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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你妈妈遇上这样的困境,你一定得想办法借钱,好向银行还债。可谁会借钱给你?如果你不向子良开口,你有什么朋友,能轻轻松松借个千儿八百万给你应急?
“如果你开口问苏悦生借钱,你欠他这么大一个人情,到时候你打算拿什么去还?啧啧,依我看,只有以身相许才能够了。毕竟,人家是在你们母女俩最走投无路的时候,伸手拉了你一把。”
“苏悦生不是这样的人。”我说,“我不相信你说的话。”
程子慧淡淡地一笑:“你信不信是你的事,我告诉你这件事,其实也没安好心。”
她自己说她自己没安好心,我倒有点狐疑了,只管瞧着她,她说道:“苏悦生不是要订婚了么?我非常不想让他订成这个婚,你到北京去,不管你用什么手段,阻止他订婚,余下的事情我都可以替你解决,包括你妈妈欠银行的那些钱。”
我诧异极了,程子慧冷笑着说:“你不是不相信这是他设的圈套么,那么你也不需要做别的事,你只需要去对他说,让他别订婚了,看看他会不会听你的。如果他真的听了,你也就猜到到底怎么回事了吧。”
虽然我觉得苏悦生可能对我有些好感,但我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可以让他悔婚,我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说:“太荒谬了,这是不可能的。”
程子慧似乎非常不以为然:“你觉得荒谬,你认为苏悦生不会听你的?那你就不妨试试看,你要知道他为了这件事情动了多少脑筋,费了多少手段。他对你已经势在必得,所以只要你对他说,他一定会悔婚的。因为他早就等着你去对他开口了。”
我依旧不肯相信,这个逻辑太荒谬了,程子慧说的一切都太荒唐了,我不相信。
“他这次订婚的对象,是一位门当户对的大小姐,老实说,我不愿意他在婚姻上更添一重助力,所以我才会来告诉你。也许你觉得我说的一切都不可靠,可是利益是可靠的。目前暂时来看,我们有着相同的利益。”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这么年轻,不知道人心险恶,不愿意把他当成坏人,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事。”程子慧站起来,“要不,你好好想想,如果你决定去北京,就给我打电话。我说过,只要你能让他不订婚,不管苏悦生帮不帮你,你妈妈遇上的那些问题,我都可以替你解决。”
程子慧离开很久,我仍旧坐在那里发呆。程子慧说的那些话,我并不相信,可是李志青父女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妈妈,也令我一直存着疑心。若说是为了钱,我妈妈能有多少钱,哪里值得李家出手。
我越想心里越害怕,但这种事情,又不能去问任何人,况且我的朋友本来就不多。
我发呆[可能会有歧义,如果表示待了一会儿,一般用待字,所以区分了一下]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收拾东西去医院。家政阿姨煮了一锅汤,我送去给妈妈喝。
病房里有空调,所以不觉得热。我妈在这里住了大半个月了,所以我也来得熟了。还没进病房,就听到我妈在里头跟人说话。
“钱我已经在想办法了……
“怎么会,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难道我这点信用都没有?”
原来是在跟人讲电话,半句一句,断断续续地听在耳朵里,我妈一边说一边放柔了声音:“没那回事你别听人乱讲!”她又“呵呵”笑了两声,好像在跟谁撒娇似的,我拿着保温桶站在外头,却不由自主觉得难过起来。
以前也见惯了我妈讲电话嗲声嗲气,有时候放下电话她也骂娘。人在江湖,哪有不应酬的,何况她一个单身女人,长得又不错,不知道多少人想占便宜。从前我年纪小,也不觉得,今时今日,却觉得此情此景像一根针一样,插在我心上。
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厉声呵斥我:“不过去北京走一趟,什么事就没有了。”
“不管程子慧说的是真是假,她都已经答应,只要苏悦生不订婚,所有问题她负责解决。
“试一试又不会死。
“苏悦生不会听你的。
“试一试又不会死。”
我小小声对自己说:“试一试又不会死。”
是的,就是试一试,成不成,总得试一试,比在这里坐以待毙,要强得许多。
我在外头大约待了五分钟,才下定决心,堆起一脸笑,推开病房门:“妈,我给你送汤来了。还有件事,学校要派我去北京参加青年志愿者活动……”
我妈听说学校派我去北京,一点也没起疑心,问了是有老师带队的,反倒替我发愁起来:“我住在医院里,谁替你收拾行李。”
“我都多大人了,就收拾个箱子还怕我收不好?再说就去几天,活动完了就回来。”我胡乱岔开话,“妈,我给你带只烤鸭回来吧,北京烤鸭可好吃了。”
“别乱花钱!”我妈挺高兴似的,“大热天的,带回来也坏掉了。”
“有真空包装。”
“那不好吃,反正你别乱花钱,妈不爱吃。”我妈拉着我的手,又摸了摸我的胳膊,“都瘦成这样了,唉,你别着急了,妈总能想到办法,你安安心心去北京。妈朋友多,每个朋友帮忙凑一点儿,总能解决问题。”她顿了顿又说,“穷家富路,你在外头别舍不得花钱,一定要吃好了。”
我胡乱点着头,心里想,不管怎么样,我总得试一试。
从医院出来我就给程子慧打了个电话,我很认真地问她:“你说话算数?”
