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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珏自那日之后一直都待在东宫中休息,身子比以往更加孱弱,时常能咳出血来。御医查看之后,心中一片明了,太子殿下身子本是孱弱,好好修养倒也无事,只是现在又有了心病,只怕是难以医好了。只能用补药为他续命,哪里积重难返也就无救了。
当然太医不敢这么直接对璟帝说,只是大体说了一下容珏的病情,说太子殿下是心病,以后千万不能受刺激了,上次吐了心头血之后,身子亏空大半要好生将养,不能出一点差错。
饶是这样,璟帝也听得眉心直跳。在御医走了之后,他就找来中枢部,让他们尽快查清赫连涑与容珏的关系。
赫连涑见到璟帝阴沉的面色,已经猜到他不会答应,准备自己进皇宫去找容珏。
璟帝沉声一喝,“将她拦下!”
宫门边的侍卫都涌了出来,架着刀挡在赫连涑的面前,不让她再前进半步。
璟帝缓步走进,让所有人都退下,他有几句话想单独对赫连涑说。
站在皇宫前面的女子,一袭红衣下苍白的面色惹人心疼,娇小的身子起伏着,似在隐忍胸中翻滚的情绪。
她望着走来的璟帝,黑白分明的眼中只有渴求,神色无比悲伤。怎么看,她都不像是一个将要嫁人的新娘,更像是个失去心爱之人的未亡人。
璟帝望着她,眼神中有怜惜却无动容,他沉声说:“这门婚事是你与容潋求朕下的旨意,现在已经无法更改了,若是你真的担心容珏,请你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容珏的面前。容珏身子一向病弱,如今已经不起任何刺激。”
“是我害了他吗?”她惶惑地望着璟帝。
璟帝没有回答,但她已经看出了答案。
她慢慢地退了回去,漂亮的眼睛满是眼泪。她拿起地上掉落的盖头重新盖上,跪在璟帝的面前,她轻声说:“是我对不起容珏哥哥,请皇上让他健健康康地活下去,只要他能好好的,我发誓此生都不见他了。”
说完的时候,盖头下挡住的容颜上满是泪痕,将化好的妆容都冲花了。
情深至此,只可惜造化弄人,璟帝望着面前的大燕公主,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他曾和莲濯拜堂成亲,曾发誓永远都待她好,但到最后他的后宫中却没有她,只有一个与她三分相似的女人。
璟帝久久不语,最终抬起了手,“送大燕公主上轿吧。”
赫连涑从所有人的眼前走过,被风吹起的盖头下,隐约可以看见混着脂粉的泪痕。璟帝觉得自己有些残忍,或许大燕公主真心与容珏相爱,但事到如今,为了国家的利益,他只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让大燕公主嫁给容潋。
从今天以后,赫连涑与容珏的缘分就彻底断了。
燕王有些心疼,不知璟帝和自己的女儿说了些什么,看女儿的模样分明是不想嫁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璟帝,你跟本王说说,本王的公主怎么一脸不高兴?是不是容潋那混小子对我女儿做了什么事情,惹她生气了?”
璟帝换上了得体的笑容,宽慰燕王,“女儿出嫁难免会伤心,朕几个女儿出嫁,都抱着朕哭了好久。涑玉公主是放不下大燕,还有她的父母。”
燕王听完之后哈哈大笑起来,“本王的女儿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还能舍不得大燕,舍不得阿爹阿娘,倒不愧是我的好女儿!”
璟帝看燕王没有怀疑,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一路上只听到路两旁的百姓们在说,“大燕公主真是好福气,这样盛大的婚礼,可见五王爷对她真是宠爱至极了。”
旁边有人附合,“是啊,是啊,要是我也能这么风风光光地嫁一回,这辈子也值了。”
赫连涑听到他们的话想笑,这么风光又有什么用,又不能嫁给她真正喜欢的人!笑着笑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花轿在王府的门口停了下来,在赫连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轿子的帘子被拉开,一双如玉雕琢的手落在了她的面前。
耳边清越而宠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握着我的手下来吧!”
