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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好几天,我一直待在家里,不知道做些什么,脑海中闪动着的,全是与肖姐有关的片断。
以前我怎么没有现,肖姐其实长得很好看,尤其是笑的时候,两颗若隐若现的小酒窝,虽然三十多岁,但是脸上一丝皱纹都没有。她常常穿着淡紫色的衣服,称得她白白的皮肤非常漂亮。
请原谅我高中未毕业的受教育程度再想不出其它更美好的词来形容这个成熟有魅力的女性。我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我在网吧的时间有一大半都在无意识地追踪着肖姐的行踪,哪怕偷偷看她一眼,都能让我觉得非常快乐。
我想我是喜欢她的。这种想跟别人在一起的感觉,就是喜欢吧?
可惜,我想明白得太晚了。又或者,即使我早就知道自己的小心思,但一无所有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追求一个比我强太多的女人呢?可是一想到她已经不在,我仍旧心痛难当。
这段独自支撑网吧的日子里,肖姐曾经的希冀与梦想,是怎样一点点转变成绝望,到最后,当她看不到一点曙光时,先是想放火烧掉网吧,虽然在当时的我看来,肖姐的行为很奇怪,但是如果那些小混混说的是真的,肖姐欠有2o万外债的话,一切就说得通了。毕竟这网吧本身并不值钱,但是每年,肖姐都会一大笔钱投份商业保险以策安全,最近一次的,还是我帮她去交的钱办的手续,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网吧如果生意外,最高可以获赔5o万。
有了这5o万,肖姐的问题便不复存在。原本很简单的一件事,如果肖姐说出来,要我帮助她,也许她就不用死了。
结果现在,肖姐死了。我现了她的尸体,她的网吧,也丢了。
就这样盯着低矮的棚顶过了几天,外面传来一阵鞭炮的声音。吵闹至极。
我出去看了一眼,便回屋继续躺着。
那是肖姐的网吧,又或者,不知道现在是谁的了,重新开业的动静。
我辗转反侧了好几天。最终下定决心:要为肖姐做些事。
我开始频繁地去网吧上网。
相比之前的陈旧破烂,新换的门以及新粉刷的墙都散着新鲜活力,里面的设备也已经全部更新换代。更低廉的价格,更给力的上网度,着实吸引不少年轻人,我来得稍晚,根本没有等到机位。
网吧里打游戏的那种感觉,与居家自己一个人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看着这些与我年纪相仿的人们盯着屏幕,双手快敲击键盘。大声呼喊着,偶尔抽空吸几口烟,快乐似神仙般地尽情醉生梦死。
我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厌倦,厌倦逃避现实,厌倦父母提供的简陋生活,厌倦周围邻居小市民的斤斤计较,厌倦活着。我想,等我为肖姐做完我应该做的,这里的生活对我来说,也需要被画上一个句号了。
接下来近一个月时间。我每天都会准时来网吧上网,将自己一年存下来的钱很快花得没剩几毛,每一次,我都喜欢坐在靠门的角落里。这里是三个摄像头都拍不到的盲区。在我的身后,有一排夜以继日工作的电缆。
我其实可以算得上很好的客人了。安静,不制造嗓音和空气污染。每天都很老实地充十来个小时的网费,然后坐在角落里看各式各样的电影,只有饿的时候才会叫来网管帮我买一份最便宜的盒饭,吃饱喝足后该干嘛干嘛。
一个月后。我再也没去那里上过网,理由很正常:因为我为数并不多的积蓄已经花得一干二净,只得每天重新将大把大把的时间放在捡破烂挣口粮钱上,当然只能望网吧而兴叹了。
夜渐渐深了,我洗去一身疲惫,早早上床睡觉。
同样的深夜两点。不同的是,网吧内,故意关掉照明灯后只剩下液晶屏闪着各色光芒,还有一群年轻人不知疲倦地玩着游戏,他们大笑着,吞云吐雾着,将一部分生命用于基本无意义的虚拟游戏上,因为现实生活的不如意,他们沉迷于网络游戏中呼风唤雨的感觉。
所以这帮每天如最后狂欢似的挥霍着他们卑微生命的人们都没有注意到,在无人关注的角落里,正有淡淡的烟慢慢升腾,在网吧浓浓的烟味掩盖下,它慢慢苏醒,直到露出本来面目……
天将亮时,兴奋了一夜的网虫们敌不过身体最忠诚的需要,纷纷趴在电脑前深深睡去。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中,坐在门边的小洛被吵醒,他低低咒骂了几声,想换个舒服点的姿势接着睡,看来看去,就现角落里这片没有人占领的好地方了。他走过来,想把几把椅子并在一起,可以容他躺着睡下,刚挪动一把,电缆上蹿起的火花吓了他一跳!
