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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莲只觉得身上十分疲惫,便是手指尖动一动都十分困难。
只在朦朦胧胧将要睡着时,听见裴邵竑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她实是太过困顿虽将他的话印在了脑子里,却无力去思索,便沉沉睡去。第二日卯时被染萃叫起来后,身侧被褥早没了热气,裴邵靖已离开多时。
见染萃拿着衣裳走了进来,曲莲便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可知世子爷去了哪里?”
染萃便有些惊讶,“回大奶奶,现下已是巳时,世子爷吩咐,今日紫竹堂那边不需请安,不让奴婢唤醒您。”又道,“世子爷今日要上朝,寅正便走了。”
曲莲闻言一愣,昨夜他的话这才慢慢浮上心头。
皇上让我做中军都督,朝臣们却有些不服,说我太年轻。只如今内阁还未重组,只有原来的首辅程大人还在,如今皇帝也没什么精力与他们朝家,只着手组建内阁。我虽年轻,心里也明白一些事情,难道那些老狐狸们竟瞧不清楚?如今父亲身子不好,皇上便有了由头让他赋闲,许我以重任,总比父子二人都在军中要好得多,更何况裴家是首功,若是不奖赏,岂不寒了人心?再者,如今北地虽然平息战事,南疆却有些不稳,如今驻守南疆的张府城年近六十,能打几年可实在是不好说。
他说这番话时,语气十分无谓,带着些胸有成竹的从容。
曲莲此时想起,心中倒有些发闷。这些道理她自是清楚,不过是因为身在内宅不晓朝事而已。枉她还担忧他因宋晗受到重用而心中不平,还劝解他许久。二十岁出头能做到中军都督,恐怕本朝也只他一人而已。
她正想着,便听染萃在那嘟囔道,“……怎地大过年的还要上朝呢?今日已是除夕了,不是应该休沐么?”
曲莲回过神来便道,“如今朝中还未安稳,便是皇上也是十分忙碌的。”
染萃听她这般说道,脸上便显出些犹豫来,待服侍曲莲穿了衣裳,终是自个儿忍不住问道,“大奶奶,如今金殿中的那位……可就是,可就是当日住在咱们府外书房院子的那位瑄大人?”
曲莲一顿,转脸看向她,面上便有些端凝,“你怎得这么问?”
染萃一看曲莲神色,自己便有些慌了,正支支吾吾的搪塞,便听曲莲低声喝道,“说!”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温柔和气。
心中正忐忑,又冷不防被曲莲喝了一声,染萃“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嘴头倒是伶俐了起来,倒豆一般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离开庐陵前,奴婢自个儿去寻了画屏,本想问问她怎地还不回来,难道真想跟着那位瑄大人?那位大人虽是十分人才,奴婢却总觉得他深不可测一般,况且画屏若是跟着他,不过是做人妾室通房,何苦来着。奴婢劝了她一会,她却执意不听,只说那位大人自是人中龙凤,她也不想着高攀,只愿一声伺候。奴婢听了这些本就有些疑惑,后来咱们离了庐陵,却不见了画屏身影。奴婢、奴婢也不知怎的,一下子就有了方才的念头。”
曲莲坐在桌边,听着她絮絮的说着,待她说完,才叹了口气让她起了身,又道,“这件事万不可再与旁人提及,便是世子爷也不行!你可知晓了?”染萃起了身,忙不迭的点了头,又呐呐道,“那、那画屏怎么办?”
曲莲闻言便笑了笑,看向染萃道,“画屏自是有她的造化,当初她自个儿愿意去服侍,便有了今日的结果。”见染萃站在一侧思忖,她便打趣道,“怎么?你可是后悔了?后悔自己当初有眼无珠?要说论颜色,你可比画屏好了不少。”
染萃蓦地瞪大了眼睛,见到曲莲脸上的笑意,这才晓得不过是被主子打趣,她立时便将脑袋摇的如同拨浪鼓一般,道,“奴婢如今入了贱籍与宫中的贵人们相比,就像书中所言是云泥之别。但是奴婢更知道,日子总是自己过的,便是锦衣玉食也比不上自在逍遥。况且大奶奶为人和善,服侍大奶奶总比服侍那位要安心许多。”想了想又红着脸道,“奴婢知道,大奶奶定会给奴婢寻一门好亲事。”
曲莲听她这般不害羞的说出这样一番话,竟被她逗得扑哧一笑,正待开口时,裴邵竑却撩了帘子走了进来,还带着一身的寒气。
“怎得这么高兴?”还没进来,便听见曲莲笑了一声,裴邵竑心情似也不错,此时便从袖袋中掏出几个打成金鱼的小金裸子扔给染萃,道,“难得你能逗大奶奶开心,这些便赏你了。”又好奇道,“你们方才在说些什么?”
染萃接了那小金裸子,只一眼,便道,“真好看!”
