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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用膳的时候,骆君摇被沈红袖几个拉着一起去了粟玉堂。
即便是用膳的时间粟玉堂里也依然十分安静,两院的姑娘们各自围坐在桌边,端庄优雅地用膳。只偶尔才低声私语几句,绝不会打扰到旁边的人。
骆君摇刚刚跟安澜书院的山长谈好了借书的事情,章先生又答应帮她找老师,她此时的心情十分不错。
不过……看看坐在自己身边的几个姑娘,骆君摇默默地将自己可能将要挂名武道院院长的事情连着美味的饭菜一起咽了下去。
还是回头再说吧,在这里说恐怕会惊起一片叫声,影响不好。
“想什么呢?一脸苦大仇深的?”沈红袖瞥了她一眼,小声问道。
骆君摇摇头道:“没什么,好久没吃粟玉堂的饭菜了,有点想念。”
闻言,梁疏风忍笑道:“你还有这个爱好?我一点儿也不想吃了。”粟玉堂的饭菜其实很好吃,但是她们已经吃了好几年了。骆君摇摇头叹息道:“你不懂,这种感觉只有等你真正离开这里之后才会明白的。”
宋琝低笑道:“疏风今年过完就要离开了。”
“嗯?之前怎么没听说过?”骆君摇有些惊讶。
梁疏风瞪了她一眼,有些意兴阑珊地道:“不仅是我,还有红袖。你也知道我早就定了亲了,红袖过完年就十七了,沈将军和夫人也在给她物色婆家。”
赵思思有些担心,“那岂不是…明年就只剩下敏敏,我,还有惠惠了?”
梁疏风叹了口气道:“你和敏敏也待不长。”这两个年龄也不算小了。
徐惠举起小手道:“还有我,我还要待好几年呢。可是……”徐惠乖巧可爱的小脸也纠结,“大家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吗?”
骆君摇伸手揉揉她的小脑袋道:“别担心,怎么能让惠惠一个人待在这里呢?一定还会有新的小伙伴的。”
徐惠点点头,“嗯嗯。”
小孩子就是无忧无虑,其他人却没这么乐观,在徐惠之前就有两年武道院一个新人都没有,徐惠之后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若是彻底没有人想要进武道院了,就算太后什么都不做武道院也已经名存实亡了。
“上午你跟章先生谈什么呢?”宋琝坐在骆君摇身边,低声问道。
骆君摇笑道:“我请章先生帮我借一些书。”
宋琝微微侧首思索了一下,“丁字区?”
“你知道?”
宋琝道:“需要帮忙可以告诉我,那里面的书我看过一些。”
骆君摇点头,宋琝看过她并不意外。
那里面都是一些被读书人归类于奇技淫巧或者粗鄙之学的书籍,但是对普通人来说其实这些才是更有用的东西。相对的对一个孤身在外的女子来说,琴棋书画才是没什么实用甚至会给自己招来麻烦的技能。
宋琝既然想离开上雍,连学武防身都想到了,这些自然不会不看。
两人正说话间,苏蕊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到骆君摇苏蕊怔了一下,才缓步走了过来。
“苏蕊姐姐。”
苏蕊笑了笑,“没想到你今天竟然来了书院。”苏蕊虽然笑着,眉宇间却有几分黯淡,甚至是有些憔悴。
骆君摇道:“有些事情跟章先生商量,苏姐姐怎么来这么晚?”
