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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里下了几场雪,见了几抹雪花,漳州城彻底迈入了寒冬,街上行人一个个裹得像个粽子,头发大多犯着油光和头皮碎屑,没有浴霸的年代,即使在烧地龙的屋子里沐浴也多半冻得慌,晚上歇觉头发擦不干还得闹头疼病。
被严重鄙视了的古代洁癖患者陈旻桃,为此付出了每天少睡俩时辰的打水时间,虽然她名义上有两个丫鬟。
一个,秋香同志,正积极投身于伟大的谈恋爱事业当中。
另一位,秋菊同志,年终被各种临时抽调去其他岗位帮忙,因为陈旻桃这个好主子积极培养,点开了好多新的技能属性点的秋菊成了梁二家的香饽饽。
不怕麻烦,一直坚持洗热水澡,用澡豆,睡前烘干头发的陈旻桃陈大表姐,自己也是下人之一,年终繁忙季,帮梁家对过了货,核过了帐,还抽空跟秋菊学了两手简单的裁衣裳纳鞋子,如今也能自己做个小衣里裤,陈旻桃已然以闺秀自居了。
忙着谈恋爱的秋香同志依旧跟邹郎蜜里调油,两家都是下人,没有正经身份,跟主子报备了,便央媒婆递了个话,交换了信物,便算是过了小定了,没有律法,俗理就是法了。
秋香不避讳,到哪儿都嘴没把门地夸自己未来小丈夫多好多好,整个虎头街都被广播了一耳朵邹家小儿子被定下了,定的是梁二掌柜家的梁三丫。
秋菊捡了玉米也没扔了西瓜,再忙也坚持跟陈旻桃学认字,一天学一个,现下一本账簿也粗粗能看个囫囵了。
反是秋香,有情郎吊着,每日里再没有半分心思放在学字上,日日研究铺子里的花料子水粉油脂香膏香露子,当然,她只研究怎么用,并不研究怎么卖。
陈旻桃看热闹的不嫌事多,得闲了竟还带着秋菊一起帮秋香养皮子化眉眼抹抹涂涂,三个人秤不离铊,过的好像一窝小耗子。
邹勇这几个月也长高了不少,因着能写会算,邹家打算让他从年后就去铺子里干活,先从记账学起,学会了看账,这铺子里的事也就知道个七七八八了,再跟邹家老爹出去历练几趟,又是一个好掌柜苗子。
秋香硬啃了几个月账簿子就是为了跟他爱郎有话题聊。
秋菊只觉好笑,也不戳破,跟着沾光正好把认字也学下来了。
陈旻桃则是很享受当半个小夫子的感觉,虽然至今一滴弟子茶未尝着,也并不影响她为人师的美好心情,依旧乐此不疲。
三人非主非仆地的古代后宅非主流生活,表面上看去一直在围绕着秋香这个爆炭中心转,从无定式却嘻嘻哈哈,充实自在地往前扎,转眼间便到了过年。
梁家几乎都快忘了家里还住着个陈小姐,半真半假地街坊邻里倒是都知道梁二掌柜家有个能干的三丫头,会对账记账还能理货入库。
做好事不留名的陈小姐本以为自己能借着京城老祖宗命不久矣的光,回趟京城逛逛,祭祭祖认认门,可梁家的人虽不予她说,她却自有消息渠道知道京城陈家的老祖宗确实没了,老祖宗那一辈的人也就算彻底绝了,自己却还被遗忘在漳州梁家下人院子里。
看来京里陈家的那几股势力还没捋平啊,能把自己扣在这儿,是想磨死自己啊,磨不死最好也能滚一身下人习气,不留半点淑女样子,回去充个炮灰角色也是不错。
砸吧砸吧嘴,陈旻桃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秋菊姐姐,这眼瞅着还有两天就是廿九了,您甚时候赏赏脸,也给我做一条五福带子穿穿啊?”
坐在矮塌上的秋菊轻笑一声,“五福带子是吧?成!您把邹家儿郎这件大氅的边码了,我就给您做,做十条都没问题!”
看看趴在秋菊腿上的那件半成品湖水色狐狸毛裹脖大氅,陈旻桃觉得牙疼。
耀眼的湖色配邹家儿郎那张皮确实是衬的,可这撮狐狸毛却是橘色,再说这大氅哪是个下人穿的,要真上了身那可就有笑话可瞧了。
“秋香姐这品味好,这大氅一看就是有钱有势家的少爷公子穿的,邹家小爷穿着肯定比戏文里的哥儿还俊俏几分。”
陈旻桃说好听的不要钱,一脸真诚。
秋菊白眼都懒得给陈旻桃一个,送了她一眼“您不帮忙就别那么多废话”的表情,低头继续码边,“喏,这框里就有五彩线,您十条捆一根,捆十根我再教您怎么编。”
陈旻桃听着话音却不动手,“这五彩线里的一根编出来就要绕十条彩线,凭的麻烦,还是去外头铺子里赊一条吧。”
“赊?”秋菊反问,“谁来给您还?”
您自己那点明面上的钱还是梁二掌柜贴补的,私下里的钱又上不了明路。
不过说到钱,其实她一直不解,自己这位小主子是怎么藏钱的,又是怎么跟外面的那位“陈翔家的”联系的。
除去福伯还有她这个贴身人呢,但愣是没发现自己这个主子是怎么跟外界递信送物的,就像上次那张符,她说送回去就送回去了,也没见陆家找上门来。
外头秋香呼呼喝喝杀进院子里,“陈桃子,你前几日买的那支笔管子呢?快拿出来我用用!我娘说了,咱们院的春联她不管了,咱们可以自己写,你快把”
声音嘎然而止,秋香进了屋子才把后半句吐碌出来,“快把邹勇给我写的那两句描春联上,挂咱们院门上,反正这院子里出出进进的也没几个识字的。”
说完就坐陈旻桃侧首,抡起茶壶,对着壶嘴直接罐一嗓子。
秋菊一听话音就要拦。
陈旻桃则痛快地一直脖子,放下黄书就去多宝阁翻笔管子,十分讲义气地大包大揽,“钟!我定写的龙飞凤舞,叫识字的也认不出来,就算有人问起来,你也可以说是我编的句子,我下的笔,跟你秋香姐没有一毛钱关系!不过您看,我这儿还少一条五福带子,您甚时候有空,帮我去前边铺子里捎一条呗?”
“成!晚上就给你拿来!”
俩人不愧是一块床板躺过,一张褥子里盖过的过硬交情,默契度满分,一个找了酒碗打了水来润笔磨墨,一个撸了袖管子系上围裙就要一展神威,于是乎半个时辰没过,屋里已经一地纸了。
秋菊扶额,这纸凭般贵,几张纸就够她一个身家性命钱了,也就是梁二掌柜这种体面的积年大掌柜家里能存着些,能消得起。
梁二掌柜家前边三个大的都出去成家立户了,家里两个小的便越发没了管束,也是梁二掌柜家的有心惯着,惯得秋香姐一身银钱都乃身外物的不识人间烟火。
“这笔又歪了,陈桃子,你刚才那笔来的好,钩弯的漂亮,还按刚才那笔来,还有这张里的这个字好看,这个,这个你再练习练习,咱们把最好看的字挑出来,你再照着每个字描画。”
秋香姐的聪明伶俐非有心人不能体悟。
每下一笔都惯了十二分精神,陈旻桃花了功夫在这两张字纸上。
俩人研磨了两个白昼,到了过年这日,古朴简陋的小院门上已换上了邹勇信里夹的那两句词,“梦魂惯得无拘谨,又踏杨花过谢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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