“当然算数。”程子慧轻轻笑了一声,“再说,你要是不放心,见了苏悦生,不妨问他借钱嘛,他一定会借给你的。”
我冷冷地想,如果真是苏悦生做出这样的圈套来,我才不会问他借钱。
夏天的北京比南方要凉快很多,我从网上订了酒店,从机场出来就直接打车过去,安顿好行李,我就给苏悦生打电话。
最开始他没接,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后,突然手机响起来,我一看,正是苏悦生拨过来的。
我心里其实七上八下的,镇定了两秒钟,才深吸了口气,按了接听。
“……”
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苏悦生也没有说话,一时我们两个都在电话两端沉默,气氛有点尴尬。最后到底还是他先开口:“有什么事吗?”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来任何情绪,我心里直打鼓,下意识地问:“最近还好吗?”
“还行。”
“能请你吃饭吗?”我很小心地问。
“不太方便,”他说,“我最近几个月都不会回去。”
“哦……”我呼出一口气,“我在北京。”
电话那端有短暂的沉默,我听到背景声音隐约似乎是风声,他一定站在很空旷的地方,过了好一会儿,我又“喂”了一声,他似乎才回过神来:“你住哪儿?”
我把酒店的名字和房间号告诉他,挂断电话之后我非常紧张,也说不出来为什么紧张。我并不觉得这件事是苏悦生做的,更不觉得他真会听我的话不订婚,但是,都已经来了,总得见面。
我跑到洗手间去化妆,因为我妈是开美容院的,所以我初中那会儿,就有很多化妆品可以玩,到了高中我已经会熟练地涂脂抹粉,学校越是禁止,越是偷偷摸摸在寝室里替室友们描眉画目,宁可涂了再洗,也乐此不疲。等真正进了大学,我反倒不怎么有兴趣了。大约是因为我不长青春痘,皮肤还好,这年纪涂个口红,就特别显眼是打扮过了。
我就对着镜子涂口红,一边涂,一边就觉得自己手在抖。涂完了又觉得太刻意,匆匆忙忙又洗掉,还是跟平常一样吧。
我安慰着自己,又跑去换了一条裙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紧张,只好努力给自己找些事做,转移注意力。
等我换了好几条裙子之后,苏悦生终于来按门铃了,我从猫眼里看到是他,于是沉默地打开门。
他并没有进来,只是在门口站了片刻,问我:“去哪儿吃饭?”
“随便吧,”我想起来他有次说过最讨厌女孩子一提吃饭就说“随便”,于是赶紧补上一句,“北京我不熟。”
走出酒店正是黄昏时分,偌大而陌生的城市,高耸林立的楼群,夕阳就夹在楼缝里,像一枚巨大的咸蛋黄,徐徐下落。
苏悦生自己开一部敞篷跑车,我不认得牌子,就觉得线条简利,漆光锃亮,一看就很贵的样子。
路过长安街的时候,正好是降旗仪式,广场上很多人围观,行进的车速又不快,所以我一直偏着脑袋看。天安门都驶过了,我突然想起自己看过的那些言情小说,于是问苏悦生:“你敢不敢在长安街上掉头?”
“长安街上不让掉头。”
“他们说在北京混得好不好,就看敢不敢在长安街上掉头。”
“瞎说。”
虽然他还是绷着脸,但有一丝笑意从唇边,似乎不知不觉地露出来。
那些像胶水一般渗在空气里的尴尬终于不见了,他很轻松地问我:“来北京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