苏蕊道:“耽搁了一会儿。”
粟玉堂的侍女很快将苏蕊的饭菜送了过来,苏蕊显然也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几口汤便放下了。
一抬头,就看到骆君摇正托着下巴望着她。
苏蕊笑了笑道:“不用担心,许是有些积食。”
苏蕊明显是有心事,但她不想说骆君摇也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问。只得点点头道:“那下午若是饿了,吃些点心吧。”
苏蕊笑道:“放心吧,我知道的。”
用过了午膳,一行人从粟玉堂出来的时候便看到阮月离正好走在她们前面,依然是独自一人形单影只的模样。
几人立刻都想起了阮家的事情,阮家这事儿也实在很难说是喜事还是丑闻。
按说嫡长大公子死而复生,自然是喜事,偏偏这位大公子一露面就给阮家送了个大礼。
不管对阮相来说这到底是喜还是悲,对阮家三兄妹来说肯定不是好事。
阮月楼这个丞相嫡长子一下子变成次子不说,雪崖公子背后的鸣音阁也让人颇为忌惮。
“阮家那位大公子……既然阮相认回来了,是不是也要办个宴会什么的?”沈红袖低声问道。
梁疏风摇头,“恐怕近期都不会吧,那晚的事情闹得有些难看……”短期内阮家恐怕不想举办任何宴会了。
苏蕊看了看阮月离的背影,蹙眉道:“阮家往后只怕不会太平,你们……”苏蕊看了看几个姑娘,压低了声音道:“家里若是想结亲,最好还是绕过阮家。”
在场的还没定下婚事的只有沈红袖宋琝和赵思思,还有一个年龄不足的徐惠,沈红袖笑道:“我家可攀不上丞相府的门第。”
宋琝若有所思,喃喃道:“那可不好说啊。”
“什么意思?”赵思思和沈红袖齐齐看过去。
宋琝摇头道:“没什么,阿蕊说得没错,如果没有必要…还是别掺和阮家的事儿了。”
“可惜了雪崖公子的俊美风姿啊。”这自然是玩笑,不必有人提醒她都觉得自己跟那位雪崖公子不是一路人。
宋琝淡笑道:“有时候花儿越美,越是有毒。”
告别了众人,骆君摇出了安澜书院登上了回城的马车。
马车一路缓缓前行,骆君摇坐在马车里撑着额头打盹。奈何坐在旁边的秦药儿仿佛是被人在身上放了痒痒药,动来动去没有个消停。
骆君摇睁开眼睛瞥了她一眼道:“怎么了?坐垫上有针?”
秦药儿鼓着腮帮子,道:“我闻到了一股不好的气息。”
骆君摇仔细辨别了一下,什么也没闻到。
“什么气息?”骆君摇问道。
秦药儿眼底闪烁着光芒,“仇人和人渣的气息!”
骆君摇一怔,很快反应过来,“毒蝎?”
“嗯!”秦药儿点头道。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笑声,“秦药儿,你倒是机敏!”
马车缓缓停下,骆君摇揭开帘子出去,果然看到前方不远处路边站着几个人。为首的两人正是那日跟着白靖容来摄政王的带刀青年和毒蝎穆萨。
骆君摇挑眉道:“你们家容夫人要见我?”
穆萨皮笑肉不笑地道:“摄政王妃很聪明,夫人有请。”
骆君摇嗤笑道:“她想见我就得让她见么?”
站在路边的几人脸色都是一沉,那带着刀的青年脸色看向骆君摇的眼神更是夹带着怒火。
显然这些人都是白靖容的脑残粉。
骆君摇轻哼一声,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路边的几个人,“要见就让她自己过来,本王妃最讨厌有人在我面前装样子!”
“你找死!”
那黑衣青年忍不住拔刀想要上前,骆君摇朝他挑眉一笑,抬手就将一个东西掷了出去。
黑衣青年冷笑,不屑地朝着那东西一刀劈了过去。
轰的一声巨响过后,除了轻功极高的穆萨先一步退开只被炸到了衣摆,剩下几人几乎无一幸免都波及了。
虽然没有性命之忧,却也格外狼狈。
首当其冲便是那黑衣青年,他手中的刀已经脱手落在了几步远的地上,刀身上已经出现了裂痕。他反应再快毕竟也距离爆炸不过一臂之远,除了及时护住了头脸,整个人几乎血肉模糊倒在了地上。
见到这一幕,穆萨眼神冷冽,“摄政王妃好狠毒的心思!”
