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五分钟和五十秒(下)

风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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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是咔嚓,然后嘭!

    金属豪雨从枪管中喷薄而出,转瞬间将半空中的老女人击飞了出去,砸在了墙上,一时间如同筛子一般喷出了大量的鲜血。

    可柳东黎的动作依旧不停,手中的短管霰弹枪拉动枪栓,针对升华者特质的特殊弹头入膛。

    再然后,紧贴上去,扣动扳机。

    轰!

    面目全非几乎变成一团烂肉的老太婆从墙上滑了下来,四肢抽搐着,好像还想挣扎——在极近距离被霰弹枪几乎贴脸来了两发之后,她竟然还活着!

    可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柳东黎掰开枪托,从口袋里摸出两颗子弹塞进去,然后对准了又是两枪,然后再两枪。

    直到枪管烧成了火红。

    地上那一团烂肉终于彻底不再动弹。

    只有一张被钢铁撕碎的老脸依旧保持着来不及散去的狰狞和惊恐。

    柳东黎来不及喘气,转身向着前面缠斗的两个人走去,抡起发烫的枪管,对着王海的后脑勺就是一枪托。

    老东西白眼一翻,就昏了过去,只留下槐诗还躺在地上喘息,眼泪鼻涕都没擦掉。

    那一瞬间,槐诗看到,柳东黎的双眼中,他的眼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重瞳!

    五十秒的时间。

    战斗结束。

    老塘封闭倒计时——2:40

    “拿着,快走,我们至少要离开教堂……”

    柳东黎从地上把自己的手枪捡起来丢给他,又塞给他一个弹夹,转身拿起盒子,抓紧时间撤退。

    槐诗从地上爬起来,剧烈地喘息着,踉跄跟在他身后。

    然后看到了他肋下夹着的那个盒子。

    那个盒子,那个熟悉的盒子……

    又一次见到了它。

    那是自己捡到的那个盒子没有错,槐诗可以断定,而那个盒子本来应该是自己的……

    对,那应该是自己的。

    柳东黎难道觉得拿了自己的东西就这么完事儿了么?

    他大怒,抬起了手中的手枪,对准了柳东黎后背,扣动了扳机。

    嘭!

    枪声散去,血色喷出。

    柳东黎的身体猛然一震,倒在了地上,僵硬地回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背后的少年……那一张扭曲又呆板的面孔。

    开完枪之后,槐诗也愣住了,呆滞地低头,看到了手中还冒着烟的枪膛。

    怎么回事儿?

    我干了什么?

    我为什么要抢那个盒子?

    以及,为什么我在这里?

    不是明明在进入这里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死亡的危机么?不是无数次都体会到了越来越浓重的死亡阴影么?

    我为什么要来教堂?

    我为什么会向着老柳开枪?

    还有,我究竟在干什么?

    思绪在瞬间变成了一团乱麻,紧接着,他有感觉到一阵强烈无比的恶心,肠胃里翻江倒海,猛然弯下腰,张口就吐。

    紧接着,他就感觉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吐出来了。

    落在地上的秽物里。

    那是一条似乎还在活蹦乱跳的……金鱼?

    金鱼?

    又是金鱼?

    刚刚那个擦肩而过的人眼睛里好像也有金鱼,而最早的时候,最早的时候……那一具尸体在临死前,也吐出了……金鱼?

    “原来是应激期么?才六个小时不到,就出现了排异反应。”

    在他身后,有个陌生地沙哑声音感叹:“就连二代的金鱼都能抗拒,怪不得最早三代金鱼不能寄生,真倒霉啊。否则盒子早就到手了,哪里用得着如今这么麻烦呢?”

    随着那一声沙哑的叹息,空气缓缓地扭曲,一个消瘦的人影从空无一物的空气中走出,露出漆黑的风衣,阴冷漠然的面孔。

    一双血红的手套。

    以及右手中托着的鱼缸。

    小小的鱼缸里正有几条纤细的金鱼苗缓缓游动着。

    “……绿日?”

    血泊中,柳东黎看到他手背上那个绿色的环形纹章,终于反应过来,努力地想要抬起枪口:“槐诗,快走……”

    红手套低头看了他一眼,怜悯地摇头:“自顾不暇,何论其他?”

    死亡的寒意乍现。

    紧接着,枪声响起,从槐诗身后。

    砰的一下,然后又砰的一下!

    一枪补给了柳东黎,一枪给了槐诗自己。

    柳东黎抽搐了一下,再无声息。

    槐诗僵硬地低头,看到了胸前渐渐冒出的血迹,还有一个窟窿眼,像是后背被人用大锤抡了一下。

    痛得要死。

    他跪倒在地,不争气地哭出了声。

    可当他回头看到开枪的人时,嘶哑的痛呼却凝固在喉咙里。

    “……老杨?”

    那个神情空洞的佝偻男人抬头也抬头看着他,常年挂着一张市侩笑容的脸上似乎还残留着微笑的痕迹。

    双眼之后,一条金鱼欢畅地游来游去。

    如同在自己的鱼缸里。

    就在槐诗愕然地注视中,他弯腰,捡起了盒子,踩着血,站在那个男人的身后。

    等候命令。

    “去把正门也锁了,然后准备祭仪,等了这么久,总要有所价值。”

    陌生人吩咐了一句,老杨转身离去,甚至没有再回头看槐诗一眼。

    “你们是熟人吗?”