他没在意,以为是网吧里同时开着这么多电脑用电量大,偶尔有接头或者插排的地方冒火花很正常,于是继续去拖第二把、第三把,然后倒头睡大觉。
火起,其实就是那么一瞬间。
我一直坐在无人关注的角落里,花时间与耐心将几根电缆的外皮剥开一点,再剥开一点,裸露的铜线中流淌而过的电,变成孕育火的载体。而今天,我将这些铜线以极近的距离搭接上,中间只隔了层卫生纸。
铜线会不断热,搭在一起、将短路却又有丝间隔的铜线只会热得更快,纸被烧掉只是时间问题。
昨天晚上,睡觉之前,我抽空偷偷溜溜出来一趟,将控制网吧送电的断路器卡死,确保无论里面的电线如何短路,电力供应都不会被切断。
然后,我果然等到了一场盛筵!
冲天的火光在人们的尖叫声中疯狂舞动,带着我对肖姐的全部爱慕与悔恨,带着我对这帮致肖姐于死地的人全部愤怒与憎恨,席卷了一切。
119的消防车开不进来。这片破旧的城区本就是被遗忘的地界,只有城市中最低收入者才会选择在这里居住,为了能多隔出些房屋,原住民们私搭乱建了好多年,一条宽敞平直的大马路就这样一点点被搭成窄窄的胡同。
警灯在五百米远的外面闪烁着,消防员们只能抱着消防水带跑步向网吧靠拢,无奈最近的一个消防栓里根本没水,附近居民家中也没有合适能引出水的地方。
火虽然起得急,展得也算迅猛,但是网吧的大门夜里并没有锁,被惊醒的网虫们争先恐后地逃了出来,只有几个腿脚慢的倒霉蛋有些轻微烧伤。
没有人员被困,没有可用水源,消防员们能做的实在有限,在疏散了周围几家可能被火势威胁的住宅后,所有人只能眼睁睁看着网吧一点点被火焰吞噬。
幸好,今天没有风,到得下午,火势渐小后,消防员人手一个干粉灭火器对着剩余火势进行镇压,没多久,最后一丁点隐患也彻底熄灭。
我站在围观人群里,从头到尾欣赏了一场大火带来的视觉冲击,虽然离得远了些,没有感受到火的热情,但是它优美的舞姿还是取悦了我。
这场火,可以说烧得恰到好处,除了网吧,四周的建筑只有外墙有些漆黑,其余并未受到波及,网吧的屋顶和大门烧了个精光,但内里陈设还能看出原来的样子,百十来台烧焦的电脑整齐地摆放着,冒着黑烟。
那小混混像死了爹一样坐在门口号啕大哭,谁劝都没用。也难怪,刚刚花了不少钱又装修又更新设备的,结果本儿还没回来呢就一把火全毁了,他能不哭吗?
我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早就憋笑憋得脸都红了。活该!你以为你们逼死了肖姐,什么代价都不用付,还能得到她唯一留下的心血吗?做你的春秋白日大梦去吧!
当天夜里,我告别父母,离开了这座我出生和成长的城市。
我想,前二十年我活得像条狗,之后的人生,难道还能比这更差吗?
结果现实给我上了最精彩最生动的一课。
七年后的今天,我坐在还未竣工大楼的顶层脚手架上,抽着最廉价的香烟,俯瞰着灯火辉煌的这座城市。
h市,比我来的地方偏北,却又不够北,冬天的这里,也没有暖气,冻得人连伸出手来都需要勇气,更别说坐在顶层四面透风的地方了。寒风呼呼地刮,我用很大力气才能抽到一口烟。
27岁的我,仍然一事无成,过一天算一天地混日子。
工地的生活,单调得乏味,工友们都是大老粗,除了干活就是晚上躺在大通铺上开些带颜色的玩笑,他们大多三四十岁,在老家盖了新房,结婚生子,只有我,漂泊在城市里,找不到安定下来的理由。
大家很默契地绝口不提关于未来的话题,因为每个人的未来都很明确:即使是身为城市建设者的一员,谁都清楚,这里的一砖一瓦都不可能属于我们。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这就是现实,让你不得不低头。
我不知道,这样的生活我还能坚持多久,也许不久的将来,我再不想如此默默无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