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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两个尖锐的镊子头插到我的肉里一阵乱动之后,我的耳边终于听到了那个如同仙乐般美妙的说话声:
“好了!再上下药就可以了!”
那个女孩去配药的时候,明哥和常指导像是看稀奇一般涌了过来:
“妈妈的,老常,吓人啊!蚊子咬,还搞出这么大个洞来了啊!第一次看见啦。呵呵呵。”
“那是的,我也没有见过。嘿嘿嘿嘿,这个伢儿背时!”
……
上了药之后,明哥边和那个女孩握手,边给那个女孩道谢。说完,朝着依然背对众人、低头不语的我大叫了一声:
“小钦,走。吃饭去!”
没有反应。
“走啊!”
还是没有反应。
明哥走了过来,把我的手一拉:
“走啊,还坐着搞什么?”
回过头的我,唇如冠玉,双目迷离,泪流满面。
那天之后,我养成了一个极为良好的习惯,不管在哪里睡觉,入睡之前,我都一定会倾尽全力,杀死所有的蚊子。
而且,我和那位姓曾的屠夫在日后一段时间内成了很好的朋友,她说她喜欢看我的哭。其实,我也喜欢她。只是,我想,我不够爱。
所以最终因为双方身处完全不同的世界,身份差距过大,闲言杀人,只好一切随风。
上了药之后,后背舒服多了,但是每到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是一跳一跳疼得厉害,让我想睡睡不着。
人在囹圄,又逢身体不适,每每夜深人静,当周围的牢友都纷纷入睡之后,像我这样没心没肺的滥人,也难免会有几分触景生情。
好几夜,我都是通宵达旦地斜靠在墙头,边抽烟边想着很多平时不会念及的事情。
外婆从小把我带大,但也可能正是我对她的感情太深,所以平日里反而并不会太顾及到她的感受,我从来没有考虑过,当眼看着自己最爱的孙儿一步步走上邪路的时候,外婆心里又是怎样的一番痛苦。
我无数次地想起,那天被抓出门的时候,外婆靠在门前望着我的眼神,以及那一碗刚刚煮好、还冒着热气的面。
这些天外婆也应该和我一样,睡不着吧,我是因为自己身上疼睡不着,才想起她老人家的。但是,她老人家一定是时时刻刻因为心疼我而想我,也许同时又恨铁不成钢,恨我不争气。
那个时候的我,思想还是很不成熟,心烦的时候想事情尤其显得特别矛盾混乱。
我一边想着今后一定要找个机会,做点正事,像三哥和廖光惠、老鼠他们一样有个正当收入,不再在街上瞎搞胡来了,天天晚上都按时回家,说不定还能交钱在某所大学读个成教自考之类的,也算是对外婆对父母对君都有个交代。
无论如何,今后都不能再让外婆看着我这样被人从家里带走了。
这次还好,怎么着也就是个把月的时间,但是下次万一出了什么大事,进去几年,外婆年纪又这么大了,有个三长两短的,该怎么办?
我哭死都来不及了!
