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春风

姚霁珊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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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风渡上柳梢头,丛竹新碧、桃杏未裁,海棠却先醉了酡颜。

    红药晨起去阶前浇花,便见那芍药丛上、青砖墙头,探进一枝挺大的海棠,花儿开得稠密,压得那花枝在风里一点一点地弯了腰。

    她踮脚伸臂,摘下细细一茎,回屋便插进了陶罐,搁在窗前,却也别致。

    “哟,这花儿真好看,是东墙那里摘的么?”红菱洗漱毕,打里间走出来,见了海棠,便笑赞了一句。

    红药亦回了她一笑:“是啊,隔壁院子里开的,倒是长得高大,咱们这里也沾了光。”

    红菱含笑点头,再闲话两句,便与她相携着出了门。

    正月末时,红药便又回到了尚寝局。

    兜兜转转,去了又来,这一番际遇,竟奇迹般地与前世又合上了,直教人要叹一声:造化弄人。

    事实上,不只红药,包括红杏、芳琴、芳月等人,亦皆各归原处。

    据说,这是皇帝陛下夜观天象,看出那六宫中的紫金瑞气为阴煞所阻,有碍宫闱安宁,遂颁下口谕,着各宫清退三成宫女,改以内侍添补。

    于是,红药便又成了红菱的同屋。

    至于差事,于寿竹仍旧让她小库房管库,也算复归旧职,不过,她身上的那个管事头衔,却是没了,月例也降了一等。

    总之,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然而,众人看红药的眼光,却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而这其中又以看笑话的居多。

    相较于芳草等人的借调、平调,红药可是从乾清宫给踢回来的,一落千丈、打回原型,说的不正是她?

    红药对此自是毫不介意。

    上元节那晚,徐玠便曾知会过她,说是一定会想法子让她回到尚寝局,至于原因么……

    红药于巷口悄然停步,转首回望。

    红菱的背影,正自行过街角的那一树丁香。

    却不知,这一世的她们,还会不会如期踏上前世的旧路?

    红药还是挺好奇的。

    按时去值房点了卯,又将小库房打扫一新,芳葵便也来了,见着红药便吱吱喳喳说个没完,整张脸都笑开了花。

    此前她一个人管了半年的库,虽事情不多,却也忙得顾不过来,偶尔还要出个错。

    而以往有红药在旁周全着,却是鲜少出岔子的,是故,尚寝局最高兴红药回来的,便是芳葵。

    除她之外,于寿竹和芳草亦乐见她的回归。

    闲聊几句,那院门便拥来几人,或取物或还家伙,二人也不敢再说闲话,各自忙碌起来。

    上元节一过,周皇后便去了行宫,听说是去小住散心。

    而坤宁宫这一空,六宫就像是活过来也似,变得异常热闹。

    建昭帝化身成为花蝴蝶,每天一下朝便往各宫串门儿,用膳、歇宿皆是寻常,如今又正是春暖花开时节,陛下兴致甚高,时常携美踏个青、游个湖、赏个景什么的,那西苑的几处宫殿,几乎天天不得空。

    他老人家这一忙活,尚寝局的清闲日子自是一去不复返,小库房镇日里人来人往地,好不热闹。

    红药与芳葵忙出满身的汗,好容易将人都打发走了,堪堪便也到了午时。

    芳葵便笑眯眯地走来道:“红药姐姐,前些日子都是你去领的饭,今儿该我啦。”

    说着便频频扭头往外瞧,一面还用力地吞着口水,道:“芳草姐姐说今儿来找我去领饭的,她给我带好吃的来呢。”

    红药不由失笑,拿手指向她额上轻轻点了点,佯嗔道:“我就说你今儿怎么这样好心,却原来是芳草拿吃的哄着你去的,不然你哪里肯动?”

    芳葵不意被她看了出来,一时倒有些不好意思,两颊红得跟海棠花儿一般,期期艾艾地道:“不是的呀,是……是我本来就想跑腿来着。”

    红药摇头笑道:“罢了,既然你开了口,那我也就生受一日,只是这时候也不早了,你倒不如去外头迎一迎,芳草那差事没个定数的,万一迟了,可就抢不着肉菜了。”

    一听那“肉菜”两字,芳葵登时“啊呀”了一声,拔腿就往外跑,口中嚷道:“那我这就去了,姐姐好生看家,我一会儿就回来。”

    话音未了,人已在外。

    红药笑微微看着她远,又等了片刻,方提步穿过庭院,走到门边,探头往外瞧了瞧。

    长巷空寂,唯竹梢带风,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返身便将门户销严,复又回至库房。

    比之窗外的烂漫春光,那帘幕之后的库房,便显得有些阴暗。

    红药找了一只烛台,拿火折子点亮了擎在手中,快步去到北角的柜子跟前,蹲下来翻找片刻,便找到了一只檀木匣子。

    那匣盖儿上落了一层薄灰,似是许久无人碰了,启开匣盖,里头装着极精致的四套帐钩。

    这是去年夏天时,花喜鹊带人送来的,匣盖里有一张白纸笺,上头印着红药的手印。

    此乃红药收取此物的印鉴,之前她曾反复让芳葵别忘了复验此物并画押,因为,依小库房的规制,凡新物入库,必须二人同时画押才成。

    只是,芳葵是个马虎性子,到底没想起来,纸笺上始终只有红药一人的手印儿。

    前世时,便是因了芳葵的马虎,带累得红药被贬去司设处,一呆就是四年,其后元光帝登基,红药直接便被赶出尚寝局,在司设监又捱了两年苦日子。

    而这一切的源头,就是这四套帐钩。

    红药无声而叹。

    徐玠虽然改变了许多事,但有些事,仍旧与前世无差,便如这四套帐钩,自红药接收之后便再无人领用,与从前如出一辙

    好在,东西没丢,还有法子补救。

    红药捺下这些感慨,捧着匣子匆匆出屋,直奔院子的西北角。

    那里的地砖有两块松动了,下面的泥地尚算松软,连日来,已经被红药挖出了一个地洞。

    她迅速翻开青砖、撇掉浮土,将匣子埋了进去,复又填平坑洞,以青砖在其上压实。

    做完这些后,她又马不停蹄拐进放置洒扫杂物的偏厢,从里头捧出了一只形制完全相同的檀木匣,将之收进了库房那只柜子里。

    如此一来,这“偷梁换柱”之计,便算大功告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