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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沉默,方方终于有了反应。
她起身,挡在蓝蓝跟前,问大长老,“她是谁?”
这个‘她’,大长老自然知道指的是谁,眼底跟着瞬涌痛色,“她是你和俊逸的孩子,是——”
“对,她是孩子,她还只是个孩子!”打断大长老的话,方方后退一步,把蓝蓝面朝怀里,捂着她的耳朵,继续道,“不管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她都只是个孩子而已,想问你,就这么一条无辜的小生命,她来到世上,到底害了谁?”
这样的质问,大长老无言以对。
“难道就因为她的母亲,配不上她的父亲,所以她就该死吗?”这一刻,方方有的,仿佛唯有笑。
“……”大长老如鲠在喉,几次张嘴都吐不出半个字。
“嗯?请回答!”方方口吻有些凌冽,“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
“不是……,以方小姐的家世,只有下嫁的份,又哪里来的配不上?”这样的低姿态,像岁月给予的最沉痛的一击,硬朗的身影,也略有些苍老。
这样的大长老,自然令人怜上三分,但方方同样的凄美。
“很好!”她唇边的笑,尽是凄凉,眼底有着浓郁不散的恨,“那么我又是谁?”
音落,她继续低吼般逼问,“你刚才说我是方小姐,那么你嘴里的这个方小姐,与方大山又是什么关系?我是他的什么人?又是放走方大山之人的什么人?”
大长老,“……”
方方向前,“侄女对吧,是放走方大山的人,是父女?”
大长老,“……”
方方嗤笑,“因为我是侄女,我是女儿,所以我的女儿,也要为长辈所犯下的错,付出代价?只因为我的长辈犯了错,所以这一切就该要由我和女儿,这两个晚辈来承担?
今天我想问一问宋先生,你这个错的界定是什么?起因你说,因为方大山的戒入,才导致你和俊逸妈有缘无份,那清柔妈在你心里,又算什么?
一个可有可无的替代品?
一个打击报复的工具?这一点上,你就没有错?
你对清柔妈就是公平的?
再有,按你的界定,上辈犯错身为晚辈就要承担,那站在方大山妻子的份上,难道俊逸妈就不是第三者?作为儿子的俊逸,难道就不该对我的婶婶弥补?
间接性的,他们没有子女,我这个唯一的侄女,是不是第一受益人?”说到这里,方方椅子一拉,坐到了大长老跟前,“我这样的推理,对不对?”
“……”
“说、啊!”
“……”
这样的一堆质问下来,是大长老从来都没有想过的。
一直以来,就算七年前发生那样的血腥,他都以为自己才是受伤者,所以在请求方方原谅这件事上,追根问底,他也只是情有可原。
但现在看来……
“我……”
“我什么我?怎么,堂堂四海帮霸主的父亲,受人尊敬的大长老,也会词穷?”方方招手,请管家过来,把蓝蓝交给管家。
不想小小年纪的她,跟着沾染上这些东西。
等蓝蓝被管家带走后,她放得更开,伸手拎起跟前的酒瓶,脸上的怒意已经消退,剩下的就只有疏离和陌生,给大长老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方方说,“刚才的一切,都是从‘情’开始的,现在是法治社会,当然也要讲法,即使大长老已经是四海帮的人,国法已经无法制约于你,但方大山却不行!
就算他有错,就算他该死,他的生死也由不得你。
退一步来讲,俊逸妈的确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她依附方大山的时候,有想过我婶婶的感受?真以为我婶婶心大到,可以忽视丈夫身边有没有人?
你知道她死前,有多恨、多痛?”端起酒杯,方方一仰而尽,“这杯酒,我祭我婶婶,大长老呢?”
随意还是一起祭?
抛开年龄不谈,所祭之人还是害死他曾亏欠女人的凶手!
这一刻,大长老不得不对眼前的这个女人,另眼相待,却是没想到,刚举杯反被压下。
听到方方笑道,“其实别说是俊逸妈,单单就是换成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在多年以后,跟你去四海帮,即便是病死,都不会!”
“……”
“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这是大长老想不通,又最惋惜的地方。
他不懂,如果当时俊逸妈跟他回四海帮,一来经济不愁,二来病情也能得到很好的治疗,第三还摆脱那个人渣的纠缠,最最重要的是俊逸还能有个很好的未来!
可当他把这些要点,和已经病重的她,分析开来的时候,她竟然拒绝了!