每每想到这里,心里的那种痛就几乎让我窒息,两个眼睛湿汪汪的,一片模糊。
可是,等这个情绪一过去,我就又立马想到了其他一些让我头疼不已,但是也必须要去处理的事。
对于老鼠我是有些惧怕的,我总觉得他和三哥之间迟早会彻底翻脸,出一次大事。尤其是当老鼠的这个啤酒机场子开起来之后,三哥和我说起他的时候,言语间都是不阴不阳说不清的味道,让我的那种不祥预感更加明确。
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我能够明显感觉到三哥对老鼠有种源自骨子里面的恨意。
而另一方面,老鼠口中涉及到三哥的冷言冷语我也听了不少。
三哥这次马上要进入县商会的传言在道上传开之后,老鼠那边的人更加不服气了,有次大屌喝多了之后,就曾明目张胆地给我说,如果老鼠不是坐了几年牢,九镇根本就没有三哥这个人了。可当我想要仔细追问下去,大屌却又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不肯多言。
老鼠私底下其实对我还算不错,我们几兄弟和大屌的关系也都很好。而且,近些日子,听廖光惠的口气,他现在和老鼠也要更加亲近一些。
我不希望他们之间爆发太大的冲突,这对我个人来说也不是件好事。只有在两股均衡势力的夹缝中,第三方势力才有足够的成长余地。无论哪一方真的坐稳了位置,一统天下之后,那么我们兄弟想要出头,就几乎是不可能了。
但是如果真的出事了,我是一定会帮三哥的。不管怎么样,三哥和我,从小打到几十年的情感,都不是老鼠和廖光惠能够比拟的。
我只祈求上天,真到了那一天的话,不管事情最后闹得多大,我们六兄弟和三哥、明哥都能够平平安安就好了。
这次老鼠给羊胡子出面,保了他一下,还给他留下了两三个场子,我估计其他被砸坏的场子羊胡子只怕也会想办法继续抓在手里,但我也不准备再管他了。羊胡子一直都是个两面三刀的精怪人,如果换做对手是缺牙齿,我还有些怕。至于羊胡子的话,他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愚蠢的举动。
说实话,他压根就没有这个资本找我报仇。如果他还要闹的话,只怕九镇都待不下去,真把事惹大了,老鼠是肯定不会出面的,他的对手从来就不是我,而是三哥。
至于英子,其实办不办她,我的本意真是无所谓。这个蠢女人,只是一个被人摆上台面当枪使的货色而已。但是老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要把人给我,他就肯定会做到。
他交了人,我也就只能动手。
不然,我也下不了台。
英子,你反正也砍了我几刀,事也是你惹出来的。如果不是你这个臭婆娘,我外婆怎么会这么伤心,老子又怎么会在牢里受这么一场罪。
要怪就怪你惹错了人,莫怪我胡钦下手狠了。
我决定出去了第一件事就是找英子!
当时的我根本想不到让外婆伤心,让我受罪的人都是我自己而不是别人。
我只是把一切都归罪在了英子的身上,并且深更半夜的越想越恨,越想越气。连那个扒手在一边睡觉打鼾都被我痛骂了两句。
后来,我还想起了罗佬,罗佬走了这么久了,一直都没有回来。听人说起过几次,有的说是在潮州,有的说是在温州,还有的说他在北京开了个小饭店。
都说得神乎其神的,也不知道信哪个好。
我们到和罗佬关系最好的保长家问过几次,保长指天发誓说他那次没有保罗佬,罗佬就已经见怪了,之后一直再没有和他联系,他是真的不知道。
我其实一直有种直觉,我感觉保长肯定知道罗佬的人在哪里,小二爷也这样觉得。
但是他不说你能拿他怎么办?
虽然上次我们绑了他,他现在见到我们几个也是没有一点架子,客客气气的。但是他毕竟辈分和年纪比我们大这么多,又没有明着得罪我,我总不可能就刑讯逼供吧。
中间,我们找三哥也问过两次,三哥说还在打听消息。我看他现在这么忙,公路的一个标段才弄到手,转头又承包了一个岩场,而且还有一天比一天忙的趋势,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了,罗佬的事他记起的时候能够顺嘴帮着问一句,就算很仁义了。
至今想起武昇那天抢救时的状况,我心里依然感到发慌。
罗佬一刀把武昇的左手捅成了半残废,虽然现在恢复得比以前好多了,但还是提不了重东西,打球也没有以前在篮下那样的暴力灵活了。
要知道以前武昇的两只手有多大力气啊,险儿的右手都拧不过他的左手。
想到武昇的伤,又想到我这次受的罪。
当时在那个小小的房间里,我对天发誓就算是用尽浑身解数,也绝对不能让我和我的兄弟再受这样的劫难了。
只可惜,誓言是人发的,不是天!我发誓的时候确实很诚心,却不知道我的诚心是感动不了天上神佛的。
因为感动天上神佛的是行善之人,是积德之人。
而我这样的流子,只是不人不鬼的垃圾,只是一个损阴德、灭人性的怪物。
上天罚都来不及,又怎么还会保我!
出来混,迟早都要还。
日子就在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中飞快过去,在我生命中,这段平淡却也同样痛苦的监狱疯蚊终于变成了往事,我总算还是熬到了出狱的那一天。
当走出拘留所蓝漆大铁门的时候,我看见了一个绝对没有想到会来接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