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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修媛仿刻定远宫的腰牌,乔装擅自出宫,在五龙山行宫中惊扰圣驾。
这个罪名坐实之后,惊得平章政事左传洪亲自进宫来,在万泰宫门口跪了两个时辰,向行晔负荆请罪。行晔念他一生辅佐两代帝王,于国有功,没有深加追责。
听说左娉婷在行宫中得知那腰牌是仿刻的,大喊冤枉,将自己的宫婢金月供了出来。
因为事关左家,行晔还是挺慎重的,听了左娉婷的喊冤辩词之后,提审了金月。金月在禁卫营中受了一顿笞打,一口咬定自己一个奴婢,不可能有胆量怂恿主子擅离宫禁,她也没有一个老乡在定远宫,更不可能借来什么腰牌。
禁卫营便将行曜身边的护卫挨个查过,果然没有一个与金月是同乡,也没有平日来往甚密之人,金月便被放了出来。
这件事,最后以左娉婷被逐放五龙山行宫收场,因为中间的一波三折,又因为牵涉到了威定王行曜,便没有人敢到行晔面前说情。
金月被放出来后,疗好了伤,就被缪凤舞调到疏竹宫闲养着去了。
因缪凤舞担心左娉婷万一有朝一日回了宫,一定会找金月报仇,便与含香商量着,打算把金月放出宫去。只要想找,机会总是有的。这件事后转了年,宫里要外放一批宫人,金月正好满二十五岁,就被缪凤舞朱笔一勾,将她列入了外放名单中,放出宫去了。
这些都是题外话。
左娉婷的事,在宫里起了一定的震慑作用,有心争宠的妃子们,因为这件事,不免收敛了许多,不再表现得那么争奇斗艳。
可是缪凤舞并没有感觉到轻松,宫中莫名流毒的事,清妃的事,都像是一团迷雾笼罩着她。
若是照常医圣所说,那流毒已经在宫里暗暗散播了许多年。按理宫中进出药物食材,都是有档可查的。可是缪凤舞细细地翻看过御药局的进出药品记档,连御膳房那些记载有药性食材的档册,她都仔细地翻了一个遍。记录上显示,各宫所领药品都是按规矩定例来的,没有哪一宫有什么特别的领用记档。
至于食材当药材用的可能性,缪凤舞也想过。宫里只有行晔的万泰宫、太后的长春宫、赵皇后的凤仪宫以及宇文柔珍的媲凤宫设有小厨房……哦……现在还有一个揽月宫。可是小厨房的食材,也是御膳司统一采购配备的。
这些正常有档可查的渠道,均看不出异样来,那么就只能往那些不合规矩的地方想了。
缪凤舞在这个时候,便想起了那个给宫人私带物品进出宫,从中间收取好处费的御膳司采办杨喜来了。
那位杨公公自从上次被缪凤舞教训过了之后,还是挺服贴的。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按照缪凤舞当初的吩咐,将拜托他私带物品的各宫宫人的名字记下来,都带了些什么东西,也一一地记录下来,交给春顺,呈给缪凤舞过目。
缪凤舞看过几次之后,便知道他是有所隐瞒的。因为目录上记下的,都是些针头线脑一类无关紧要的物品。如果宫人们从来都只带这些东西,那当初严格的宫规,又是为什么而设的?
那天,缪凤舞让春顺去把杨喜传了来。
杨喜依旧是那副滑头的样子,小眼珠滴溜溜直转,给缪凤舞行了大礼之后,脸上挂着恭顺的笑容,也不作声,只等缪凤舞问话。
缪凤舞拍了拍他历次呈上来的记录,对他说道:“怪不得宫里的人都那么信赖杨公公,有事都拜托你去做,杨公公果然是个口风甚紧的人,不该说的话一句都不会泄漏出来。本宫其实很欣赏你这种义气,但是今天要对不起杨公公了,本宫希望能撬开杨公公的牙齿,知道一些这堆纸上没有记下来的事情。”
杨喜很镇定,脸上的笑容都不曾闪烁一下:“奴才对娘娘是知无不报的,娘娘误会奴才了。”
“你也不用跟本宫耍贫嘴,本宫也没有打算让你说出什么惊天的秘密来。我只问你一件事,你在御膳司当采办也有几年了,这几年时间里,可曾有人定期地拜托你捎带固定的一样东西进宫?”缪凤舞见杨喜狡赖的样子,不由地沉了脸。
杨喜也是能瞧出眉眼高低的人,见缪凤舞有些恼意,便敛了笑容,状似认真思索,低下了头。
“即便你不说,本宫也可以查出来。到时候若是牵累上杨公公,那你可就被动了,你好好想想吧……”缪凤舞看住他,语气趋于严厉。
杨喜好一阵子沉默,在心里掂量着事情的轻重。
最后他暗中咬了咬牙,抬头说道:“回娘娘的话,不是奴才有意隐瞒,实在是这一桩捎带的事,不是奴才自己揽过来的。奴才刚接手这采办一职的时候,前任采办张公公交待完公事,说媲凤宫的大宫女珍珠体有暗疾,需要定期服用一种特殊的药物,这种药物一直是翠苹拜托御膳司的采办捎带进来的,给的报酬很丰厚,就是要保密。奴才觉得奇怪,就问了一句:咱们御药局里什么样没有呀,何苦担着违反宫规的罪名,从宫外捎带呢?”
