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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蛋跟着易真后面奶声奶气道,“去北京,看天.安门!”
秀春忍不住笑,隔着帽子摸摸二蛋脑袋,“二蛋去了之后要想姨和姨父啊!”
二蛋小鸡啄米般点头,“想,想!”
“易姐,怎么这么突然啊。”秀春忍不住问。
易真叹气道,“主要是新阳他爸身体不行了,刚被查出膀胱癌,咱们小辈的总要去尽尽孝,两个老人家太想孙子孙女了。”
一家子都是医生,秀春听过癌症这个词,是不治之病,得上几乎就等于被判了死刑。
秀春道,“动身前我们去送你。”
易真笑道,“干嘛,又不是生离死别,以后可以去北京找我们呐,等你生个女娃,给我们二蛋当媳妇!”
二蛋跟着就道,“当媳妇!”
秀春噗嗤一声就乐了,忍不住逗二蛋,“二蛋,你知道啥叫当媳妇吗?”
二蛋若有所思,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妈妈给爸爸当媳妇,生二蛋!”
闻言,秀春汗颜,忍俊不禁道,“易姐,你家二蛋,你都给他灌输了啥思想啊...”
易真哈哈笑,“这可不怪我,是他爸成天当着孩子面胡说八道,二蛋要是被教歪了,全赖他!”
两人你一句我一嘴说笑,易真突得想到了什么,跟秀春说正经事,“春儿,你以后想干点啥?你想过没有?我的意思是说,比如像你家小陈那样,整点学术,再或者,像你以前去黑市上捣腾的小买卖,你不会要一直在邮局上那种闲得蛋疼的班吧。”
易真问的倒真让秀春陷入了思考,以至于都没听清易真最后爆粗口。
秀春道,“易姐,你说的我确实考虑过,就是一时半会想不到自己到底能干什么。”
学术方面,她只念到高中就止步,根本无法和陈学功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相提并论,像以前那样捣腾小买卖,又是犯罪,不敢明目张胆的来。
似乎看出了秀春的疑惑,易真笑了笑道,“春儿,如果你想和小陈一样搞学术,那我劝你现在就好好学,现在没有高考,不代表以后没有,如果你想做后者,也不要怕,早晚都会合法化。”
秀春已经不想问易真怎么会知道这些,决定听她的,点头道,“易姐,你的话我记在心上了,我会好好想想!”
辞工手续办理起来很简单,易真跟秀春说完没几天就向工会递交了辞工信,又把手上工作交给新招进来的小范,比小范还早进来一年的小曹坐在一旁,看着她们,眼神幽怨,易真只当没看见,虽说小曹是她名义上的徒弟,可这徒弟工作不咋地,坏水倒是挺多,想接手她的工作,没门!
“易姐,有没有要交给俺干的活。”小曹忍不住了,站到易真跟前绞着手指头,同时怨愤的看了一眼低头整理材料的小范,比她还晚进来一年,凭啥取代她地位,不就比她长得漂亮点,女妖精似的!
易真没看她,继续递给小范资料,“没啥让你干的,你坐着歇会。”
“易姐,你是不是对俺有意见。”小曹红了眼眶,她这话声音不小,办公室几个老东西都纷纷往这边看。
易真心道你才知道我对你有意见啊,单凭你背地里给我穿小鞋,不是顾着先前的师徒情分在,早收拾你了!
易真呵呵笑,“你怎么就笃定我对你有意见,难不成是你干了啥亏心事?”
小曹脸顿时涨得通红,我了半天没我出个下文来。
索性易真就要走了,也不怕得罪谁谁谁,直接道,“干不了啥活就一边呆着去,别站这跟木头桩子似的耽误我干事。”
小曹抽抽噎噎的回了自己办公桌前坐着,敢怒不敢言,小范不由悄悄冲易真竖了个大拇指。
办完交接手续,跟几个前辈告辞,易真把工作证交给马大姐。
“小易啊,这里就是娘家,以后要常回来看看我们呐!”马大姐拉着易真的手,眼眶微红。
丁科长也道,“去北京是好事,在哪工作都一样,到了首都好好为人民服务!”
易真挨个谢过,拎着自己东西出来,一身轻松,去了北京才不要干劳什子为人民服务的活,她要让几十年后的胡润富豪榜上多个女富豪的名字!
易真辞工之后,何新阳也办理了辞工手续,一家四口买了腊月二十三的火车票,小哭包免票,二蛋半票。
临上车前,秀春和陈学功去送他们,把刚卤好的野兔递给易真,让他们在火车上吃。
“哇,还有卤鹌鹑蛋!”
