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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不知撞了哪门子邪,兔子岗上突然闯来一条黄鼠狼,本来清清静静的刘家小院一大清早就被闹了个鸡犬不宁。两小夫妻眼睁睁看着一只饵鸡被黄鼠狼咬死,双双乱了方寸。刘子玄在岗子上住了二十多个年头,还从没见过这种场面,一时气不过,他端起猎枪便瞄准了逃到院门边的黄鼠狼,谁料这紧要时刻,谷南燕却从后面按下了他的枪口,连声劝他不能在丧期中杀生。气极之下的人哪里还管那一套旧风俗?刘子玄只一挥手,便推开了拦着他开枪的谷南燕。
到这时候,停在院门边的黄鼠狼像从两个人的争执中看清了局面的不利,于是准备放弃猎物逃离现场,然而,就在它躬起身形准备起跳跑开的一瞬间,却听见了这世界留给它的最后一道音符。
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声响起,就见那黄鼠狼翻滚着向院门外飞了出去。时隔三年之久,枪声又一次响彻山林,只见兔子岗南面的草丛里惊起来一只山鸡,慌慌张张的飞向远处去了,翎羽间拍打出一串鸣镝般的声响,混在枪声中向四野里传开。
刘子玄见目标命中,立即提脚跑出了院子,跑向了中枪的黄鼠狼,这才看到那偷鸡贼已经躺在岗子南坡的一小片血泊中,四肢还在不停的抽搐着,眼睛也不再那么圆亮了,猎弹分毫不差的击穿了它那细长的腹部,在它身体上留下了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这条冒犯猎人领地的生命,显然是低估了人类的危险性,虽然成功咬死了一只饵鸡,而到头来它自己也赔上了性命。
是时候杀死一两条黄鼠狼了,三年多没听过枪声,它们早都养肥了胆,要是再不给点厉害,它们该跑到兔子岗上屙屎拉尿了!除了黄鼠狼之外,林子里其它大小野兽只怕也不是善类,尤其是那条记仇不记恩的白眼狼!今天这一枪就当是杀鸡儆猴,算是给那野兽一个提醒!
刘子玄一边看着黄鼠狼尸体,一边在心里恨恨的想着,肚子里憋了许久的一口气,今天总算吐出了一半。可是他万没想到的是,自己居然用猎枪打死了一条黄皮子,想起来未免太过荒唐。用猎枪打死黄鼠狼,这样的事他从没听人说起过,就连他父亲与黄鼠狼周旋多年也从没有这么做。
细说起来,猎人不用猎枪打黄鼠狼的原因大致有三个,一来是因为黄鼠狼的个头细长目标较小,用猎枪难以击中;二来也因为捕杀黄鼠狼有多种更有效的常规手段,无需动用猎枪;再者就是子弹会伤及皮毛,即便打死了黄鼠狼也是得不偿失……可是这天,刘子玄却在情急之中一枪命中目标,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料到,有生以来开的第一枪,打死的居然是一条黄鼠狼。
刘子玄用枪管把黄鼠狼翻了个身,那家伙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腹部的弹孔处慢慢变成了紫黑色,血液也渐渐停止了流动。虽然已经丢了性命,可是它嘴里露出的犬牙仍在传达着不可征服的野性……
站在黄鼠狼的尸体边看了半天,刘子玄才想起身后的谷南燕来,回过头,才看见她正瘫坐在院中地上,脸色惨白。在她看来,刘子玄的行为无异于触犯天条,她好像已经预感到某种不可抗拒的凶险就要降临在他们的头上,那呆滞的两眼里流出了天塌地陷般的恐慌。
刘子玄扶谷南燕站起身来,才发现她双手冰凉,一时心疼,情不自禁把她搂在怀里,又安慰了许久,才终于听她哭出声来。直到这一刻,刘子玄才后悔刚才太鲁莽,万不该在她面前开枪……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谷南燕的情绪稍稍缓和,十几只草鸡也陆续回来啄食了。直到灶间里飘出缕缕炊烟,兔子岗上的刘家小院才又恢复往常。
和之前咬死那只一样,刘子玄把最后一只饵鸡也埋到了兔子岗东面的草地里。对于一只四岁龄的山鸡来说,已经算是生命尽头了,可是就在它等待自然死亡的时候,却仍然没能逃脱厄运,被一条黄鼠狼活活咬死……掩埋饵鸡的时候,刘子玄的心里自有说不出的悲凉,他如何能够料到,自己父亲一手调教的两只饵鸡,到头来竟双双死在了黄鼠狼的嘴里……
掩埋了饵鸡,刘子玄的注意力转移到猎枪上,刚刚第一次抠动板机时击发失灵,这意外着实让他恼火不已,要是在对付跛狼的时候遇到这种情况,结果就不会像今天这么简单了,那时不仅会错失良机,还会把自己置于被动处境……不过细想之下,猎弹卡壳也在预料之中,那几颗子弹已经在枪套里放了三年之久,大概是底火受了潮气,一时哑火也是再所难免,好在这次瞄准的只是一条黄鼠狼,也算给他提了个醒。
刘子玄正专心把弄猎枪,院外却传来了谷南燕的声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几步跑到院外,迎面而来的是谷南燕铁青的脸。
没等刘子玄开口,谷南燕急喘着说:“你快去看看吧,那菜园……”
“菜园怎么了?”