缪凤舞一听他提媲凤宫,心里就“咯登”一下子,身子不由地往前倾了倾。
她这样郑重的表情,让杨喜有些紧张。他抿了抿嘴唇,犹疑了一番,才继续说道:“张公公跟我交待说,翠苹是皇贵妃娘娘从家里带进宫的人,左膀右臂一般,深得皇贵妃的倚重,是媲凤宫里缺不得的人物。可是她那暗疾若是被太医院那边知道了,必是会驱逐出宫的,贵妃舍不得自己这个自小陪到大的宫女,便出大价钱从宫外买药,带进宫来,给翠苹定期服用……”
“有没有说翠苹是什么病?那药是何处买的?叫什么名字?都什么时候去取?你现在手边可有吗?”缪凤舞心里凉嗖嗖的,这种感觉在她发现了那颗黑玛瑙珠子时,就曾经有过一次。
杨喜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逼得愣怔了一下,嘴巴开合了几次,才想起来自己要说的话:“翠苹的病……奴才一直不得而知,当初问张公公,他也只说没什么大不了,就是不太吉利,所以才不方便让人知道。药……是从丰德街上的安仁堂取来的,都是锁在盒子里的,奴才也看不到,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每个月的十五那天,是奴才固定去安仁堂取药的日子……”
缪凤舞心里稍稍地透了亮,可惜与亮光一同钻进心里的,还有一种刺骨的冰寒。
她坐在那里深深地呼了几口气,才又看向杨喜:“看来这件事,从你的前任开始到你这一任,是你们御膳司采办之间的一个秘密,那报酬必定是非常丰厚的。翠苹都给了多少好处,才能令你们守口如瓶一字不漏?”
杨喜有些害怕了,汗也流了出来,伏下身子叩了一个头,才说道:“娘娘,奴才也不是贪银子,实在是奴才不敢推拒这桩差事呀。每个月取一次药,翠苹会给奴才二百两银子的好处,娘娘你想,翠苹到底是一个宫人,再怎么得脸,也拿不出这么大的一笔银钱来吧?必是皇贵妃娘娘给她出的银子。既然这事是皇贵妃娘娘的意思,奴才要是不办,岂不是得罪了皇贵妃?那奴才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那你每次去安仁堂取药,那药费是多少呢?”缪凤舞问。
“药费……奴才只管取药,不管付银子。安仁堂那边的药费谁去结……奴才也不知道,八成也是皇贵妃在宫外拜托的人吧……”杨喜如实答道。
“我再问一件,你守了这么多年的秘密,怎么今儿肯说了呢?”缪凤舞一搭扶手要起身,含玉赶紧上前来扶,她这才发现含香已经不在屋里了。
杨喜听她问这一句,面部五官都纠结到一处去了,哭丧着脸说道:“娘娘有所不知,前年贤妃娘娘流产的时候,刑部和大理寺进宫来查案,就曾经把奴才拿去问过一回,那一次就把奴才吓得够呛。这一次娘娘又问,奴才实在是害怕了。奴才琢磨着,翠苹既然也不是什么大病,还是不要再瞒下去了吧,这样藏头缩尾的,反倒惹人怀疑,如若被误会了,那可真是说不清了。”
“你知道轻重就好,今日我所问之事,你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这个月十五的那一天,你依照旧例去安仁堂取药,回来后先不要往媲凤宫送,先来我这里一趟,知道了吗?”缪凤舞踱步来到杨喜的跟前儿,居高临下看着他。
杨喜心里好不纠结,一边是皇贵妃,一边是德贵妃,都是宫里的厉害角色,他到底要选哪一边呢?
他正犹豫,缪凤舞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本宫也不是要针对宇文皇贵妃,这宫里的人都知道,宇文皇贵妃和本宫相交匪浅。但是往宫里私带民间药物并且没有记档,这是一个禁忌,本宫身为内宫大长秋监令,职责所在,还是要亲眼看过才放心。如果那些药没有问题,这件事便只当本宫不知道,你继续给珍珠带药,继续每个月赚那二百两银子,本宫绝不过问。”
“是!奴才遵命!”杨喜听缪凤舞这样说,七上八下的一颗心,总算稍稍地安稳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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