快过年了,秀春总得给家里人谋点福利,存点腌货卤货好过年。
“你们要来北京玩啊。”易真舍不得这个地方,舍不得她认识多年的老朋友。
秀春弯腰把二蛋抱了起来,忍不住亲了口二蛋白嫩的脸蛋,保证道,“以后去北京,一定找你们。”
小哭包一岁多来,冲秀春扑腾着手,“亲,亲亲。”
秀春笑,又把小哭包从易真怀里接过来,左亲右亲,小哭包咯咯笑,吧嗒吧嗒在秀春脸上印两个口水印子。
二蛋不满,随即也要冲秀春脸上印口水印,不过还没窃香成功,就被陈学功从后面一把抱到了他怀里,冲二蛋伸了脸道,“亲我的。”
二蛋嫌弃的扭开脸。
何新阳笑得肚子疼,“老陈,真有你的,我家二蛋的醋你都要吃。”
陈学功哼哼,心道等我家旦旦长大了,让他亲你媳妇,看你有啥感想。
说说笑笑,直到把何新阳一家四口送上火车,陈学功和秀春才回去,候车室人多拥挤还不觉得有多冷,出来之后寒风阵阵,陈学功把秀春的围巾往头上裹,给她裹得就剩两个眼睛才满意,把她手揣进自己大衣口袋里,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往家去。
“苗苗哥,你说外公来咱家吗?”
“可能来,可能不来。”
秀春汗颜,决定不问了。说曹操说曹操到,两人站门口掸雪进家门,客厅里坐着喝茶的可不就是许显荻?!
跟许显荻一块的还有两个穿便装的中青年,皆身量魁梧,一看就是练家子。
两人纷纷喊了外公,秀春左右看看,没见着许淑华,陈秋实道,“你大娘去你奶那里了,大冷的天,她又从家里抱了一床棉被过去。”
钱寡妇自己住在那儿,许淑华这个亲家也会三五不时的过去看看,给钱寡妇添置点东西,蔬菜大酱豆油白糖之类的生活用品,钱寡妇总能用得到。
秀春哎了一声,转而问许显荻,“外公,你们晚上吃了没?”
许显荻咳嗽一声,道,“吃是吃了,没吃饱,你要是再做一顿也行,最好揉面做点手擀面,有肉没?炝点葱花切点肉丝,腊肉也行!”
陈秋实擦擦额上的汗,怪他,怎么就不想着再招呼老岳父再吃点呢。
秀春忍着笑,去厨房系上围裙做许显荻要吃的手擀面,她做多,估计两个跟着许显荻的年轻人晚上也没吃多少,家里还有卤野鸡,切了一盘,腌萝卜干切丁拌上调料,许显荻唏哩呼噜吃了两大碗,两个年轻人把锅里剩下的全给吃了,连汤都没剩。
许淑华回来了,瞧见她老父亲面前搁了两个大碗,讶道,“爸,谁晚上没给你吃饭呐?”
许显荻摆摆手道,“别提了,晚上在□□家吃的,大白菜炖土豆,炝萝卜丝,好歹赶着过年吧,连点肉末星子都没有。”
这可就有点做过了,普通人家赶着过年凭肉票还能多买二两肉呢!
这年头,越是大领导越要勤俭朴素两袖清风,吃肉那是享乐主义,奢侈*,得挨批,□□家就住革委会大院职工宿舍里,还不一定有个科长的住房条件好。
晚上许部长和随行干部在国营招待所下榻,明天还要去视察一钢,在这坐了一会儿,进屋看看熟睡的旦旦就走了,临走前问道,“旦旦取大名了吗?”
陈秋实道,“他老太给取了,旦旦这一代论辈分排到祺字辈,取了陈祺松。”
许显荻不住点头,“不错,老亲家还挺会取名字嘛!”
次日秀春去上班年前最后的班,虽然才腊月二十四,但许部长今天就会走,不管查不查得到他们,明天都会清闲很多,排个值班表,每天安排一个人轮流值班即可。
八点钟,所有人都到齐,周科长呼吁大家不能掉以轻心,一天要全身心战斗在岗位上,不得迟到早退,不得偷摸去百货商店抢货,不得...
刘姐插科打诨,“上厕所呢?”
周科长重重咳了一声,“除了上厕所之外!”
一番鼓舞之后,大家各司其职,秀春管拍电报,吴大姐填电报单,一上午就没几个来拍电报的,所以还是很清闲,秀春把她藏在办公桌里的小说偷拿出来,看得津津有味。
上午没来,下午还不见人影,就在大家以为今天都相安无事,傍晚快下班时,许部长由□□作陪,连带一众大小干部,考察来了...
周科长激动的讲话都哆嗦了,这么大的领导,他可是头一次近距离接触啊,还有□□在...
许部长在外一改在家的火爆脾气,显得格外和蔼可亲,让周科长慢慢来,别激动,好好说。
主要还是了解各部门的工作业务,提出不足,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周科长脑子晕晕乎乎,把他提前准备的东西全给忘了,急得面红耳赤,就差没抓耳挠腮了。
局里的一众职工看着也着急,他们科长平时挺能说会道的一人啊,给他们开会时时头头是道,怎么倒了关键时刻还掉链子了呢!
