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暗潮汹涌风云起(1)

浪翻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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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樊主任约我吃饭的日子。

    下午五点半左右的时候,我接到了周哥的电话。

    二十分钟之后,周哥的破桑塔纳载着我停在九镇信用社的宿舍院里,正当我打开车门准备下去的时候,周哥突然拉住了我,脸上带着很奇怪的表情说:

    “胡钦,我给你说唦。我姐夫今天是准备和你谈点事的,你自己用心点。搞好了真的有搞头,到时候抬我一把!啊!”

    樊主任和我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除了感谢我的帮忙之外,他还会有什么事和我谈呢?我心底有些不信,但周哥那副正经而又神秘的表情,却又让我感觉不像是在开玩笑。

    “樊主任找我个小屁股有什么事啊?哈哈,抬你!下次我想贷款的时候,你帮我给樊主任说说好话,抬我一把,才是真够兄弟了。”

    周哥笑得越发神秘兮兮,拍了拍我的肩:

    “不和你啰唆,等下你就晓得了,反正你自己活泛点就是咯。”

    樊主任住在三楼,不高不低,三室两厅的房子,不大不小。两岁多的女儿是跟着樊主任老婆的父母住的,所以家里一般只有他们两夫妇,房间看起来干干净净的。

    给我们开门的是樊主任老婆,门还没有打开就听到了她的说话声:

    “是小胡吧,进来进来,等你们半天了。”

    樊主任穿着一件背心和一条短西裤,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进门的时候,刚好看到他从沙发站起来。

    两口子非常的亲热,把我拉在沙发上坐下,给我泡了杯茶,闲聊了大概十来分钟之后,就听见他老婆在厨房的叫声:

    “毛儿(周哥的小名),你过来帮着收拾下桌子,准备吃饭了。”

    我们三个都走到了餐厅,他老婆端着一个火锅从厨房走出来,笑嘻嘻地对我说:

    “小胡,今天就莫见怪啊!将就点,没什么菜。老樊本来要去餐馆请你吃饭的。我不同意,自己家里吃比外面干净得多,也亲热些。你们一天到晚都是在外面吃,其实哪里比得上自己家做的实在。哈哈,都是自己人,你就不要见外了。毛儿,你还站着干什么?给小胡搬凳子坐唦。几十岁的人了,这点事都不懂啊?”

    “哪里哪里!嫂子,你真的是客气了。我巴不得在你们家吃啊。九镇多少人想来樊主任家吃顿饭,哪个来过?我说出去都有面子啊,吃了嫂子做的饭。呵呵呵!”

    我边说边和樊主任一起坐了下来。

    “那倒是那倒是,小胡。我是真的看你这个伢儿人不错,懂事。我们家一般是不喊外人进来吃饭的。我们老樊单位上的那几个副主任,你看他们哪个来我家吃过饭,一般的人,我真是懒得搞,麻烦死了。”

    他老婆听我这么一说,也显得很高兴,站在桌子旁,边在围裙上擦手边说道。

    “你啊,哪里来的这么多话,你把柜子里的酒拿瓶好的出来,我今天陪小胡喝点。”

    樊主任的老婆拿来了一瓶外包装看起来已经非常陈旧的酒鬼酒,樊主任兴致勃勃地开着瓶,颇为得意地对我说:

    “小胡,你就莫看它是瓶酒鬼啦!这瓶酒还是酒鬼酒没有改制的时候,老厂出的,正宗酒鬼,我一个朋友给的我几瓶。那个味道和现在的不是一个档次,什么卵茅台五粮液都不是这个味。平时我都舍不得喝,今天是看你来了。我们两兄弟好好喝点。”

    “哈哈,我就说嘛,胡钦。我姐夫还真是看得起你。我来拜年想试下味道,我姐夫都不给我开的,今天是沾你的光啊。哈哈哈,来,姐夫,来,我来倒,我来倒!你坐。”周哥两眼放光,笑得红光满脸接过了樊主任手上的酒。

    “哈哈,樊主任。这我怎么好意思啊,什么东西都没有买,就空手上门了。你这么客气,我真的是不晓得说什么了。”听到樊主任这么说的时候,我其实在暗暗叫苦,昨天晚上一通大醉,今天起来还头昏脑涨的没有精神,现在又要搞白酒,这怎么得了。但是面子话又不能不说,哎。

    “小胡,你说些什么啊?你为我们老樊吃了这么大的亏,我告诉你,我们老樊也不是像一般那些单位上的人那么假。他在家里好多次给我说小胡人怎么怎么不错,是个值得交的朋友。你就是要空手来,我才喜欢,你不空手来的话,我门都不让你进,你信不信!”

    “那是,小胡,你今后外面那些套路就不要和我搞了,见外。哎,你菜上完没有,上完了过来,一起和小胡喝点。”

    “上完了,你们先吃,我洗个手就来啊。小胡,吃吃吃。”

    在樊主任夫妻的盛情之下,我进门时的拘束也渐渐消失不见,人越来越放松,几个人边喝边聊,很快一瓶酒就见底了。

    樊主任又让他老婆去拿瓶酒过来,我刚要阻止,樊主任拍了下我的肩膀,微带醉意地说:

    “小胡,当你樊哥是兄弟呢,今天在我家就听我的,我平时没有什么别的爱好,不跳舞不唱歌,就喜欢打打牌和喝两杯,今天我们三兄弟喝好。”

    这么一说,我也不好再拒绝了,反正今天又是难免一醉,干脆就放下心来舍命陪君子吧。

    酒又满上,这次是樊主任首先举杯,望着他老婆说:

    “安平,来,你也把杯子端起来。小胡比我小,但是这个人不错,义道。胡钦,你这次受苦,我心里清白得很,归根结底都是为我的事。来,安平,我们两个一起敬这个老弟一杯酒。感谢他。”

    “来来来,小胡,来,我们敬你!”