“因为你的懦弱和不齿!”餐桌前,当着诸位,方方是这样毫不客气的痛斥,“只因为方大山的戒入,所以你就放弃?不是懦弱又是什么?
就算俊逸妈和方大山真有什么,只要你们是相爱的,又凭什么放弃?
无非是你懦弱的不敢面对,不敢验证他们真正的关系,更过不了你心底最不齿的道德底线!
是啊‘我这样一个男人,又怎么可能娶一个失身的女人?’,只可惜到头来,就是这个你以为‘失身’的女人生下属于你们的孩子。
不管后来俊逸妈为什么选择了方大山,但有一点,如果她心里没你,又怎么可能有俊逸?而你一个不问青红皂白,就胆怂的只知道躲的男人!
又凭什么在多年以后,替天行道?
其实说到底,宋先生,你所谓的替天行道,也只不过是想弥补当年的亏欠,好让自己良心好过,所以才打着正义的底牌!”说到最后,原本她还有很多很多的怨言,包括对七年前的血腥进行控诉,忽的感觉面对这个人,这张脸,心身特别的疲惫!
“有不当之处,抱歉!”她客套也决然,快步离开。
看在大长老眼里,一片怔神,似乎一旁端坐的方力荣,更疑惑了,“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关于灌药,刨腹取子。即便是沈佳华都不知道,更不用说方力荣,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刚才方方也没明提,应该是不想更多的人知道。
于是,沈衍衡起身,做了收尾,中止了这场别样的谈话。
大长老站在原地,依旧怔着,好一会才沉默着回房。
随后其他人也跟着离开,一时间,刚刚还吵嚷的餐厅,只剩下有些不明所以的方力荣,还端坐在原位,幽幽的看着沈衍衡。
沈衍衡安排完,走了过去,“方叔,有事?”
方力荣顿了下,递烟给沈衍衡的时候,补了句道,“抱歉。”
烟,沈衍衡没接,“我以为,你之所以留下的愿意,是想追问我七年前的事。”
有佣人过来收拾餐桌,沈衍衡指了指外头的长廊,越栏杆穿过去,身后年近五十的方力荣,因为当兵的原因,依旧硬朗也敏捷。
倒是双脚落地后,开口有些犹豫,“今天正好谈到方大山,有件事,我想必须和你坦白一下。”
“方叔是不是太见外了?”沈衍衡轻声道。
“方大山的死因,你刚才也听到了,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暗追查这件事,大概是去年这个时候,在查到四海帮的时候,我意外知道了你。”也就是当年的海洋。
“所以呢?”相比方力荣的认真,沈衍衡就显得随意很多,“方叔在担心什么?”他说得轻快,笑意依旧,脸上没有半分生气的样子。
方力荣坦白,“当时之所以没找你,也没告诉其他人,我以为你有自己的打算!”
“是的,我的确有我自己的打算!”当年的海洋,哪里会有自己的打算?
那时的他,只不过是一个把四海帮当家,把包围帮派当年唯一的已责而已,如果那时的方力荣,就算不告诉他,他是谁,至少告诉外公的话。
那小菠萝在出生的时候,他是不是就可以陪在她们身边?
看着方力荣内疚的样子,沈衍衡低笑道,“方叔不用自责,其实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好比我托付给桑桑管理的股份,是怎么划到方叔的名下是一样的,只要我母亲是笑的,我这个做儿子的呢,什么都可以装聋作哑!”
四目相对,方力荣在震撼,沈衍衡淡然颔首,也另有所指的跺了下脚,转身顺着长廊走远。
那桀骜不驯的背影,给予方力荣的冲击,却是极大的。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
就像脚下,和方家别墅相连的这片土地一样,实际也是属于沈家,而非方家。
之所以装聋作哑的,从不提归属,仅是因为沈佳华。也正是因为这样,才在回来后,即使知道现在的夏日集团已经易主。
由他这个名义上的义父来掌控,也不急于去公司,是一样的吗?
这一刻的方力荣,站在晚风吹佛的长廊里,对于这个名义上的非亲生儿子,产生强烈的刮目,有一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错觉。
-
“宋、夏!!”
三楼卧室门口,沈衍衡突来的这么一声喊,惊得我差点把足浴盆给扔了。
“干什么呀,好好的,回来就回来,想吓死我啊!”我发火的片刻,手里的足浴盆已经易主,那重重盆体在他手里,就像没水般的轻松。
浴盆搁置在床前,又过来抱起我。
沈衍衡说,“自己现在什么情况,难道还不知道,万一发生点什么,你想吓死我是不是?就算不想指使佣人,那你也该等我回来啊!”
