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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文提到的那位大哥出狱之前我们大家都暂且回归了平静的生活,但是其中也有几件事情值得说下。
武昇和袁伟还是跟着三哥一起在水泥厂做事,天天就是收收账,送送货之类的。在三哥把其他的水泥赶出九镇范围的时候,武昇参与了几次斗殴,为虹桥水泥的独霸九镇立下了汗马功劳。袁伟则在这个期间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开车,并且考了一个驾照,经常能看见他开着水泥厂的皮卡或者租来的车载着几个小姑娘在九镇上招摇过市,风骚之极。
我们剩下的几个则照旧回归了学校生活,这个时候的我们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小混混了。自从武昇和袁伟在食堂打了那一架之后,我们也沾了光,在学生之中有了极高的威信,再加上我们从来不欺负人,所以,在学校里面,我们完全把陈曦和徐海波的两伙人排挤到了一边,成了独霸天下的局面。
而在社会上,借着三哥如日中天的威势,年轻一辈的混混里头,也就只有常鹰卫立康他们一伙人勉强可以和我们并肩。
关于常鹰和卫立康这两位和我们之间的关系可以说得上是恩怨纠缠,像朋友吧,又有着各方面的矛盾;像对头吧,彼此之间又互相帮了不少的大忙。
总之,纠结不已,连我们这些当事人都很难说出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种关系,一直到2006年,我们两方才正式决裂,不再来往。
不过,下文之中就将说到我们和他们之间的唯一一次联手之战。
转眼间,夏天就到了,十字路口的夜宵摊也拆掉了棚子,回归了大排档的本色。冷饮摊,烧烤摊,KTV都纷纷摆出了街头,在寒冷中蛰伏了很久的九镇又开始恢复了夏日的喧哗热闹。
一热闹就难免人多,人多了事就难免会杂,事一杂就会有冲突。
入夏不久,闲散的我们终于遇到了一件事。一件可以说是席卷了九镇年轻一辈流子里面最为精锐的力量的事。
而这件事,也是我们第一次完全由自己办好而没让三哥插手的事。
事情的开始是这样的。
在九镇的十字路口,靠着十字路口南侧歌舞厅的楼下,有几个卖烧烤的摊子,这些摊子一直都是九镇当地人的生意,味道谈不上多好,但是也说不上多差,加上价钱便宜,卖的东西也比较干净。
一到夏天,来来往往散步的人都喜欢去那几个摊子上随便买点什么当作零食吃吃。而像我们这些经常吃宵夜的人,往往也喜欢叫上几十根羊肉串,烤牛筋之类的就着冰啤酒,火锅,感觉也挺不错。
这几个摊子的生意都可以说是很不错,各自都有些老主顾,也不存在什么抢生意不抢生意的问题。所以,大家一直都是和气生财,平平安安。
但是,在那一年的夏天出现了一个意外的情况,完全打破了九镇这种平淡求财的安详氛围。
在入夏不久之后,人们惊奇地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九镇上来了几个头发带点淡黄卷曲,钩鼻深目的外省人。
他们也在十字路口摆起了烧烤摊和切糕摊。
于是,大家在每个城市应该都耳熟能详的事情接连开始了。
在外省人的事业进军九镇之后没有几天,他们在九镇上就已经是臭名远扬,四处树敌了。
他们来之前,九镇卖烧烤的几位摊主都是和和气气,在各自早就占好的摊位上各有各做。他们来了之后,有两点矛盾,第一,他们要抢占以前摊主的地点,因为当街地段更好;第二,他们要争客源。
他们的羊肉串是比较大,但是一元一串,以前的摊主羊肉串比较小,一元五串。
所以,除了刚开始大家抱着尝尝久闻大名的正宗外省羊肉串的心态纷纷过来购买了之后,他们根本竞争不过以前的几位摊主。
地儿就亲眼见到了一次由这两点矛盾引起的事件。
某人要买肉串,先到外省摊点上,一问价,嫌贵。转到了旁边的九镇人的摊子上买。外省人不爽,上前拦阻,不许此人买,此人不理。九镇的老板听了也不高兴,两方吵了起来,结果是九镇老板被打。报警,警察来,外省人毫不示弱,警察没办法,只好撤退。
老板气不过,叫来家人朋友,想自己来求个公道。结果他的人一到,旁边的买切糕,卖葡萄干,烤羊肉串的几位外省人都同仇敌忾,不约而同一拥而上。
可怜这个九镇摊主和他的家人朋友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男女老少就被几条彪形大汉团团围住,刀子闪亮了。
都是老实巴交讨口饭吃的小生意人,哪见过这种场面,话都没有说出一句,就被吓得鬼哭狼嚎,阵脚大乱。
