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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首发,谢绝转载 彼时傅向前已经长到二十岁, 同村和他差不多大的年轻人早就结婚生了娃, 只有他还打着光棍, 孤儿寡母的, 还有个眼看也到结婚年龄的兄弟, 家里两间泥坯草房,穷得叮当响,十邻八村都知道他家底细, 压根没哪个姑娘敢嫁他。
眼见着苦日子没个头, 一零五招到他们生产队时, 傅向前二话不说报了名, 在矿上一干就是二十来年。
没娶媳妇儿之前, 傅向前的工资全给了他老娘贺寡妇, 四十多斤的粮食指标,他勒紧裤腰带,月月省十几斤送回老家。
娶媳妇之后, 婆娘孩子热炕头, 总得要为自己的小家打算,渐渐的,傅向前往家里送钱送粮的次数就少了, 这样一来, 原本受益最大的傅向国两口子开始不快, 自然而然把不满转嫁到了贺寡妇身上。
这次贺寡妇生病, 两口子从公社开了介绍信, 把人往城里一送,掉头就走,管她住不住院,管她是死是活!
傅向前倒想把老娘接来城里住,但徐兰英死活不让。
“你那兄弟,就是个吸血蚂蝗!你出钱盖房给他娶婆娘那会儿,他低头哈腰说你好,现在红砖瓦房盖上,啥好处都让他得了,他倒好,翻脸不认人!”
徐兰英越说越气:“老婆子生病,凭啥该咱家花钱,凭啥该咱家去医院伺候?你不去下井,我不去筛矿了啊!”
傅向前是个憨厚人,尽管心里清楚他兄弟这样做不对,但嘴上却不愿承认:“向国他媳妇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是他婆娘撺掇,向国也不会这样...”
徐兰英气乐了:“一个巴掌拍不响!傅向前你个糊涂蛋!要我说,你那兄弟比你兄弟媳妇更不是东西!”
傅向前黝黑的脸涨得通红,他嘴钝,一句话也辩不过,筷子一摔,饭也不吃了,起身就往外走。
“干啥?你干啥去?”
“去医院!”
傅向前一走,徐兰英也没心情吃了,搁那儿兀自生着气。傅声见簸箕里还有一块玉米饼子,探手就拿,嘴上飞快的说:“爹不吃,给我吃了!”
徐兰英两眼一瞪:“敢!给我放回去!”
傅声讪讪缩回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成天想的都是塞饱肚子,胃跟无底洞一样,光靠一块巴掌大的玉米饼子哪能填满。
他视线落在傅燕手上,舔着嘴说:“姐,分半块给我吃!”
傅燕没理他,像没听见一样自顾吃着,轻声提醒他:“你管小冉要,小冉饭量小,分你点没要紧。”
傅冉顿时如鲠在喉,脸上却扬起笑,把剩下的半块玉米饼子递给傅声,半开玩笑的说:“论耍嘴皮子功夫,还是大姐厉害,傅声,你看大姐成天说疼你,到头来让玉米饼子的却是二姐。”
有奶便是娘,傅声抓过饼子,不迭附和:“就是就是!傅小燕,你就会卖嘴皮子!”
傅燕脸上一红,立刻看她娘。
好在徐兰英因为贺寡妇住院的事烦心,并没有注意听他们姐弟三说话,等吃完饭,傅冉傅声要去学校,徐兰英道:“燕子,下午去医院看看你奶,老婆子年龄大了,万一磕着碰着,到时候你小叔小婶还不知道咋编排我们。”
傅燕不大乐意,转对傅冉说:“小冉,咱奶住院,你不去看看?亏得咱奶把屎把尿养你,做人可不能没良心!”
傅冉懒得搭理她,抬抬下巴道:“你去你的,我去我的,要是不想去就跟娘直说,拐弯抹角往我身上推干啥?”
对傅燕这样爱耍心机的人,傅冉也摸索出了门道,闷不吭声吃瘪她只会越来越过分,索性二话不说当着老子娘的面揭穿她。
反正她也不用看傅燕的脸色过日子,守着偌大寝宫,还怕吃不饱穿不暖?