被骂,我心里反而是笑的,“怎么,等你回来,指使你?”
一副‘我敢么我’的驾驶,气得沈衍衡直瞪眼。
以为他又会说教一通,哪里会想到,这个鹤立鸡群的男人,竟然西装一脱,然后解着袖口,蹲下了!
“喂,你做什么?”我伸胳膊想阻止。
他利索的挽了袖子,又握着我脚踝,取下拖鞋,又一一放到足浴盆里,“不会看?”
“(⊙?⊙)!”他在给我洗脚?我惊得眼睛瞪大,“沈衍衡,你——”
“别、动!”沈衍衡神闲气定,修长的十指,在浴盆里揉-捏着我的脚,从脚趾到足后,最后是脚心。
粗粝般的指腹,恰到好处的按摩。
动作再流畅自然不过,整个人却是矜贵优雅,这样的震撼。
修剪有型的发底,就在我眼前,随着手上的动作微微摆动,有力的胳膊,也因为衬衣袖口半撸着,彰显着充满男性魅力的张力。
足底,明明放置的水温,只有三十几底,可给我的感觉,像沸水一样滚烫。
又是听到他说,“这样会不会舒服一些?”
我已经感动得一塌糊涂,沈衍衡手指又往上,“小腿呢,酸不酸?”
能说又痒又麻,像过电了一般么。
“傻姑娘,都老夫老妻了,还有什么害羞的?”他按着,我舒服的快要哼出声。
“三胞胎,你以为我不喜欢?”几分酒意,他娓娓道来心里话,“最近都在忙俊逸的事,忽略你,怪我不够体贴?其实那天做检查的时候,知道你是三胞胎,我除了喜悦和得意,还有怕你受累啊,三个小家伙,后期该有多磨人啊!”
满是心疼我的口吻。
我扁了扁嘴,翻白眼的动作越明显。
“下次再好好补给你!”沈衍衡起身,拿毛巾包住我的脚,搁置到自己腿上,“生日快乐。”
“……你,你知道?”原来原来,他一直都有记得。
早上醒来什么都没有,中午他也在忙,到了晚上的盛宴,我以为是为了给我庆祝生日,结果竟是替大长老和方方解开心结。
所以整个用餐的过程,我都是很沉默很沉默。
原来想着,既然忘了就忘了吧,等到明天再和他好好算一算,但是所有的一切,和这一刻他的亲力亲为相比,什么礼物玫瑰花都弱爆了!
“沈衍衡,我喜欢这个生日礼物。”
“礼物还没准备。”沈衍衡说得有些尴尬。
“不,我已经收下了!”不顾他在帮我擦脚,我倾着身体,捞过他脖子,重重的亲了一口,“以后每年的生日,我不要礼物也不要玫瑰花,就要你帮我洗脚!”
“……”
“不可以么?”我眯了眯眼,“可是经济又实惠啊!”
“是吗?”沈衍衡意味深长的看着我,“想知道答案,等明年!”这样的吊人胃口,害得我迫不及待的想过明年的生日。
只是到了明年的生日,才知道他这样有深意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当然这是后话。
很快,我泡完脚,他也冲了澡。
壁灯一关,没多少睡意的晚上,总要做点什么才好。
结果沈衍衡捉了我不安心的小手,胳膊、腿形成一个人牢,将要紧紧锁在里头,“别闹,赶紧睡。”
真是没情趣,我哼哼着,刚撅嘴,一个猝不及防的热吻便落了下来,那两片薄薄的唇,描绘完我的唇形,又顺着鼻梁跑到眼睛周边。
“不能灭火,那就不要惹火!”眼角吻向耳珠的时候,他是这样恐吓,“现在我是拿你没办法,不过你以为,你就没有卸货的一天?”
呀呀,本是想撩他,结果小腹那里的明显,吓得我赶紧闭眼。
沈衍衡低笑了一声,握着我的右手,一寸寸的往下走,“就算惹起来,我也有解决的办法!”他按着我掌心,在那里用力揉了下,“只要你不急!”
