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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丁聚佶本来正在编筐子,丁守琨着急地跑了进来,一边跑还一边喊着“爹!爹!”丁聚佶听到喊声,急忙扔掉了筐子,抓起拐杖,站了起来。见到丁守琨气喘吁吁,他连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河堤有情况?”
“……是……南堤快撑不住了。”丁守琨站住了,一边将身上的蓑衣解开放到了门口,一边说道。
“唉!”丁聚佶另一手使劲拍了一下腿,发出大声的感叹,“果然出事了。”
丁守珉正巧在家,听父亲的语气,惊疑地问:“难道爹爹早就料到了?”
丁聚佶气得双目圆睁,看看外面的雨,咬牙切齿地说:“这么大的雨,已经十年没有遇到了。当初修南堤时,我就怀疑丁聚仁把好石料都用在了北堤上,谁知道不仅没有拿住证据,反而牺牲了你爹我的一条腿。这个心如蛇蝎的财主,诡计多端。如今,这么大的雨,怕是清源河又要发大水了。北堤应该没有问题,南堤肯定是挡不住了。可是,下这么大的雨,修堤也来不及了。这场大水,我们是逃不掉了。哼!出水才见两腿泥,我倒要看看,如今村里的人倒底是相信我还是相信丁聚仁!”
看到父亲义愤填膺的表情,听到这番话,丁守珉想起来了这段恩怨。不过,他不想父亲一直想着这件事,于是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哼”!丁聚佶鼻子里冷冷地哼出一声,好像没有听到丁守珉的问话一样,不过转而又叹气地摇着头,深深“唉”了一声。“真是劫数!今年我们的收成怕是要减去不少。这雨如果再下几天,南堤肯定就抵挡不住了。如果找找和我们家的地挨着的乡亲,趁着雨下得小些,赶紧去加固大堤,或者还可以抵挡一时。”
“可是一直不见雨小啊!”丁守珉抬头看着天空,望见瓢泼一样的大雨,眉头紧缩。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文氏拄着拐杖从里屋出来了,“闭着眼睛过河——听天由命吧。不然,还能咋办。”
丁聚佶看到母亲出来了,顿时大惊,“娘!您身体不好,这么大的雨,天又凉,您不在里屋呆着,怎么下床了?”他边说边朝文氏旁边一瘸一拐地走去。丁守琨赶紧跑了过去,伸手去扶文氏。
“我没事!看到天一直这么下,我也有些着急。地里的庄稼估计都倒完了,今年又要挨饿了。”文氏被丁守琨扶着慢慢朝里屋走去了。进到里屋,刘凤英正坐在床上缝补衣服。
丁守琨扶着文氏慢慢坐到了床上。丁聚佶走到刘凤英旁边微笑着问道:“这段时间这么忙,累了吧?”
刘凤英扭头看着丁聚佶,也微微笑着说:“没事!”
雨,依然没有要停的迹象。好不容易下得小了些,却已经是深夜了。黑灯瞎火的,修堤也不方便。虽然如此,丁守珉他们还是去修堤了。
这一日,雨依然下着。丁聚佶依然在家里编着筐子。前院的谢田增急如星火地走了进来。
丁聚佶见到谢田增着急的神态,知道大事不妙,急忙扔下竹筐,拄起拐杖,一使劲站了起来。“咋了,田赠,这么着急,发生什么事了?大堤被冲开了吗?”
谢田增进到屋来,将斗笠放到了门后,拍着丁聚佶的肩膀,使了使眼色,因为他知道文氏和刘凤英都在里屋。谢田增故意大声说道:“没有什么事!就是雨下得太大,我走的快了些。没有啥事。”说着,谢田增附到丁聚佶耳边嘀咕了几句。“啊——”丁聚佶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谢田增赶紧瞪了他一眼,同时头往里间歪了歪。丁聚佶立即意识到自己太大意,赶紧闭了嘴。
谢田增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之后走到了里间,看到文氏正在打盹,刘凤英正在缝补衣服。刘凤英看到谢田增进来了,赶紧指了指文氏,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谢田增轻轻点点头,然后指指外间,刘凤英轻轻点了点头。谢田增从里间出来了。他站到门口,朝外面伸了伸手。只见谢仓安背着丁守琨赶紧进了西屋。丁聚佶和谢田增也都来到了西屋。
“我已经给丁守琨上过金创药了。大夫也看过了,说没有伤到筋骨,不过那群王八蛋实在太心狠了。”谢田增说到这里,也恨得咬牙切齿。
丁聚佶看着丁守琨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生气地问道:“你没有本事!跟人家动什么手。你以为姓丁的和姓丁的都是一样吗?人家是有权有势的丁家,我们是命如蝼蚁的丁家,有什么能忍不了的。你爹的这条腿都是拜那个老狐狸所赐,要是能报仇,你爹我早就报仇了,哪能这么忍气吞声地活着?你以为你爹整天编个柳条筐,做一个女人的营生,我就是软骨头了吗?你爹我年轻的时候,和你一样有血性!可是,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被人家暗算了,打碎了牙往肚里咽。你挨了一身的伤,人家一点儿事儿没有。人家锦衣玉食,一点影响没有。我们全家可都指着你将来光耀门楣呢!”说着说着,丁聚佶的眼睛已经湿润了。
丁守琨躺在床上,只觉得浑身火辣辣的,听着丁聚佶的话,心里的火气像被风吹着一般顿时一阵高过一阵,他使劲咬着牙,忍着疼,圆瞪着眼,表达着怒意。他真想破口大骂一顿,将胸中的压抑释放出来。可是,看到丁聚佶湿润的眼睛,看到他鬓角斑白的头发,看到他脸上渐多的皱纹,丁守琨心里顿时酸楚无比,眼泪一下子像泉水般涌了出来。可是,一点儿哭声也没有。
丁守珉轻轻拍拍丁守琨,对丁聚佶道:“爹!您也消消火。常言道‘肉有五花三层,人分三六九等’,我们和丁聚仁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所以,根本不需要跟他计较什么,以后对他们家敬而远之。这世道,不识客大欺店,就是店大欺客,我们跟他斗,最后吃亏的一定是我们。”
丁守琨流着泪道:“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像爹一样顶天立地,遇到事情整天躲来躲去,算什么?我虽然没有打过他,可我并不甘心,我一定会报仇的!”