下午没有文化课,只有半天的劳务。
为响应主席同志“学习和生产实践相结合”的号召,学校每天下午都会组织学生参与劳动,劳务课的形式分校内和校外。
校内主要是参观学习一零五四个附属工厂的机床操作,校外则是去郊区生产队学习农业。如果碰上周边有修铁路、建桥梁这样的大工程,他们也要去帮忙打地基抬煤渣。
开春之后,正是播春小麦种黄豆玉米的季节,教导主任安排他们去了市郊的大河湾公社,深入学习农业种植技术。
负责接待他们的是大河湾公社的陈书记,平时无论是知青下放,还是精简工人返乡务农,或者来乡下支援大生产的工人兄弟,都经由陈书记管理分派。
陈书记把四十多个学生分送到公社下辖的各个生产队。
高雪梅和班上几个同学去了小树林生产队,傅冉和颜冬青则被分去田家湾生产队。
这还是傅冉头一回参与集体劳动,在生产队的院里好奇的东看看西摸摸。
田家湾生产队是个四合院样式的大院,东西北三排石瓦房,北边两间是生产队办公的地方,东边一排房放着锄头、梨、铁叉之类的农业器具,西边一排是仓库,数张草席圈成粮仓,盛满小麦黄豆玉米。
西北角还有个牛棚,拴了两头牛一匹马,一旁还停着一辆东方红拖拉机。
牛马铁叉锄头这类原始生产工具,早在大魏就已经被使用,颜冬青它们不感兴趣,径自走向那辆东方红拖拉机。
傅冉在城里远远见过一回,小声说:“皇上,臣妾听说这玩意要加油才能突突跑。”
颜冬青提醒她:“朕说过多少遍了,在外喊朕三哥。”
傅冉不忿,也提醒他:“那您朕啊朕的,是想提醒臣妾什么?”
颜冬青:“......”
见他吃瘪,傅冉心情好了点,爬上拖拉机拖斗上坐着,感慨道:“三哥,我们大魏要是也有这东西,生产力一定能提高不少。”
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傅冉两眼蹭蹭放光,压低声音道:“要不然,我偷一辆藏进凤鸾宫如何?”
现在傅冉已经能逐渐操控意识,小到一根针,大到一张桌,都能让它们瞬间消失,拖拉机应该也不在话下。
颜冬青嘴角抽搐,骂都懒得骂了,直接抬手就打,拿责备的眼神看她:“傅冉,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大魏的国母,偷拖拉机...亏你能想得出来,你将大魏颜面往哪儿搁。”
傅冉委屈缩脑袋,什么国母...有哪个国母是穿破裤衩吃糠菜团子的?!
颜冬青揉揉发胀的眉心,缓和语气道:“一辆拖拉机有上百个零件组成,小到螺丝,大到钢圈,傅冉,你知道是怎么加工的吗?”
女子无才便是德,她哪知道这些...
颜冬青也不指望她能懂了,又说:“退一万步来看,即便你把拖拉机偷藏起来,以后打算怎么发动?别人烧柴油,你往里面加水吗?”
傅冉依稀明白了,用句不恰当的比方,叫“牵一发动全身”,他们落伍的地方不止一点点。
能带动一切机器的能量来源他们都没有。
这一瞬间,傅冉压力倍增:“三哥,我们要学好多啊。”
谁说不是呢...
颜冬青轻吁一口气:“不过还是要想办法买辆拖拉机放进凤鸾宫,将来有机会,可以拿来做样本。”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傅冉提醒他:“这玩意听说得一千多块呢。”
厂里的二级工,月工资三十五块,一年不吃不喝才存四百,得要三五年才能买得起。
她和颜冬青现下可都身无分文。
凤鸾宫宝贝倒不少,可没一样是能拿出来的,正赶着“破四旧”的时候,拿出来不是找死吗。
就算没赶上破四旧,也是有价无市,饭都快吃不上了,哪个有那闲钱去收藏古董?
像是猜测到她心中所想,颜冬青道:“盛世古董,乱世黄金,朕如果没记错,大婚前朕的聘礼单上有一担黄金。”
傅冉警惕捂口袋:“既然是聘礼,赠了就是我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傅冉觉得颜冬青突然和颜悦色了起来,连声音都温柔了不少,就是吐出的话不那么中听。
“你的就是朕的...冉儿,听话,把藏的黄金拿出来,等回去之后,你要多少朕给多少。”
从银行出来,傅冉兜里揣着存折,还晕晕乎乎的,总觉得太简单。
“三哥,两千五百块就这样到手啦?”
就拿傅向前来说,工资三十五块一个月,得不吃不喝存六年才能有这么多钱呐!
