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愚昧的选择(1)

浪翻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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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六点半,站在这扇曾经推开过无数次的熟悉大门前面,门内,隐约传来了《猫和老鼠》的轻快旋律声,怀着前所未有的紧张和忐忑,我回想起了昨晚在医院里的几句谈话。

    第一句,是武晟说的:“后来,九镇又出了几个大哥,何勇、黄皮、胡少飞、老鼠和义色。哦,对了,义色就是你家对面的姚义杰,你晓得吧?之后,何勇也走了,去了温州,老鼠坐牢了,胡少飞也死了。而今,九镇唯一的两个大哥就只有义色和黄皮。”

    第二句是我们走出医院,准备回家时,小二爷走到我的身边,搂着我的肩问我:“胡钦,你和义色关系是不是还不错啊?我暑假的时候,好像看到过几次你和他在一起玩,蛮亲热的样子。”

    我回答:“是啊,都是一条街上的,你们不也认识吗?小时候,我们都喊他三哥啊,怎么了?”小二爷欲语还休的样子,回了我一句没什么。

    当时,我没有领会到小二爷的意思,直到片刻之前,我放学回家,路过三哥家门口,才猛然之间领会到了小二爷的意思。长长吐出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底的繁杂思绪,我一把推开大门。

    客厅内,一个正端着饭碗,却一瞬不瞬只顾着盯着电视里的动画片,忘记了吃饭的英俊男子,闻声看了过来。

    “三哥!”

    三哥的脸上,露出了亲切而真诚的微笑。

    “胡钦,今天开学了吧?第一天上课,感觉怎么样啊?大城市里待惯了,习惯不习惯乡里地方哦?”三哥一边拍打自己身旁的座位,示意我坐过去,一边用轻松的语气故意调侃着我。

    “今天没有上课,全校学生体检,开收心大会,明天才正式上课。三哥,你吃饭啊?”我走过去,紧紧靠在三哥的身边坐了下来。

    “哈哈哈哈,屁话!你吃不吃?你刘姨妈今天做了泥鳅哦,吃的话,你就去厨房里自己搞。”

    “我不吃,不吃。我外婆等着我回去吃饭的。”

    “那你还不去,还来我这里干什么,真的想我了啊?去去去,吃晚饭了再来玩。”三哥一脸没好气的样子,伸出筷子飞快点着门口的方向。

    “三哥,是这样的,我给你说件事唦,我……”关键的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为何,硬是没敢直接说出来。我奇怪的表现让三哥的眉毛慢慢皱在了一起,上上下下盯了我好几秒之后,颇为关切地说道:“小钦,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啊?在学校被人欺负了?还是怎么了?没钱?”

    我摇了摇头,努力想着应该怎么说合适。但是如此近的距离之下,三哥锐利的眼神却让我觉得他仿佛已经渐渐看穿了一切。我一横心,开门见山地说道:

    “三哥,我没事,放心吧,真的没事。我只是有件事想和你谈谈,看看你能不能帮忙?”

    听见我没事,三哥最初好像松了一口气。但是,他并没有马上答应我,而是继续又反复打量了我几眼,直到确定了我的严肃和紧张是发自内心,不是开玩笑之后。他干脆放下了碗筷,拿起旁边茶几上的香烟,抽出一根点燃,轻轻吸了一口,这才点了点头,说:“嗯,你讲。”

    “三哥,我们昨天出了点事情,前面街上的险儿,被一个叫作向志伟的人用火烧破了相……”

    接下来,我将昨晚所发生的一切都原原本本的全部说给了三哥。在我叙述的过程中,三哥始终没有插过半句嘴,脸上也看不出太大的表情变化,甚至连眼睛都没看过我,而是始终盯着脚下的地面。但是刚刚点燃的那根烟,他却再也没抽过了,就那样夹在两根修长的指头中间,慢慢化为了一截长长的灰烬。

    好不容易,我把一切都说完了,三哥却依然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我越发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终于,三哥的手臂一动,长长的烟灰跌落在了地面,将烟蒂掐熄在烟灰缸里,他随手又抽出了一根香烟点燃,升腾的烟雾中,他扭过头来盯着我,本就深邃的双眼在烟雾的迷蒙中更加显得不可捉摸。这样的对视一直持续到我再也抵受不住,心底发毛,不由自主挪开了自己眼神的那一瞬,我才听见他用一种完全听不出情绪的语气问道:

    “小钦,你晓不晓得,你们惹得是个什么人?”