一副那就慢慢玩的姿态,一双漆黑的眼眸,在夜晚里,尤为闪烁。
我不敢造次,装着装着很快睡着。
翌日清早,我被一块凉凉的东西给弄,睁眼一看,是洗漱之后的小菠萝,手里拿了一块玉,在我额前摆弄着我,嘴里咿咿呀呀的唱着什么。
“谁给你的?”我一看成分,即使不懂玉,也知道很贵。
小菠萝歪着脑袋,撅着屁股在我怀里拱来拱去,“外公给的。”
“外公?”我一怔,会是宋一海吗?当即坐起来,拿过玉佩,入手温润,翠绿欲滴的颜色,绝对不亚于我身上的这套首饰。
霸气的龙腾图案,纹路细致,从红绳的磨损程度来猜,应该是常年佩戴所致。
我大体形容了宋一海的样子,在小菠萝点头后,下楼和沈衍衡说了说,竟是罕见的帝王绿。
宋一海和大长老住在后院,虽然同在菠萝馆,但用餐都是分开的,一来是他身体的原因,饮食有很多禁忌,二来大长老信佛。
倒是没想到,今天他会出在餐厅。
菠萝馆的早餐很简单,中西餐来回替换,我们过来的时候,宋一海正剥着手里的鸡蛋。
先是给了小菠萝一个,然后又剥了一个给我,说什么孕妇要多吃一点。
讨好的意味太明显,我沉默以对。
沈衍衡应该猜到什么,早早的和小菠萝吃完后,借口离开。
一时间,偌大的餐厅,就只剩下我和宋一海。
片刻沉默,我把玉佩拿出来,推到他面前,表示小孩不能戴这么贵重的东西。
宋一海有些失望,絮絮叨叨的告诉我说,“没想到菠萝奶奶,再嫁的对象,会是方力荣,他是…是她的弟弟,当真应验了那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个她。是指宋夫人,我轻声嗯了下,算是回应。
宋一海又说,“她被判了无限,林立军是她害死的,警局已经查到了。”
我听着,他继续说,“就是顶替林立军的林远航,因为案情复杂,下周才开庭,到时候如果你想去旁听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恐怕不用带,我应该也得出席!”毕竟我是他前妻嘛。
“是的,我差点忘了,对了,过些日子七月半,你就不要去看你妈妈了,我代你去!”他这样套着近乎,明明才儿童节,距离鬼节至少还有两月。
很显然的,他这是想认我,想让我认祖归宗。
放下瓷碗,我擦着嘴角,“别忘了,给你捐献肝源的俊逸,他还没醒。”说完,我起身,离开。
刚出偏厅,就见大长老从弧形水池那边走过来,“去了去了,她去了!”
很是激动的口吻,难道是指方方?
-
昨天,同样也是蓝蓝的生日。
五岁前,她没有爸爸没有妈妈,在孤儿院里,从来不知道生日是什么。
两年前,找回妈妈的她,知道过生日,要吃蛋糕,要许愿,还可以收礼物。
从菠萝馆回去的路上,她喃喃地说,“妈妈,我可不可以不要蛋糕,不要礼物,只需愿?”
那一刻,方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在俊逸昏迷的这段时间,她的确太刻意了,伪装的把自己女儿的生日都忘记了。
几乎是红着眼框,她蹲在蓝蓝跟前,“先上来,妈妈背你走。”
“不要。”七岁的蓝蓝已经懂事,指着前面不远的花艺门,“马上就回家了,再说舅舅家和蓝蓝家本来就是相连,很近很近的,妈妈背蓝蓝,妈妈的脚会更疼的。”
一瞬,方方有种掰掉高跟的冲动,“好,你想许什么愿?”
“我想爸爸,能醒过来。”天籁般的嗓音,这样响在方方耳边,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却绕得她再也不能安然入睡。
究竟是带着怎样的想法,才能在天不亮,就赶到医院?
方方已经弄不清,更不知道她的到来,是为女儿的愿望,还是自己本身也想。
只是就这样,静静的站在病房外面,隔着一扇门板上方的狭小玻璃窗,她看着里头,躺在病床上的男人,那是伤她至深的男人。
过往的七年,每一天,她都不会原谅他。
现在又做什么?
竟然来医院看他,在凌晨五点钟的时候,真是疯了!
方方啊方方,难道你忘记了,当年他的残忍吗?亦或者,今天他的到来,只为了和她抢女儿!