骆君摇道:“蕲族和大盛是敌国,你们带着几个人在野外拦截本王妃,他还想拔刀。本王妃现在怀疑你们想绑架我要挟王爷和我爹爹。”
杀伤力不大够,果然黑火药是很难同时兼顾体积和效果的,而且稳定性也不大好。如果是黄色火药的话……
骆君摇摇摇头,决定暂时先不思考这种问题。
“你血口喷人!”穆萨怒道。
骆君摇耸耸肩:“你高兴怎么想怎么想吧。”那黑衣青年两次见面表情都十分不善,眼底分明是有仇恨和杀意。再加上目前上雍多了好几个她无论如何都打不过的高手,怎么能一点准备都没有呢?
穆萨脸色阴沉,微微眯眼神色危险地盯着骆君摇。
秦药儿从马车里探出个头,目光紧紧地盯着穆萨。
穆萨自然也看到了秦药儿的眼神,眼底闪过一丝忌惮,终于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移开了眼睛。
“不过是有些事情想跟王妃聊聊,何必这么大的火气呢?”白靖容的声音从路边的树林里传出,片刻后便看到她带着人缓步走了出来。
看了看地上狼狈的人,白靖容挥手示意身边的人将受伤的人带走。然后才抬头看向骆君摇,“王妃何必如此?”
骆君摇道:“容夫人有什么事不能在摄政王府说?你这样很容易引起误会的。你也知道,女孩子都很胆小,我一紧张就容易出事。”
白靖容笑道:“王妃放心,我不会这么不识趣,在上雍对摄政王妃动手的。更何况…摄政王在你身边放了这么多高手,我就算想动手也不成啊。”
她说话的功夫,冷霜和叠影已经出现在了马车旁边。
两人向骆君摇拱手行礼,冷霜目光幽冷地扫了白靖容一眼,很快便垂下了眼眸沉默地站在叠影旁边。
“既然如此,夫人这是想跟我玩游戏?”她含笑扫了一眼正被人从地上抬起来的人,笑道:“是挺好玩的。”
白靖容轻叹了口气道:“王妃对我敌意太大了,我只是觉得…城里未免有些拘束,倒是城外风景秀美,又无人打扰,想请王妃喝杯茶闲聊一会儿罢了。”
骆君摇扫了一眼四周,虽然还算不上是草木凋零却也难掩入冬之后的萧索。再加上这微寒的天气,骆君摇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表示她没看出来哪里秀美了。
骆君摇道:“我恐怕没时间跟夫人喝茶,夫人若是非要跟我聊的话,就上来吧。”
“夫人!”穆萨低声道,目光警惕地看了骆君摇一眼,显然是怀疑骆君摇的用心。
骆君摇心中暗道:我就是请她上车你就怀疑我不怀好意,那我炸你们这些半道拦路的,一点儿也不冤啊。
白靖容抬手拍了下穆萨的胳膊,对骆君摇笑道:“那就有劳王妃带我一程了。”
骆君摇朝她笑了笑,转身进了马车。
片刻后,白靖容果然也进来了。
骆君摇对秦药儿道:“药儿,你去外面坐一会儿。”
秦药儿瞪了白靖容一眼,才钻了出去。
白靖容笑道:“这姑娘似乎也对我很有敌意,不过…大盛的人皆是如此,我也早就习惯了。”
骆君摇直入主题,“有什么事值得让容夫人专程在这里等着我?”
白靖容嫣然笑道:“倒也没什么大事,我只是觉得王妃跟别的人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白靖容道:“我觉得…你不像别人那么讨厌我。”
骆君摇点点头道:“我确实不大讨厌你。”不等白靖容说话,她又继续道,“我也不讨厌刚才那个傻子。”但不妨碍我整死他,拿刀劈炸弹,可不是傻子么?
白靖容叹息道:“这些日子上雍皇城里那些人背地里是怎么辱骂嘲弄我的,王妃都听说过吧?其实我也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想我的,他们再怎么恨我又能如何?不过是一群无能又无用的酸儒罢了。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我是个女人罢了。还有上雍这些贵妇贵女,一个个……她们也只敢在暗地里嘲讽我罢了。”
骆君摇微微偏头看着她,不大明白她想要说什么。
白靖容看着她,问道:“王妃觉得呢?”