“你自己去看!”
之前的场面又一次出现了,只见那菜园南侧篱笆墙的顶端,又挂上了五六个动物的首级,有鼠,有蛇,还有些不知名的鸟类……
如此卑劣的花招,只有黄鼠狼才干得出来!在猎人的坟墓上挖洞,又用动物首级来示威!咄咄逼人的种种行径,分明都是在向兔子岗上的住户挑衅!从篱笆上摘除动物头颅,刘子玄牙关咬得吱吱作响:先让你们猖獗一会儿吧,霜降已经过去几天了,再过大半个月,只要小雪一到,看你们这些畜类还能嚣张几天!
……
一整个上午,谷南燕都闷闷的不说话,刘子玄摆弄自己的猎枪和子弹她也不闻不问,直到两个人坐在一张桌前吃午饭时,她才开口说要回羊公井一趟。刘子玄料她是受了惊吓,一时还没回过神来,就说:“我陪你一起回去,正好看看两位老人家。”
谷南燕却说:“不用,家里没人我不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吃过了午饭,谷南燕不声不响的离开了兔子岗。谷南燕走后,刘子玄一个人在家没事可做,便想起岗子南坡的黄鼠狼尸体,他从东厢房里找出一把剔骨尖刀,来到了井边,便在井沿的石头上打磨起来。
这把小巧可手的剔骨尖刀,刀身统共不过小臂长,刀柄刚好一只手握住,子玄爹在世时,不知用它打理了多少猎物,无论黄鼠狼还是野兔,想要剥去它们的皮毛,都离不了这把刀。当时子玄爹用刀谨慎,除了经常打磨之外,还特意做了个套子,所以那些年刘子玄看到这刀时,总是锃亮的放着寒光,可如今物是人非,多年不用的一把刀早长上了一层铁锈,现今想要再用它处理动物毛皮,必然要费一番功夫来打磨。
尖刀打磨满意,刘子玄便动手处理黄鼠狼尸体。
先切掉四只爪子,然后用刀尖挑开唇皮,捏住裂开的唇皮用力向后撕扯,直到头部皮毛完全脱离骨肉至脖颈间,再用备好的细绳捆住褪了皮的头部,另一端绳头系到树枝上,于是黄鼠狼尸体便吊在了半空,接下来就可以像脱衣服一样,把它的皮毛一褪到底。过程和剥兔子皮没什么两样,刘子玄早已烂熟于心,只听见“豁”的一声响,整张皮毛便脱离开来,只留下一具模糊的血肉,仍吊在树枝上。
黄鼠狼的肉是一味具有多种功效的药材,庄家人常有食用,只要除掉它尾部的臭腺,红烧之后不仅味道鲜美,还可以强身健体,做为一个捕鼬能手的儿子,刘子玄自然没少吃过。不过,这一天他剥开黄鼠狼的皮毛,却不是为了吃肉。
将剥下来的黄狼皮用细碎干草填满,刘子玄又从院子西边的灌木丛里选来一根比自己身高还长出一倍的细直树枝,再用一根麻绳把撑得滚圆的黄鼠狼皮系在树枝顶端,最后才到兔子岗东南面的草地里选了个显眼处,深深的插上了树枝。
此时,从兔子岗上向前方看去,远望见的黄鼠狼皮筒就如同一面胜利的旗帜,在秋风中不住的摆动。做完这一切,刘子玄在心里暗自得意:看以后还有什么野物敢到岗子上来行凶!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