着急归着急,可也没谁敢上去帮周科长说一句话。
当然了,有个想出风头想疯了的人例外,顾伟民几步冲上前,走到周科长身旁,侃侃而谈,把各部门的职务责任挨个向许部长介绍。
许部长往里走,面上不显山露水,竖耳朵听顾伟民报备,顾伟民尾随其后,把周科长挤到了一边,说得眉飞色舞,一个不察,把书记都挤在了身后。
全程陪同许部长楼上楼下视察,文件档案啥的,他都清楚。
考察结束,许部长乐呵呵对周科长道,“小周,你下面这小同志,还挺会说话嘛!”
顾伟民飘飘然如在空中,神情越发恣意张扬。
秀春心里暗爽,顾伟民啊顾伟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周科长呵呵赔笑,“哪里哪里,他还得再历练历练。”
听周科长这么说,顾伟民不由心生不满,部长都夸他了,科长咋地?还想抢他功绩不成?
全局上下送许部长,许部长亲切挨个握手,握到秀春时,许部长朝她快速的眨了个眼,刚在秀春心里建立的伟岸形象一瞬间就轰然倒塌,秀春竭力忍住笑,外公还是那么调皮啊...
等许部长走了之后,周科长脸上的笑不复存在,沉着脸,召所有人下班前开个临时会议。
大家各自归位,周科长先看了秀春一眼,问她,“小孙,值班表排出来了吗?”
秀春点头,“排出来了!”
为照顾单位女同志,秀春把女同志的班都排在前面,因为越接近过年,家里烧洗发面蒸馒头的活还得女同志来干,男同志就排到年前和年后几天。
“还有件事。”周科长把话带到了正题上,“上头下达文件,鼓励大家积极支持农村建设,局里要派人去支援,还是老规矩,大家投票决定,今天我先通知,大家回去好好想想,这次争取把局里最优秀、觉悟性最高、最积极的人派过去,支持的不仅是农村建设,还是国家建设!”
周科长把话音都甩了出来,再听不出来的那可真是二傻子了。
今天下班,秀春心情极好,明天她值班,值完班就能收拾东西准备回老家,先去老房子给钱寡妇做饭。
“奶,这两天咱们就回去!”
钱寡妇一听,来了精神,向秀春抱怨,“太想家了,天天在这吃药,去医院,我都被折腾怕啦!”
秀春笑,“生了病就得早治,你现在有没有好很多?”
钱寡妇点头,“那是比原先强太多,先前都不敢走路,你看我现在,啥啥都能自己干了!”
祖孙两唠了会磕,钱寡妇让她赶紧回去,秀春看看手表,都快七点,是该回去了。
晚上又是热热闹闹一桌,陈家人,许显荻、许卫东再加上两个年轻人,满满当当围了一桌子。杀猪菜、麻婆豆腐、卤猪头肉、辣子炒萝卜丝,从食堂买了大馒头,炉子上咕咕熬着面粥。
许显荻道,“春儿,你们单位哪小年轻,叫啥?挺有意思。”
是挺有意思,一连得罪两大领导,还觉着自己神气的不得了!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许部长再厉害,那也是在首都的大佛,家里的香不烧,去瞎拜啥外地佛?
秀春笑回道,“姓顾,叫顾伟民。”
秀春话音刚落,许卫东便皱眉道,“怎么又是他,他还没滚蛋啊!”
许显荻斥他,“瞎说啥!”
吃吃喝喝到快九点,吃了饭又点烟,老少几个男人吞云吐雾。
旦旦在屋里嗷一嗓子,吓得秀春立刻扔了手上的刷碗布,进屋去看。
一米二的床外沿没有防护,旦旦刚睡下那会儿,秀春把他放在床里面,就怕他乱翻滚下来,没想到怕啥来啥,还是滚下来了!
秀春赶紧抱起,还好冬天穿的衣裳多,没磕到哪,就是被吓着了,脸哭得通红。
小娃磕磕碰碰那是常有的事,陈秋实夫妇权当没听见,许显荻坐在原处没挪屁股,就陈学功进来了,看旦旦哭得脸通红,抱了过来,摇头道,“小混球,摔了就摔了,一点也没你爸我当年的风范。”
秀春本来还有点紧张,听陈学功这么说,忍不住笑,“瞎说啥呢,旦旦是摔趴在地上吓着了。”
哄了一会儿,旦旦才瘪瘪嘴安静下来,眨着湿漉漉的葡萄眼,要秀春抱。
秀春接过来,“苗苗哥,你出去陪外公他们说说话,我哄旦旦先睡。”
陈学功点头,随即又道,“你也洗洗,跟旦旦一块先睡吧。”
外边讲话还不知道要讲到什么时候,秀春想了想道,“那我就带旦旦先睡了。”
陈学功很晚才上.床,带着一身凉意,没敢往秀春身上靠,离得稍远,等身上暖和了才伸手伸脚抱住她娘两,亲了亲秀春耳朵,满足的睡去。
夜里下了场大雪,早上还没停,秀春顶着风雪去上最后一天班,局里其他职工也过来了,得要一起开个会,推出支援建设的人。
周科长朝顾伟民看了一眼,没废话,“好了,大家无记名投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