这金裸子是八分的小金锭融了后重新铸成了金鱼形状,又兼有巧手的匠人细细的雕琢一番。如今拿在手里,不过拇指肚大,却活灵活现的,便是条条须子都是根根分明。曲莲瞧了一眼,便也道,“这般精细,恐怕是宫中的赏赐。”
裴邵竑便点头道,“正是宫中赏赐,我瞧着有几袋子金鱼裸子十分漂亮,便拿了一袋,如今年关你打赏丫头们也好看些。”一边说着,便将那袋子金鱼裸子递给了曲莲,有笑看了一眼染萃道,“倒是先便宜了这丫头。”
曲莲闻言,便随了他打趣染萃,“正好留着给自己做嫁妆。”
染萃平日里虽然脸皮稍厚,此时听曲莲在裴邵竑面前这般打趣,面上终于有些挂不住,便红了一片,只匆匆给裴邵竑行了礼,便低着头小步的跑了出去。
裴邵竑见这般,便问道,“你们方才到底在说些什么?”
曲莲此时面上便收了笑意道,“这丫头竟瞧出了新皇的身份。也是我平日有些大意,带着她去了那院子两趟,不想便被她瞧出端倪。”见裴邵竑面上也有些严肃,便又道,“世子且安心。这丫头平日里虽有些多舌,却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大事上,却从未见她多言,我瞧着她一年时间,是个知道轻重的。今日提起这件事,也是因为担忧画屏的处境。两人毕竟自小便在一起,也有些情分。”
裴邵竑闻言便在桌边坐下,面上依旧有些端凝。
曲莲见他这般,便知他今日在朝堂恐是有事,还未出口询问,便见他面色好转了起来,又对她道,“明日便是初一,原本是应该进宫去谢赏,只如今不禁凤位空悬,便是个有品级的内命妇都无,皇上便免了各家妇人进宫谢赏。”
曲莲一听,便明白他方才在思虑何事,“开始要开始选后了?”
裴邵竑闻言,便点了点头,道,“皇上倒是不着急,只是大臣们却急得不得了。”又道,“也是!皇帝如今二十有五,别说一男半女,便是连个妃子都无,也难怪那些大臣们着急。皇室子嗣不畅,确是动摇国基之事。”
曲莲自是颔首应是,这件事,远的不说,延德帝就是一个例子。
延德帝二十四岁上才有了皇长子,直至驾崩也未有第二个皇子,皇长子当初也是个襁褓中的婴孩。
思忖片刻,曲莲便问道,“开始有了人选?”
裴邵竑闻言便蹙了眉头,顿了顿才道,“朝上倒是提了几个,皇上却不置可否。”又道,“也提了玉华。”
曲莲便道,“玉华年纪有些小吧?况且……”说到这里,她心中一动,便问道,“可是,二少爷……?”
听她这般说道,裴邵竑面上便露出了一丝意外,叹道,“果然不管什么事,只需提到些端倪,你便能立时察觉。”又道,“如今老二在宫中近卫营中。当初父亲说是将他送去昆嵛山,不过是掩人耳目,便是我也被蒙在鼓里。今日在宫中见到他,我还十分惊讶。只是,略一思忖,便自是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父亲……父亲恐怕也是想给他寻一个出路。”
能进入到近卫营,便是天子十分信任之人,如今裴邵翊进了近卫营,裴邵竑任中军都督,裴家可算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势,若再出个中宫皇后……想到此处,曲莲也觉得不可能,心中倒是松了口气,便道,“如今夫人也该着手大小姐的婚事了。否则,这般拖着,仿佛有心等着那位子一般。”裴邵竑立时便颔首应是,只说晚间便与父亲说说此事。
说着话儿,紫竹堂那边便来了小丫鬟,说是徐氏寻了曲莲过去有事商议。
裴邵竑闻言,便起了身,与曲莲一道儿去了紫竹堂。
待二人进了内室,徐氏见二人同来,面上却有些惊讶,便朝着裴邵竑问道,“不说你今日上朝么?怎得这会子便回来了?”
裴邵竑便笑道,“便是皇上勤勉,今日也是除夕日,朝上不过是点个卯,有什么事自是跟程阁老自御书房商议。我等武将自是无事,散了朝,便立时回来了。”又道,“母亲可是嫌我碍事儿?儿子本想着快到午膳的时候了,便来母亲这里蹭个午膳,还是在寅正时分吃了几个包子而已,如今可是腹中空空。”
徐氏闻言便笑道,“你既这般说了,我还能撵走你不成。”又对方妈妈道,“你便去灶上吩咐一声,今日午膳早些送来,再做一道野菌野鸽汤。”
徐氏这番寻曲莲而来,确然有些事情商议,只是如今长子在一边,却也不便开口。只等着用了午膳,再与曲莲单独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