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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哥就是明哥,他一说话,那边顿时又安静了下来。大脑壳再次和边上那位陌生人耳语了一下之后,开口道:“铁明哥,我尊重你是大哥级人马。今天这个事和你无关,我也不和你搞。我大哥说了,只要胡钦拿出两万块钱来,这个事,就这么算了。今天你在,我就给你个面子,一万五算完。要是不拿,今天就希望你看在我大哥的份儿上给个面子。你是江湖大哥,三哥也说了,不要管我们小孩子之间的事,以大欺小,你明哥不是这种人。其他没有事的旁人也趁早走,我今天只找胡钦和地儿!”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大脑壳可以说是给足了明哥面子,不仅少了钱,还允许他带其他人走,可以说是软语相求。
但大脑壳不知道的是,他掏心掏肺苦口婆心的同时,在黑暗的掩护之下,明哥已经开始低声交代我们了:“按开始说好的,我说冲,就冲。我退了,你们也记得快退。”
话刚说完,明哥声调一抬:“红杰算个什么东西,啊?我给他面子?笑话。你走不走?我问你最后一次?走不走?不走是吧!给我搞!”
“搞”字刚出来,明哥和险儿就冲了出去。
大脑壳那边应该是没有想到我们这么十来个人,刚说了没两句居然就敢率先动手。猝不及防之下,他们明显地愣了两秒,反应过来之后,大脑壳身边那个高瘦男子也发出了一声大喊,在他的带领之下,人群像黑压压的乌云一样,劈头盖脑往我们压了过来。
“跑!”
两帮人即将接触的前一瞬间,刚刚到了土坎前面的明哥突然一声令下,率先扭头跑了回来。
我们所有人跟着一起转身就跑。
大脑壳那边叫喊声越发大涨,势如破竹,追在了我们身后。
斗殴和打仗其实一样,讲的都是气势。两军相接的关头,我们不战即溃,将后背直接丢给敌人绝对是兵家大忌。在这样此消彼长的情况之下,如果大脑壳一方真地追上我们了,那么我们必定是一溃千里,毫无转圜余地,就算三哥本人在场,也绝对无法改变这个结局。
那老辣如明哥则为什么要下这样一个看似昏庸的指令呢?
因为,我们早就知道,对方永远都不可能追上我们。
这一切,都只是按照小二爷事先的台本在走而已。
跟着明哥的脚步,我们停在了离土坎十米左右的地方。当我转过身来一眼看去,冷汗瞬间就从全身上下每一处毛孔中冒了出来。
我看见了一副令人不敢置信的画面。
险儿!
他居然一个人提着刀,站在了远离我们的土坎边上。
“砍死他!”
当大脑壳那边的喊叫声响起,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再冲到险儿身边了。
我只能死死地盯着对方冲在最前的那个陌生瘦高个,一边祈求上天保佑,一边默默计算着大概的距离。
五米……三米……一米……
“哎呦”一声传来。
瘦高个身形往下一沉,黑暗中,他绊倒在了那道土坎上面。头领的失误提醒了后方几个紧紧跟随的人,他们留意到了那道小小的土坎。于是,他们接二连三地跳了起来,试图跃过土坎。
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下午挖坑铺板的时候,我亲手试过那几块薄薄的三合板,一掰就断,连踩踏的力量都绝对承受不住,何况是跳跃。
“哎呦”“嗵”“嗵”“嗵”人们摔倒在坑里的声音,陆续响起,突发的状况让对面气势如虹的人群开始混乱。
与此同时,几乎不分先后发生了两件事,一是明哥大叫了声“搞啊”,我们冲了过去;二是从旁边黑压压的民居里,飞过来了无数的火光。
“呯”“呯”“呯”之声不绝于耳,接着就是“哎呀”“跑啊”“有埋伏”之类的喊叫声接连响起,啤酒瓶在人群四周摔碎,火星四溅,顿时,地上,人身上,到处都是火光闪闪。
刹那之间,大脑壳一方已是溃不成军。
有身上着火直接往河里跳的;有躲在最后,本来就是凑凑人数,看见不对,转身就跑的;有奋力从坑里爬起来,却又再次摔倒的;当然也有少数一些不曾摔倒,想继续向前冲的。
但是,局面又发生了另一个变化。
旁边民房中也响起了一阵阵的怒吼,简杰、姜明、康杰、小敏他们纷纷跳下了窗户。
于是,在一片混乱与黑暗中,不知道我们到底还埋伏了多少人的对手们,纷纷扔掉手上的家伙,转头就跑。
简杰他们拿着刀,尾随而上,一顿乱砍!
