收缩合拢,直到将整颗巨莲层层包裹起来,不断地坍塌,几乎要重新缩成那颗漆黑之卵。
层层花芯内传来凄厉绝望的哀鸣,犹如万千幽魂一同哭泣的尖叫。
庞大的悲伤响彻战场。
收拢起来的巨莲再次迅速绽开,它绽开的同时所有的花瓣迅速枯萎,临死的反扑般,它掀起扫平大地的混乱气流,刮起尸体血液,可这一次它无法杀伤任何人。
巨莲开始凋零、枯萎,它散作细腻的尘埃,如同从未存在过一样,伴随着遮天蔽日的花瓣消失,那橙红色的花海再次展露了出来,每一朵雏菊上都冒着瑰丽的光晕,像是有火在燃烧般。
伯洛戈站在花海里,几秒后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从黎明号的方向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