    陌生人低头看了一眼槐诗,戏谑地笑了笑:“他为了别人欠了很多钱,只能用自己抵债,别怪他,也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吧。”

    “……”

    在恍惚和茫然里,槐诗忽然明白了一点,虽然心中愤怒地像是要疯掉一样,可是却忍不住想笑。

    嘲笑自己如网中的虫子一样挣扎了这么久。

    一切早已经注定。

    从一开始。

    早在自己收到老杨的电话,乐不可支地扛着琴箱去往牛郎会所里应聘的时候,就已经踏上了死亡的路。

    他会到达预定地点,然后在出门的时候大怒地给老杨打电话,报告自己的方位和信息,最后朝近路回家,在小巷里遇到一具尸体,一个盒子,和一条金鱼……

    那一条金鱼,原本应该快乐地游在自己的脑子里。

    自己阴差阳错地躲过了一劫,可是却又被幕后的手给扳回了原本的轨道上去,迎来了预定地结局。

    就好像这个人说的一样,他的运气似乎从来都没有好过。

    总是莫名其妙地遇到莫名其妙的事情,然后乱七八糟地生活就被弄成乱七八糟的一团,越来越穷,越来越惨,越来越丧,到现在……终于像是没头的苍蝇一样一头扎进了死路里。

    迎来结束。

    “你妈的,为什么啊!”

    槐诗再忍不住剧烈痛苦,呕出了血,眼泪鼻涕都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我他妈不过是想要好好的活着而已,想要赚点钱把日子过得好一点,找个凑合点的工作,哪怕当牛做马也无所谓,找个喜欢的人去结婚,有一个不会嫌弃我的家……这也有错吗!究竟是为什么啊!为什么你们他妈的就不能放过我?”

    戴红手套的男人沉默了。

    许久,轻声叹息。

    “为了更好的世界,总有很多事情我们无能为力。”他从口袋里掏出了枪,对准了少年的脸:“抱歉,你的牺牲,是为了更大的价值。”

    他扣动了扳机。

    嘭!

    子弹被弹开了。

    被一层隐约的光膜。

    红手套愣住了。

    “绝境庇佑?”他愕然地看着此刻笼罩在少年身上的微弱光芒,“那个女人竟然把自己的保命符给了你?

    你还真是她的老相好么?”

    这是天文会赋予每一个监事官的紧急加护,字面意义上的保命符,一旦遭遇致命的攻击就会自行启动,在最糟糕的情况下保住使用者的性命,等待救援……

    在三分钟内,除非遭遇第四阶段以上的圣痕强行冲击,否则绝难破除的壁障。

    “算了。”

    他收起了手枪,嘲弄地看了一眼槐诗的胸口,就算自己不补刀,这个家伙也会失血致死。

    如今的时间宝贵,只差临门一脚,他已经没时间再浪费在他身上了。

    他转身走向了礼堂。

    计划变成如今的样子,可以说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针对救主会的行动虽然是在见到那个盒子之后一时起意,但也经过了周密的谋划。为了避免激发王海背后那群上主的警觉和侦测,他不得不从普通人入手,以自己的灵魂——嗤笑鱼缸的力量操控了一场内乱,并假以老杨的手安排了完全无关的槐诗完成最后一步的转移,却没有想到,槐诗竟然是隐藏的应激期预备升华者,对于从寄生者身上衍生的三代鱼苗具有抗性,导致寄生完全失败,计划面目全非。

    幸好,他成功地将自己隐藏在了幕后,还有天文化的巨大压力,没有被王海身后的那群归净之民嗅到什么异常的味道——那群脑子里只有救主的家伙可是不折不扣的疯子,根本没有任何理性可言。

    只不过,既然不能隐秘地完成计划,就只能换个方式了。

    对于他而言,只要最后的结局不出茬子,换个过程反正也无所谓,既然引来了天文会的注意,那么……不妨闹的大一点!

    他一脚踢开了门,随手两枪,打死了一个想要扑上来的老头儿,穿过混乱尖叫的人群,走到了宣讲台上。

    前后门已经封锁完毕。

    时间不知道还有多久,但足以完成最后的降诞了。

    只不过……

    “用转生之釜来做毒品?那群归净之民就连下属的脑子里也被他们的神吃了么?”

    他低头看了一眼摆在面前的那个盒子,忍不住嗤笑。

    这种从第七深度的地狱遗迹里发掘出的容器型遗物,虽然本身是最好的源质容器,将狂信徒的亢奋源质转化为物质也固然轻而易举,但恐怕就连被赐予这个盒子的王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手里的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被当做祭品的不止是那群他骗来的信徒,甚至包括他自己——只要其中的源质足够,它就是足以令古老之灵降生现境的胚胎!

    等牧场主的使者通过它降临之后,恐怕触目所见的所有活物都会变成它的盘中餐。

    虽然自己要做得事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就当废物利用吧。”

    他扫了一眼那些被当做源质来源不断收割的信徒们,打开了盒子,从怀中掏出了一根试管。

    迎着教堂中昏暗的灯光,端详着其中的血肉。

    “开始吧。”

    他轻声呢喃:“奠定吾等大业中微不足道的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