最终刀子倒是没有动,但是九镇老板一家人难免会挨几下拳脚,毕竟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街坊熟人,也把旁边围观的包括地儿在内的九镇人看得群情激扬,义愤填膺。
但是谁也没有单枪匹马行侠仗义单挑几把尖刀的身手和胆量。所以,除了在一边干骂两句,谁也没有出头。
无奈之下,又是报警,警察这次过来,倒是带走了带头闹事的那位仁兄。
只是第二天,此人毫无惧色,面色如常地出现在十字街口,照旧卖他的一元一串。
出现在外省人和九镇摊主之间的此等鸡毛蒜皮的龌龊之事日日可见,彼此矛盾也越积越深。
但是没有直接关系到我们,我们也并没有亲眼所见,所以大家都还是得过且过,平安度日。
纷争的出现源于一块切糕,一块切糕引发的血案。
卫立康他们兄弟之中有个叫做钱志的人。这个人不错,终日见人都是笑嘻嘻的。但是严格来说不算是正经混社会的,也确实不是混社会的料。为人胆子较小,也比较沉默寡言。他有个女朋友,事情最初就是由他和他女朋友而来。
那天傍晚,他和他女朋友一起在回家的路上路过了十字路口,买切糕的外省人在大声地招揽生意。
大家应该都看过这种切糕,不知道是用什么粉磨细了蒸出的一大块,色泽金黄,泛着油亮亮的光。糕上面一层层地铺着核桃,杏仁,花生,芝麻,还有些不知名的坚果类,密密麻麻而又规则地叠在一起,五颜六色地配上金黄的切糕,再用一张透明的塑料薄膜一盖,就像是艺术品一样很是好看,极为诱人。
可惜往往大多数经过了精雕细琢的艺术品都是不允许触摸的,正所谓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钱志的女朋友显然不知道这点,或者是这件精美无比的外省艺术品完全吸引了她,她脚步坚定地走了上去。
十七八岁的小女孩本来就是爱吃点零食的时候,何况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实在不比现在,世界各地的东西无论吃喝玩乐,只要你有钱,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那个时候的南方内地省份的一个小镇,连外省人可能都没有多见过,这样漂亮的具有异域风情的外地小吃当然更是让人大开眼界。
钱志和她女朋友来到了买切糕的摊点上,开始问好了价格是七元钱一斤,一听也不是太贵,于是就要那位买切糕的外省人帮他切半斤试试味道。
结果买切糕的外省人把手上的刀往小姑娘的手上一递,笑嘻嘻地告诉她自己切,想买多少就切多少,等下再过秤。钱志和他的女朋友都明确表示了自己切不好,怕把他的一整块糕切得坏了不好看。
那位买切糕的外省人非常和蔼地说,在他们那里卖东西都是这样的,自己要多少就切多少,弄完结账就是。
于是,在切糕摊主的坚持下,两位无知少年怀着对万里之外那个民族异域风情的向往,朝那块切糕切了下去。
大家都知道,切糕一般大概都有个三四十厘米的厚度,而且糕又比较软,女孩切了一下,实在切不好,就委托给了切糕摊主帮忙。
切糕摊主拿起刀,熟练而又准确地一刀就切到了底,他们二位一看情况不对,忙说不用这么多不用这么多,吃不完。
那位摊主却是一位对于本职工作有着极大热情的人,在工作的时候一般都非常认真投入,投入到了对近在耳边的两人的大声叫停充耳不闻,以飞快的速度在两人的说话声中唰唰两刀切下了巨大一块,足够他们两人从九镇一路吃到万里之外的吐鲁番。
两人一看,傻了眼,顿时就不愿意要这么多。
一听嫌多,那位摊主就再也没有开始那样和蔼可亲的买买提大叔般招牌笑容了,拉着脸说,第一刀的印子是姑娘自己切的,他是按着印子切下来的,现在切也切了,必须要买。
于是钱志也开始不爽了,和摊主吵了起来,他女朋友一想七块钱一斤,这里也没有多少钱,于是劝钱志不要再吵,买了算了。
摊主把切糕一称,三斤多。钱志递了三十元过去,那边说不够,钱志问七元一斤,三斤多四斤不到,三十元怎么会不够?
摊主非常淡定地说了一句,七元钱一两,而不是一斤!你自己听错了。
后面的事情就很简单了,钱志和摊主争吵升级,他女友也加了进来。
外省人不吵不闹,只是旁边卖切糕和烤羊肉串的几位也都过来了,把钱志和他女友一围,几把刀就顶在了他们的身上,钱志的女友当场吓得大哭,旁边的九镇人说了几句公道话,也被外省人提着刀赶跑了。
钱志没有办法下,拿出身上的全部几十元钱给了买切糕的,还说不够,钱志留下,女友回去又拿了一百才算完。
刚一脱身,钱志就去找卫立康他们了,结果那天他们去了县城玩,不在。
但是梁子就这样结下了。
还是一句老话,不管流子也好,外省人也罢,出来混,迟早要还!