    “樊主任,当不起当不起,你太客气……”

    樊主任把手一抬,制止了我的说话:

    “胡钦,多话不说,看得起我喝了这杯酒,今后喊声樊哥!”

    “樊哥!先干为敬!”

    我对着他们两口子一举杯,一干而尽。

    “胡钦,我给你说唦,我和老樊是真的喜欢你,你这个伢儿啊是个好伢儿,你莫打流了唦,我们老樊看帮不帮得上忙,替你找个正事,过个安生日子不好些!”樊主任老婆喝完之后,一脸惋惜地对我说道。

    “你说些什么,我告诉你,而今胡钦红得很,我还帮他找事啊。别个现在都是大哥了!你晓不晓得胡钦一天赚好多钱啊?我还帮他找事,单位上这点钱他看得来?你真的是,我自己都一身的虱抓不完呢。”

    “哎呀,真的,老樊,你那件事,小胡说不定可以帮忙啦?”樊主任的老婆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一拍桌子大声说道。

    我心头一跳,等待已久的正事终于来了。

    于是,在他们两夫妻一唱一和的完美配合之下,一片全新的天地在我眼前缓缓舒展开来。

    樊主任要我帮的忙很简单,他想我替他收账!

    当时的我也仅仅只是以为帮他收账而已,我还意识不到这件事真正能够为我带来的是什么。

    但是,很快我就懂了。

    原来,樊主任不是要我帮忙,而是帮了我一个忙,一个天大的忙!

    在二十世纪末二十一世纪初的那几年,中国民间的经济是很活的,钱都转得非常快,敢投资做生意的人也很多,从而导致向银行、信用社贷款的人也就相应一天比一天多了起来。

    那个时候银行信用社放贷的条件和规定也还不像今天这么严格,尤其是九镇这种小地方的金融机构,基本上可以说是一塌糊涂,异常混乱。

    所以,在全中国范围内,每年都会有很大数目的乱账死账收不回来。后来几年,中央决定全力解决乱账死账的问题,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法院和公安联合银行、信用社而成立的专门机构。

    但是这是后话。

    当时,对于基层金融机构而言,这依旧是个极为棘手的大问题大麻烦。

    那么有问题的存在,也就必然要有解决问题的人存在。

    其他地方怎么解决的我不知道,九镇这片我还是很清楚的。

    因为,我就是那个解决问题的人。

    樊主任每年都会放出不同数目的贷款。有些时候,找他贷款的人会为了表示谢意而额外多算几分利息,扣除本金和上缴国家的正常利息之后,多余的利息会归放贷的人。

    于是自然而然,樊主任想出了一个办法,凡是想要贷款的人,就一定要拿出比信用社规定利息多出几个百分点的利息来,爱借就借,不愿意就不借,悉听尊便。

    但是最近这两年开始,人越来越狡猾,也越来越不要脸。借贷的时候,当孙子都可以,可只要钱一到手,再想让他还,那他就是爷爷了。

    樊主任拿这些爷爷没有办法,所以焦头烂额之后,他决定要找一个有办法的人来合作。

    千挑万选过后,他找到了我。

    为什么找我?

    因为我砸羊胡子场子的时候,他和老婆刚好散步经过,就在现场看到了一切,他被彻底震住了。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见过其他任何一个人能够像我那样一呼百应,可以号召那么多的年轻人忠心耿耿地办事。

    那一夜,我展现出来的实力让他完全相信,我就是那个专治爷爷的爷爷,我完全有资格在他不方便出面的某些情况之下,成为他的代言人。

    当樊主任在饭桌上给我提出合作建议的时候,我知道自己是有利益可图的。但,当时我根本不可能想象到,那个利益竟然是如此巨大。

    我无比单纯地暗自思忖:朋友交代的事,一定不能办砸,要办好。

    所以,当樊主任说出了一个放贷数目之后,我被吓了一大跳,我觉得那个数目已经完全超出了自己的能力。

    于是,我犯下了一个极为愚蠢的错误,我居然毫不犹豫地就给樊主任推荐了三哥。

    听到我的蠢话之后,樊主任是这么回答的:

    “小钦,我告诉你。我这个事不是像你们黑社会一样的放篙子,我是光明正大的贷款,你晓得不。你和我是朋友,那是因为你这个人不错,我当你是朋友。但是我不和黑社会来往,我是白道,义色是黑道。我信你不代表我信义色,这件事你可以不做,但是要做就是你自己做,除你之外,哪个都不行!”

    很多年之后,我都很庆幸,当时的我糊里糊涂就做出了和樊主任合作的最终决定,做决定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也只是一个帮人办事的马仔,只不过幕后的大哥由三哥换成了樊主任而已。

    多年之后,我才明白,正是当时的这一个决定,才让我有了成为大哥的真正资本。

    一直以来,虽然我有五个同生共死的兄弟,还有一批跟着我吃饭的小弟,但我还不是大哥,充其量也只是一个混得不错的马仔而已。

    因为,除了在三哥的场子放高利贷和看场,以及偶尔帮人了难平事收账的一点钱之外,我没有一毛钱稳定的收入。

    我的头上永远都顶着三哥和廖光惠这两座大山。

    也就是说,只要三哥和廖光惠两个人不铁我,不要我在场子做事,我一分钱都没有,跟着我吃饭、看场、放篙子的那些小弟也就一分钱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