骆君摇道:“我觉得什么?”
白靖容轻声道:“王妃也觉得女子不该想要权力?就应该安安分分地守在后院相夫教子,看着男人三妻四妾还要故作贤良么?”
骆君摇摇头,白靖容笑道:“我从小便知道,我的才智能力并不比男人弱,凭什么我要遵从什么闺训,早早嫁人生孩子?但是…这个世道是不会有人给我机会的,所以,想要只能自己去争取。”
骆君摇点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所以呢?”
白靖容望着她,“你是骆大将军的爱女,如今又是摄政王妃,难道你就甘心这样当一个让谢衍娇养着宠爱着的小王妃?你分明还可以做得更多,不是吗?”
骆君摇觉得有些荒唐,“容夫人…你该不会是想要策反我吧?”
白靖容道:“这怎么叫策反?只是合作而已。诚然,谢衍如今身份尊贵,让人也只会捧着你,但摄政王毕竟不是皇帝。有朝一日,小皇帝是会长大的,朝堂里那些保皇党自然也会越发壮大。自古以来…摄政王和亲政的小皇帝,有几个能相安无事的?”
“所以?”
“我知道谢衍对你很好,你也很喜欢他。难道你不想帮他让地位更加巩固一些么?”白靖容低声笑道,那声音里仿佛带着无限的魅惑,引得人忍不住顺着她的话去思考。
白靖容靠得离她更近了一些,低声呢喃道:“摄政王妃哪里有皇后好听?你说是不是?”
骆君摇突然伸手握住了白靖容保养极好的右手,白靖容一愣低头一看骆君摇已经将一个东西放在了她的掌心。
那是一个黑色的小圆球,白靖容脸色不由微变,想要收手却被骆君摇牢牢握住。
骆君摇抬头对她微笑道:“容夫人,你说这个东西如果炸了,我们俩谁能活下来?”
“你开什么玩笑?”白靖容不敢置信地看向骆君摇,她自问并没有说什么足以惹怒骆君摇的话,这位摄政王妃显然是不按理出牌。
骆君摇微笑着强迫白靖容的手指包住了那颗火雷球,道:“没啊,我就给夫人看看我新做的小玩意儿,谁知道会炸了呢。”
“你也未必能逃得掉!”白靖容道。
骆君摇笑道:“机会总比你大一点,要不试试?”
白靖容脸色难得有些苍白,“我不信你敢,你到底想做什么?”
骆君摇认真地打量着白靖容,笑吟吟地道:“我懂了,原来…容夫人你怕死。”
“谁会不怕死?”白靖容看着骆君摇的眼神有些冷,沉声道。
骆君摇摇头道:“不对,你特别怕死,因为你苦心经营这么多年,若是死了一切就都付之东流了。你光是想一想就觉得自己就算死了都想要从地狱里爬回来。所以你身边才会有那么多高手,就是害怕被大盛高手刺杀吧?”
白靖容已经恢复了从容,她毕竟不是一般人,骆君摇这点小把戏吓不到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骆君摇笑眯眯地将火雷球从白靖容手里拿开,笑道:“容夫人既然怕死,就别来惹我,我真的会杀人的。无论你想要算计什么,想要达成什么目的,去找阿衍吧。”
白靖容轻哼了一声,收回被骆君摇握住的手,看着骆君摇的眼神仿佛有几分失望,“我以为你跟别的女子不一样,没想到…还是一个胸无大志的俗人。大盛女人就是自己不争气,活该被男人踩回泥里。”
骆君摇抬手掩唇,轻轻打了个呵欠,“容夫人,中原有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这样劝我,是没用的。”
“罢了。”白靖容淡淡道,“王妃就当我今天没来吧。”
说完她抬手敲了敲马车的车厢,“停车!”
马车很快停了下来,白靖容起身对骆君摇道:“王妃,你现在还年轻,还有骆云给你当靠山。若是有一天骆家不在了,你也年华逝去谢衍对你宠爱不在,你还剩下些什么呢?”
说完也不理会骆君摇的反应,白靖容低头钻出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