对对,站在门口,方方能找出一万个转身离开的理由。
逃进电梯的时候,迎面和谁撞上了,她不想理也不想道歉,只想离开。
却是结束一天忙碌的工作后,又是怎么被女儿缠着,再一次来到病房之外,她蒙圈了。
只记得夜里,她很清晰的听到女儿的呓语:爸爸,你醒了,我有爸爸咯……
那么动听的笑声,直响在她心底。
第二天,方方告诉自己,去看他,完全是因为女儿。
第三天,之所以不再站在病房门口,而选择走进去,又是因为女儿。
从病房门口到病床,差不多有三米左右的距离,方方花了两个小时,才走向前。
那一日在天台,他当时是戴着帽子,五官有近半是半隐着,又是因为吐出来的鲜血,遮住了她的视线,她只是和他对了眼。
现在这样近距离的看,带给方方的只剩下震撼——他怎么可以这样瘦?
那个阳光,奔驰在蓝球场上,矫健也瞩目的身影,怎么可以变得这样虚弱,他肤色是漂亮,可也不是这样的苍白,毫无血色。
“吉院长说,你沉迷在某段过往里,是有我的那段吗?”
寂静的病房里,这是方方对俊逸说的第一句话,在事隔七年,发生那样的过往后。
然而,回应她的是安静。
方方从来都不知道,这样的安静,也会扼杀生命。
甚至有那么一刻,她太讨厌这样的静了,所以她得让病房里吵起来。
她不知道他究竟陷入在哪块记忆里,不肯醒来,只把他们相遇的那天,那一首‘秋天不回来’,用手机一遍遍的回放。
播放的过程中,她深埋在心底,被层层包裹的过往也被勾起。
从开始的独自回忆,到情不自禁的说给,仍在熟睡的他听,方方已经无从寻找。
记忆的盒子,像决堤的河水,一旦开始,不到结束,中途便不会停歇。
具体说了多久,又回忆了多久,方方已经懵懂的记不清时间,只是一个劲的,想把他们的过往,他们的从开始到现在,全部说出来。
那是属于他们的经过,仿佛是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只存在他和她的记忆里。
讲述的过程,她会跟着过往记忆里的喜怒哀乐,跟着会笑会哭,也会默默的泪流,从白天到黑夜,从又黎明到黄昏……
这间病房被遗忘了一般,只剩下他和她.
晨光再次升起,她说,“我这个人,心很小,一旦爱了就义无反顾,同样恨了,就再也不会原谅!”
黑暗来临的时候,她也说,“你要是现在醒过来的话,我或许可以考虑考虑,破例原谅你!”
这或许是方方的第一妥协。
她和她的家人一样,爱憎分明,不会轻易原谅。
执着也固执的要死,一如大哥过去那么多年,还是不放弃寻找当年救他的女孩。
更像和张聿离婚后的母亲,尽管张聿曾挽留过,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而今天,在黑夜过去,黎明再一次到来的时候,她愿意妥协一次,给他一次机会,却是回应她的,依旧是手机回放的‘秋天不回来’!
看着眼框深陷,脸颊消瘦,肤色依旧苍白的男人,方方起身:或许她同样,不是能让他清醒的人选。
因为长时间的述说,也因为长时间保持一动不动的坐姿,乍起来,她血糖低到不能直视,眩晕的片刻,是女儿蓝蓝急忙赶进来。
“妈妈,你没事吧,快吃块糖!”
“蓝蓝?”方方晃了晃脑袋,本想缓解,可眩晕的感觉更重,“你怎么来了?”她挣扎着要起身,小小的蓝蓝忙过来搀扶。
在方方不注意的角落,蓝蓝冲站在外头的舅舅沈衍衡挤了挤眼,笨拙的扯椅子,要妈妈坐下。
舅舅说:妈妈要强,不要让她知道,我们都在。
舅妈说:妈妈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先喝汤,再吃饭,然后守着她睡。
姥姥说:妈妈为你,不容易。
还有好多好多的亲人,这三天以来,都在外面守着,可这是个秘密,不能告诉妈妈的秘密。
“妈妈,我爱你。”系着红领巾的蓝蓝,扑进方方的怀里,第一次宣誓也热情的表达心意,更在方方怔楞之际,垫脚亲吻她的脸颊。
身上的花裙子,是刚刚清洗过的,带着的皂粉和阳光的味道,特别好闻。
一块硬硬的水果糖,让方方好受的同时,也瞧见了只有七岁的女儿,转身竟端给她一碗骨头汤。
那么熟悉的味道,不用尝都知道是母亲的手艺。
“妈妈,你怎么不喝?”见方方发呆,蓝蓝仰头问。
“喝,妈妈马上就喝,蓝蓝好乖~!”端着妈妈亲手熬的骨头汤,跟前站着的又是乖巧的女儿,感动不已的方方,完全没注意,床上那一直静静躺着的男人,手指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