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国士无双(一)

沧离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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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国国都,邺都。

    邺都地处北方,初春时节,亦是轻雪飘飞。司徒岩若瞧着外头的天色,颇有些夸张地叹了口气,伸手挑了帘子,从车辇上走了下来,由着贴身侍卫给他理了理领口的貂绒,才由着小太监引路向着内宫而去。

    一路上宫人见着他,便都跪于地上行礼,司徒岩若也不言语,只噙着三分笑意,目不斜视地走着,却勾走了这阖宫女子的心魂。

    “皇兄。”到得皇帝寝宫暖阁里,司徒岩若解下身上大氅甩给身后人,便径直入座,“这等天气召臣弟入宫,想来是有大事了。”

    皇帝司徒岩卿正低头瞧着手里的奏折,闻得他说话,便抬头对他一笑,冷肃的脸孔倒也生动了不少。司徒岩卿登基不过五年,却已经将同辈兄弟杀了个七七八八,只有司徒岩若一人至今安然无恙还手握着边关军政大权,着实叫周国的臣子深深佩服这位王爷。

    司徒岩若眨了眨与司徒岩卿如出一辙的桃花眼,接过他手里的纸片,半晌道:“这纳兰瑞倒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司徒岩卿倒是笑了笑,道:“朕瞧着楚国这位新主确实手段过人,雷霆手段便控制住了朝堂。如今才当上太子不足半月,倒是硬逼着朝臣给他母亲正了位置。”

    “皇兄可是觉着棋逢对手了?”司徒岩若亦是笑的舒朗,往椅子上便是一靠,“大抵过几日楚国就会下国书告知登基大典了,皇兄这回想叫谁去?”

    “朕倒是想自个儿去。”司徒岩卿揉了揉额角,“只是,大祭司那边春日祭祀将至,只怕朕不得脱身。”

    “只臣弟最不耐烦这大祭司那一套。”司徒岩若微微一笑,“兄长若是心疼我,便遣臣弟为使吧。”

    “朕亦有此意。”司徒岩卿点了点头,亦不计较他言语里对大祭司的不屑,“只是,楚周战事不断,你打交道最多的苏岚如今可是纳兰瑞手下的头等功臣,我倒是担心你被楚人绑起来。”

    “皇兄不要打趣臣弟。”司徒岩若听了自家兄长这难得的俏皮话,倒也笑了起来,“臣弟倒是觉着两国这几年打了不少仗,除了成全了纳兰瑞攥紧了兵权,咱们也没有真讨到好。不如借着榷场一事,试探这新帝的态度,若是能少打几仗,臣弟倒也能少在边关受些罪。”

    司徒岩卿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眼,似在掂量他话中真伪,司徒岩若对自己这位兄长再了解不过,亦是不动声色地微微笑着,神色里一派天真赤诚。

    “榷场一事,朕便授你全权处置。”司徒岩卿倒也不做过多犹豫,“只一句,此行你可要收敛些性子才是,到底周楚之间。”

    “臣弟省的。”

    出了暖阁,被冷风一吹,司徒岩若倒是被吹了激灵。心中低低叹息一声,脸上仍噙着笑意,司徒岩若将领口拉高,掩住了大半的脸孔,只一双琥珀色眼睛被宫灯映的流光溢彩。

    “睿王爷。”宫道之上,司徒岩若与周国大祭司连清正相遇,一身黑袍的连清只露出半个脸庞来,整个人在夜色里显得愈的神秘。

    司徒岩若与他私下来往不多,却着实不喜他,不过微微一笑,道:“如此夜里大祭司还进宫里来,真是辛苦。”

    “春日祭祀将至,陛下重视,臣亦不可懈怠。”连清声音亦是如人一般平淡而压抑,此时却透着罕见的亲切,“近日少见殿下,不知前次您要的药可灵?”

    “劳大祭司费心,此药甚好。”司徒岩若笑了笑,“雪夜难行,大祭司还请小心,本王便先行一步。”

    连清亦点了点了头,直到司徒岩若那紫色袍子从这官道上彻底不见,连清才缓缓地对引路内侍道:“走吧。”

    周国与其他两国不同,上至皇帝下至百姓皆是信奉太阳神,因而国体之外更有神殿,设祭司掌管各级神殿,大祭司则是祭司之,在周国地位崇高,虽不参政,却对朝廷影响巨大,更深得百姓尊敬,对神殿乃至祭司虔诚不已。大祭司并非世袭,乃是有前代祭司从孩童之中遴选一批最有“神性”之人,自小便养在神殿,到得成年之时,选择其中最佳之人,赐予连姓,承继祭司之位。神殿这一套传承自有体系,皇家可过问,却无权插手亦决定不了下代祭司人选。神殿权位之高,更在于周国皇帝自称太阳之子,这皇位落在谁头上,更要祭司出言,若无神殿承认这皇位,只怕也坐不稳当。

    照常理而言,谁家皇帝都不喜有如此影响之人在自己身侧,可偏偏司徒岩卿却对连清极为信任,亦是对神殿极为虔诚,使得连清更是炙手可热起来。这五年来,朝野上下,一时信神成风。司徒岩若虽是对此嗤之以鼻,却也不得不装的一副虔诚样子。只是,他与连清本无交情,亦不喜他,可连清却无端对他颇为亲切,和颜悦色之程度甚至甚于对司徒岩卿。

    吩咐起驾,司徒岩若靠在车厢中软垫上,神色一瞬便冷了下来。若说纳兰瑞出身卑微,只怕他更是卑贱。他乃是异族舞姬之子,是他父亲一次酒醉后的产物。琥珀色瞳孔和殊丽之极的容色,更时刻提醒着众人他的出身。他自孩提时,便不得不依附司徒岩卿而生,伏低做小十年,终是熬到了司徒岩卿登基,一路撺掇着他将其他兄弟姐妹收拾殆尽,悄然间握住了不可小视的权力。但他再清楚不过,随着权力的膨胀,司徒岩卿对他的忌惮只怕不必任何一个死了的皇子少。如今他处境看似平顺,实则如履薄冰。

    车辇在邺都的一条巷子里停下,司徒岩若下了车,便拐进一家酒馆。宵禁将至,这酒馆里人影寥落,昏暗灯光之下,司徒岩若,乌紫衣,眉目如画,带着司徒家独有的艳丽,桃花眼一转,便是天光照彻的风华。

    “如今,可有酡顔酒?”司徒岩若站在那掌柜身前,微微一笑。

    “客官,请楼上去。”那掌柜微微颌,仿若对他容颜熟视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