士气完全崩溃,至此为止,大脑壳一方已经彻底输了。
所有人跑的跑,跳的跳,没有跑跳的也在不停拍打自己身上的火,被简杰他们一赶,有人甚至连火都顾不上拍,拔腿四散。
当我来到险儿之前所站的地方时,险儿像是不要命一般地连劈带砍,已经逼退了两个冲在最前面的人,然后,他直接跑向了两米开外,那个正从地上爬起来的瘦高个。
瘦高个正在试图扶起同样倒在坑内的大脑壳,察觉到危险之后,他毫不犹豫松开了大脑壳,双手一抬,手里一个细细长长的袋子对准了险儿。
险儿一刀就剁了下去……
“啊!”
一声震撼人心的巨大惨叫响彻全场,正想全速追上险儿的我被吓得浑身一抖,停在了原地。抬眼看去,就在前方几米处,瘦高个手里的细长袋子应声而落,他右手紧紧捂着左手手掌,双膝一软跪在了地面。
月光逆照,险儿漆黑的背影一挺,双手高举,寒芒再次落下,瘦高个脑袋一偏,锋利的剁刀嵌在了他的肩膀,如同地狱恶鬼般的凄厉惨叫又一次响了起来。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幕,一道黑影飞快掠过身旁。
明哥将瘦高个远远踢开,将险儿猛地往旁边一扯,扭头狂吼:“走!”
我们刚进包厢,明哥就气急败坏地把三哥喊出去说话了。旋即,三哥把牯牛也叫了出去,几分钟后,三哥走了进来,脸色极为严肃:
“你们今天晚上跟着铁明赶快走,车就在门外,有事我会和铁明联系。你们现在就走。”
我一下子懵了。
康杰更是从位置上跳了起来:
“可是,三哥,我没有给家里说今天不回去哦。”
“走!你再啰唆,老子现在就杀了你。走!”三哥突然爆发了,脖子上青筋直跳,望着康杰的样子,让人完全相信他下一秒真会杀人。
“走吧走吧,快点。有事路上说。”明哥走过来,拉着最外围的小二爷和周波走向了包厢门外。
酒店外,停着一辆黑色桑塔纳和一辆小中巴车,司机连发动机都没有熄火,我们忐忑不安地刚坐上车,车子就“倏”的一声飙了出去。
冬天的深夜,路上面除了我们一前一后两辆车外,再也没有其他的车辆了。
前方是一片无边无际望不到尽头的黑暗,路面在雪白灯光的照耀之下往后飞逝,整个世界都焕发出一种神秘的不真实感。
平日天天生活在熟悉的九镇,并不觉得有多少留恋和依赖。但此刻,我脑袋靠在车窗上,透过车子的后视镜,看着那片不算繁华却也温馨的灯火越来越远,直至消失。我才明白,在我的心中,它是多么重要。
呼吸喷在车窗上,形成了一层薄薄的雾气,雾气越来越重,渐渐模糊了我的视线,也模糊了我自己,最后只剩下一张丑陋而扭曲的脸庞。
外婆应该在温暖柔软的被子里睡着了吧,小姨也应该一样。出发前,我借明哥的手机给外婆说了睡在学校,外婆笑着说好,交代我明天早起,不要迟到。
曾经我也离开过外婆好几年,但却从来没有此刻一般刻骨铭心的思念。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嘴里传来一阵又咸又涩的味道,顺手一摸,面颊上一片冰凉,原来,是我流泪了。
如果,这一切能够重来,那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