迟疑了一会,碍于盯着盖头看不见前面的路,赫连涑才不情愿地伸出了手。两手交握之后,指尖微微用力,向他怀中一拽。
赫连涑没想到他会用力拽她,整个人踉跄着向前面倒去。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抱住了她的腰,顺势就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你……”等赫连涑反应过来之后大叫,“你快将我放下来,我自己能走!”
后面司礼的太监也在大喊,“王爷你这样抱着新娘不合规矩啊!”
容潋只做没有听见,对怀里挣扎的人说:“这么多人看着呢,我松手你可就要跌下去了。这会刚刚走上浮桥,桥很窄,你若乱动,我们俩说不定都要掉到河里去。”
大燕地处塞外和荒漠靠近,炎热而少雨,所有的燕国人都是旱鸭子,最是怕水。听容潋这么一说之后怀里的人果然不再乱动了,僵硬身子一动不动地让他抱着。
在正殿中她与容潋三拜成礼,这是上次她嫁给他时所没有的礼节,被人牵着拜来拜去让赫连涑觉得很奇怪又很麻烦,越发不想和容潋成亲了。
容潋若是能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一定会觉得自己很无辜。
礼成之后,赫连涑再次被送去了洞房。洞房是什么,她知道,上次也是在这里和容潋滚来滚去的。
在大燕只需要洞房就好,在夏朝规矩多的累死人。想着大燕,她心里又是一阵酸涩,她想回去了。
大燕什么都好,没规矩,没算计。她想油光发亮的烤肉了,想香甜的马奶茶,想水晶一样的甜葡萄……最重要的是大燕没有容潋,她最讨厌的人。
坐在房间里也能听见外面游廊上来回走动的声音,还有正殿里欢笑的声音,其中最响亮的就是她父皇的笑声。
好多年都没有听过父皇笑得这么开心了,听着听着,她的心也暖了起来,唇角不自觉地上翘。说服自己嫁给容潋唯一的理由是父皇他很开心,因为她有了归宿。
天黑之后,容潋来了婚房。这次他并未醉酒,穿过游廊的脚步也很沉稳。
门被推开,他穿着耀眼的红衣,俊美逼人。
赫连涑打算不理他,依旧笔直地坐在。忽然眼前映入一片光亮,他竟是飞快地掀开了她的盖头。
揉了揉眼睛之后赫连涑才适应眼前的光亮,红色的蜡烛点了好几根,整个屋子里亮如白日。看着她恼怒的样子,容潋却显得很开心,清冷的眼中有流动的光泽,姿态迷人。
修长的手指端来两个小巧的酒杯,一只放在她的面前,“这是交杯酒,喝完之后我们就将正式结为夫妻了。”
赫连涑望着他反问,“若我不喝,我们就做不成夫妻了吗?”
容潋摇摇头,红色的衣袖挥过,整个屋子中的蜡烛都灭了,一片黑暗。
他站在赫连涑的面前,浅笑淡淡,这是他算计得逞后的模样,像只大尾巴狼,“我们已经拜堂过了,当然已经结成夫妻了。你不愿喝交杯酒,我们只好进入下一个步骤了。”
“什么?”她只觉得成亲好繁琐,完全不知道大尾巴狼已经将尾巴翘得高高的了,只准备着扑上去将她吃掉。
她刚说完,一个温热的唇就贴了上来,整个人都被扑到了。
几分挣扎之后,赫连涑死死想要将他推开,厌恶道:“你别碰我,上次被你骗了,这次我绝不会上当了!”