那天晚上的九点多十点不到的样子,十字路口还非常热闹喧哗,有很多的人在吃宵夜,喝冷饮,唱K。
当时的我们六兄弟和贾义正在险儿姐姐开的冷饮摊子上喝冷饮,卫立康他们几个和几个女孩子走过去的时候,我们几个看见了,招呼他们过来一起喝点东西。
结果卫立康他们过来之后,还没等端起杯子,就告诉我们,他们今天要办外省人,要我们今天晚上等着看好戏。
几杯啤酒几杯下肚,卫立康交代一个叫黄飞的哥们拿着一个大提包坐在我们桌上等着,然后他和常鹰几人就径直起身,往街对面外省人摆摊的地方走了过去。
卫立康这个人小时候家境很不错,家里人开了个印刷厂,可以说是九镇最先富裕起来的家庭之一。但是他爸爸有钱后认识了一些三教九流的朋友,跟着人家合伙先是炒古董,后来又挖金矿,到头来弄得血本无归,家境一落千丈,又出了一次大的车祸,更是雪上加霜。
本就无心学业,被家里逼着上大学自考的卫立康也再没有了钱读书,干脆满心欢喜地退学回来专职混社会。
他家里人从小就对他娇生惯养,所以他养成了唯我独尊的性格,但是人其实还是不错的,心地在流子里面可以说得上是比较善良的。
不过办起事来说一不二,打起架来也是心狠手辣。
从一件事上可以看出他办事作风毒辣到什么程度。前几年,从小带他玩的亲表哥投靠他,结果这个表哥喜欢贪小便宜,背着他做了些事情破坏了他做生意的规矩。被他知道了,当着十来个朋友小弟面,要他表哥跪着,一壶开水对着后背就淋了下去。从此,再没有人敢背着他耍花招了。
所以当时依我们对于卫立康的了解,我们知道今天有大事要出了。
卫立康他们过去之后,不久,我们就听见那边一片混乱,开始吵闹起来了,小二爷问黄飞要不要一起过去看看,黄飞说不用,还没有到时间,等下再说。
过了一下,警车开了过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警察一来,本来只是吵闹的双方反而开始打起来了。场面更加混乱,只听到一个女孩巨大的尖叫声,然后,就看见卫立康的手上都是血,和常鹰他们一起跑了过来。
事后我才知道,烤羊肉串的外省人一刀就把卫立康的手几乎插了个对穿,现在他的手臂上还有一条巨大的蜈蚣疤。
卫立康他们跑过来的时候,我看见来的两个警察开始和外省人起冲突了,但是明显寡不敌众,被推来搡去得非常狼狈。
黄飞飞快地提着袋子迎了上去。
我们几兄弟也全部都站了起来。
“胡钦,搞不搞?”
“搞!他妈的外地佬还在这里这么嚣张起来了。”
几乎是不用思考,我们兄弟就统一了意见。
常鹰从包里拿出一根铁棍,转身对着外省人就去了,卫立康拿了一根又放了下去,可能感觉不过瘾不解恨,又跑到旁边的夜宵摊提了把切菜的刀。
我们几兄弟,也有的拿酒瓶,有的拿红砖。
于是,血战开始,我们加起来大概二十来个人,而外省人只有六个,还有两个女的。
卫立康简直像疯了一样,拿着菜刀直接对着外省人的脑袋就砍。
常鹰更牛逼,连女人都没有放过,一个外省女人跑过去一把抱着正在用铁棍猛敲别人头的常鹰,被常鹰顺手对着软腰两铁棍就打瘫在了地上。
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下手狠毒的还有一个人,没错,就是险儿。
险儿拿的是啤酒瓶,他过去的时候,一个外省人正在把一个叫做田波的按在地上打,险儿过去对着脑袋就是一下,酒瓶碎了,然后就一手箍着外省人的脖子,一手拿着碎掉的酒瓶对着后背就捅,他姐姐在旁边看得都快吓晕了,赶过去死死把他拖着,飞快地把他拖出了人群之后,那个外省人就软绵绵地躺在地上,整个后背被弄得像个筛子一样的到处都是洞。
一时间,十字路口一片大乱,周围看热闹的可能都有数百人,那天打的人里面除了我们这帮家伙之外,还有旁边摆摊子的,和路过帮着打冷拳的,而警察居然在我们开打了之后,就转身走了,再也没有出来过。
事后,卫立康和常鹰被送到看守所关了十来天,但是外省人再也没有出现在九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