虽然颜冬青也意识到哪不对,但还是道:“既然银行回收黄金,面向的就是全国百姓,朕打听过,跟倒卖古玩字画不一样,不犯法。”
闻言,傅冉放心了不少,又问:“钱是有了,买拖拉机的介绍信可不好开呐,起码得有工厂或公社给证明。”
颜冬青回头道:“朕再想想办法。”
银行里,办事员小郑把刚回收的金条锁进保险柜里,提上半旧不新的公文包,对行里的高大姐道:“大姐,帮我照看下,我去矿上做个调查。”
高大姐爽快应声,叮嘱道:“是得好好查,半大不点的孩子,哪来的金条呐?打听好了,赶紧向组织汇报,组织绝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可能打入人民内部的奸.细!”
那些解放前的大地主大资本家,抄家没抄利落的,抛开古玩字画不谈,单说黄金白银,总会有个把件浮出水面,办事员暗访核对之后,只要家庭成分没啥问题,印鉴自然会很快刻出来,要是有问题,第二天过来拿印鉴必然是有来无回。
办事员小郑提着公文包,直奔一零五,向矿上工友旁敲侧击打听颜立本情况。
打听之下,还真吓一跳。
颜家祖上是资本家不错,却是不折不扣的红色资本家,战火纷乱那会儿,颜家祖上变卖家产,为前线提供军需物质,解放之后,上头领导曾放话,有dang一天就有颜家一天,光凭这点,别说颜家人兑换一根金条了,就是兑换五六根,组织也不能说啥啊!
颜冬青还不知道他已经被调查个底朝天,只是第二天去拿印鉴时,银行办事员对他的态度有点不大对,三分客气,三分小心,眼里还露出几分崇敬。
“取钱在哪儿取?”颜冬青问他。
小郑忙喊高大姐:“这位小同志要取钱,快给办理下!”
颜冬青从柜台取走两百,沿大道往城东郊区走,附近农村转一圈,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个破布口袋。
“三哥,您提的什么?”
傅冉在搓衣裳,面前一张大木盆,里面泡着傅家上下换下的脏衣裳,瞧见颜冬青回来,跟他打招呼。
颜冬青招招手:“来我家一趟,有事和你说。”
傅冉哎一声,正要过去,傅燕听见了,从屋里探出颗脑袋,不满的喊:“傅冉,你活干完了吗?!”
傅冉才不理她,颠颠往前院跑。
颜立本和廖娟都去上班了,就颜冬青一个在,他把破布口袋递给傅冉:“你要的种子,只有黄豆种和小麦种,水稻还没到种的季节。”
“您从哪儿弄来的?”傅冉笑眯了眼。
“朕去了趟乡下。”
从黑市上买这些可不便宜,小麦八毛,黄豆七毛六,就这几斤种,花了将近五块。对比之下,粮站提供的大米白面,一毛八一斤,不要太便宜。
颜冬青注意到她因为搓衣裳搓得通红的手,握在手里看了看,皱眉道:“傅向前一家让你搓衣裳?”
刚开春的天,自来水还很凉,傅冉的手本来很冰,被颜冬青捂热之后,麻麻胀胀的难受,她往回挣了挣,没挣开。
“臣妾又不能光吃白饭,总要干点活的。”
颜冬青低头想了想,然后道:“把脏衣裳拿过来,朕给你洗。”
皇恩浩荡啊...傅冉呆住了,站着没反应。
“傻了?快去。”颜冬青抬手弹她额头。
傅冉荡着一腔暖意,忙半蹲身子,朝颜冬青行了个礼,开心道:“谢皇上!”
话音落下,一溜烟跑回去。
没两分钟,她又跑回来,趴在门框上探个脑袋进来:“三哥,您帮我抬下木盆,我一个人搬不动。”
两人一个负责搓,一个站水池边捶,很快把衣裳洗完。颜冬青还像模像样的把衣裳甩到晾衣绳上,逐个摊开晒。
天还早,傅冉小声道:“三哥,我们进去把地种上吧?”
颜冬青看看时间,点头说好。
进去之后颜冬青刨坑撒种,傅冉去厨房清点现有物资,把缺的东西都记上,然后发现个问题。
粮食蔬菜没了他们能自己种,肉没了要咋办?
昨天给贺寡妇烧的红烧肉,已经是最后一块新鲜的猪肉,再往后去,他们只能吃腊肉,等腊肉也吃完,那彻底就没得吃了。
傅冉悠悠叹口气。
颜冬青扭头看她:“叹什么气?”
傅冉托下巴坐台阶上,又叹口气:“皇上,臣妾总算明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是什么感受了。”
闻言,颜冬青轻笑一声:“没米面是事实,至于巧妇...这里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