说着,她眼角有了湿意,眼泪划过面颊滚落在鸳鸯交颈的绣枕里。
借着月色,看见她脸上的湿意以后,容潋的动作变得温柔了起来。看到她的眼泪,他的心微微有些疼,弯下身子,亲吻她的面颊,将她脸上的眼泪都轻柔吻去了。
这动作真是无比的温柔,就算是石头人也该心软了。赫连涑睁着漆黑的眼睛望着他,目光依旧是空洞麻木的,只是不再反抗而已。
她说:“容潋,我恨你,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这句话有几分孩子气,但她因为哭泣声音变得低沉而沙哑,听起来真有些刻骨铭心。好似有一把小锯子摩挲着你的骨头,将她的恨意都刻了进去。
容潋沉寂片刻之后,动作越发温柔,甚至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
成亲之后,容潋命人给她送来的还是红衣,各式各样的红衣,无一不是做工精细,布料上乘。
赫连涑没有异议,现在的她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异议。不赞成不反对,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娃娃。
艳丽的红颜穿着她消瘦的身上再没有往日的风采,府中所有人都发现了赫连涑的变化,除了叹息就是劝慰。可她似乎听不见一般,苍白的脸上再不会出现任何事情,只是睁着一双漆黑而空洞的眼睛。
后来,府中的人都选择了放弃。以前恣意单纯的赫连涑已经死了,而今留下的不过是一具空壳罢了。
整日的沉静不语让很多人都忽略了这个正王妃的存在,她像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孤孤单单坐在王府中,和庭院中的花草一样,开败自由,与人无忧。
真正感到不同的是容潋,他依旧每日都会早早下朝,这是赫连涑来了之后他养成的习惯。他知道她会在王府门后一直等他,等不到他绝不离开,任何人劝都没有用。
如今,他走进王府之后却是一片空荡,迎上来的只有管家而已。再没有人看到他就欢快地扑过来,死死地抱着他,像是阔别了很久一般,舍不得松手。
那时他还不明白思念一个人的感觉,看到她喜悦的笑脸和扑来的拥抱,他只是隐忍或是纵容。等她消失之后,他才开始怀念那样的感觉,想要再看一看她笑的模样,再紧紧地拥抱她一次。
每日他回到王府中的第一件事就是向管家询问她的情况,事无巨细,知道她多吃了半碗粥他会高兴,知道她一整日都没说话,他就忍不住蹙起眉头。后来,管家每次说话的时候都注意着容潋的神情,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今天王妃她怎样?”这是每日回来的开场白。
“王妃她今天还是和往常一样,坐在房间里发呆”看到容潋脸色不变,他又慌忙补充道:“下午似乎有些不太高兴,摔了一个花瓶。”
那花瓶不是她摔的,而是她碰到的。但容潋平静的脸缓和了下来,管家也松了一口气,现在王爷已经面色不变了,无论他说什么,王爷都是在静听着,但管家说话的时候还是无比紧张。
“我去看她”容潋大步离开的时候,管家才想起一件事,快步跑到了容潋的面前,“王爷刚刚王妃她才睡下。”
“她刚睡?”他点点头,“我知道了,动作会轻些的。谢谢你的提醒。”
最后一句话管家僵硬在原地,哭笑不得,他哪里担得上王爷说谢谢啊,这不是折他的寿吗?自从王妃入了王府以后,王爷的行事越发让人捉摸不透了,害得他每天都是提心吊胆。王爷生气他害怕,现在连王爷不生气,他也很害怕。
走到厢房门口婢女看见了容潋之后都要向他行礼,容潋只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让她们全部都退下。
轻推门之后,他看见睡在躺椅上的赫连涑,青丝凌乱,白得有些透明的小脸让他心慌,恍若她再这样消瘦下去就要从他的眼前消失不见了。
走到她身边之后才发现就算是她熟睡的时候,眉头也是紧紧地皱着,满满都是忧愁的模样。他伸出手想要抹平她皱紧的眉头,手指还没靠近却停住了。
他搬来凳子坐下,静静地陪着她,心里想着不要将她吵醒,再多看她一会。在她醒着的时候,是怎么也不愿意见他的。
容潋失笑,笑容苦涩。何时起他变得这样小心翼翼,委曲求全了?
她在熟睡,他在一旁凝视的情形是无比的熟悉,只是两个人的位置颠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