丁聚佶看到儿子的表情,心里很清楚。他轻轻坐到床边,拍拍丁守琨的肩膀,“我的儿啊!要是觉得委屈就哭出来吧!要怨都怨为父没有本事啊!”
丁守琨本来强忍着没有出声,可是丁聚佶这一拍,再一说,丁守琨顿时嚎啕大哭起来,这声音凄恻无比,如果不是有雨声地吞噬,估计早就传到了堂屋,传进了文氏和刘凤英的耳朵中。
看到这场景,把谢仓安气得紧缩眉头,呼吸急促,牙齿紧咬,攥紧了拳头,狠狠打在了墙上,顿时血就流了出来。谢田增看到,赶紧抓住了他的手,训斥道:“你就别再添乱了!还嫌闹得不够吗?”看着儿子的手,谢田增心疼极了,从袖子上使劲撕下一条,包住了他的手。
“狗娘养的丁守璈,欺人太甚!”谢仓安气得握紧了拳头,拳头在抖动着。
“当!”门被推开了。众人急忙看去,只见文氏披着蓑衣站在门口。谢田增看到,“哎呀!大婶!您怎么来了?”说着,赶紧把文氏扶进了屋子。丁聚佶也赶紧站了起来。文氏一边走,一边大声说道:“你们真当我老了,不中用了是不是?为什么要瞒着我?”说着,文氏颤巍巍地来到床边,慢慢坐下了,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丁守琨的脸。“我的孙儿!让你受委屈了。告诉奶奶,到底怎么回事?”
谢田增和丁聚佶都急忙在后面给丁守琨使眼色。丁守琨看到后,努力笑了出来,“奶奶,没事。我不小心滑倒了,摔得太狠了。没事儿,您就别操心了。”
“我的好孙儿!你的心思,奶奶是知道的。我活了七十了,什么事情没有见过。就是再摔,怎么能把脸摔得这么匀?再说了,刚才在门外,我都听见了。又是丁聚仁那个龟孙子干得好事儿!”
丁守琨不吭了,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编话回答。
“大婶!守琨没有什么大碍,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您可得注意爱惜自己的身体。这么大的雨,您可不该出来呀!”谢田增伸手扶着文氏,准备将她扶起送到堂屋去。文氏坐着一动不动,根本不理会谢田增,只管自己说着:“如果你们不告诉我实话。我就坐到这里不走了,我的脾气你们是知道的。”
“这……”谢田增一时无语了,只好扭头看看丁聚佶。丁聚佶也没有办法地看着谢田增。
“安儿?你说。”文氏一扭头,看到了墙边的谢仓安。谢仓安看到谢田增和丁聚佶都不敢吭,自己也顿时有些泄气,一脸疑惑地指指自己。文氏轻轻点了点头,“你说吧。我活了七十了,什么事情没有见过,我能挺得住。”
谢仓安看看谢田增,谢田增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
谢仓安只好硬着头皮说了起来:“我和守琨本来是出去玩的,路过丁聚仪家大门时,就听到他们在过道里说我们的坏话。我们听了一会儿,守琨气得实在忍不住,就进去了。丁守璈还是冷嘲热讽,旁边的人也不断煽风点火。守琨实在气不过,就动手了。旁边的人说是拦架,却抱着守琨不放,我要去帮忙,也被抱住了。结果,就眼睁睁看着这群王八蛋逞凶。他们看打得差不多了才把我放开。我就赶紧背着守琨去看大夫了,然后就背到了我家。可是为了怕有闲话,所以上了金创药,就赶紧背到这儿了。”
“闲话?”文氏一听,怒火立即上来了,不过声音倒不是很大,“什么闲话?”她瞪着眼睛,紧紧盯着谢仓安。谢仓安看看文氏,苍老的皱纹爬满了脸庞,瘦骨嶙峋,两只眼睛却异常得有精神,一种内在的威严逼人地散发出来。谢仓安方才的锐气顿时全都没有了,嘴也闭上了,什么也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