    我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我晓得,向志伟。”

    “嗯,还有呢?”

    “还有?还有……黄皮。”

    “那你晓不晓得,黄皮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昨天险儿出事之后,武晟他们几个在医院里面给我讲了,黄皮也是混社会的,是江湖大哥。他还告诉我,三哥,你也是,你比黄皮混得还好一些。在九镇,胡二少爷死了,何勇走了,老鼠坐牢之后,现在唯一一个勉强可以和你平起平坐的人,就只有黄皮了。”

    三哥严肃正经的样子和前所未有的连番质问让我完全摸不清他的想法,我下意识地篡改了昨晚武晟所说的一些话语来讨好三哥,想借以缓解此刻让我颇为不安的气氛。

    但是,三哥却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奉承。他的脸上不但没有半点得意之色,反而出现了一丝惊讶的表情,显然,那是因为我所了解到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他对我的意料之外。

    “小钦,看起来,你今天还不是随便过来找我的啊,你是想好了才来找我的吧?那好,你方才讲的确实没得错,我和黄皮也的确都是社会大哥。只是他不比我差,我也不比他混得好。三哥还有一句话想要问你。他是怎么当上大哥的你知道吗?”

    三哥没有表现出半点责怪我的样子,让我松了很大一口气,心情一轻松,我也就得寸进尺了起来。三哥的话刚说完,我就利落地摇了摇头。因为,我觉得,江湖大哥有很多,每个大哥都有自己的故事,挑战一个大哥,需要的只是勇气和实力,没有必要知道他们的历史,黄皮也是一样,我并不认为自己需要去了解黄皮的一切。

    但是就在我不以为然的表情当中,三哥却说出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而这个故事,直接导致我们兄弟的复仇计划彻底升级,也间接改变了我们每一个人的人生。

    七十年代初,一个男孩出生在位于九镇上街某处的一栋木板屋内。男孩的家里非常贫穷,父亲黄老幺是个一字不识,甚至连正式名字都没有的文盲,靠着在白杨河边上帮人挖沙做搬运工来养家糊口。男孩出生之后没多久,给本就捉襟见肘的家庭更添重负,母亲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生活,跟着一个江西来的货郎跑了。

    本就沉默寡言、呆板木讷的父亲,自从母亲走了之后,越发变得不爱说话。每天除了保证一口基本的饮食之外,根本就不管这个男孩,睡醒了就喝酒,喝醉了再睡,周而复始,只有实在是拿不出酒钱的时候才会去帮人搬搬货物,打点零工。

    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男孩长得又瘦又小,相貌怪异;而成长的环境,也养成了他孤僻阴狠的性格。这让他一直都不讨人喜爱,街坊邻居谁都没有好脸色对着他。所以,从小他就饥一顿饱一顿,更谈不上读书了。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男孩十岁那年,那一年,他遇见了一个人。遇见那个人的时候,男孩正因为偷东西而被人暴打。男孩几乎在会走路的时候,就开始偷东西了。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一样东西是属于他的,他的力气也不够,没办法抢,要想得到,他只能偷。而且,从来没有人教过他,不能偷。不过,偷东西是要付出代价的,是要被打的。这些年来,男孩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他从来不指望有人会帮他,也从来没有人帮过他。

    但是,那天,有个人帮了他,将满头是血的他从棍棒之下救了出来。那人问他:“你这么瘦小,你跑得快吗?你不怕被人打死,被警察抓吗?”男孩死死抓着偷来的那包染上了鲜血的红蔗糖,一边贪婪地往嘴里送着,一边含糊不清地回答:“等你的肚子像老子一样饿的时候,你就不会想这些没用的东西了。”就是因为这句狠到了骨头里面的话,那个人收留了他,并且带着他走上了一条令他罪恶缠身,却也可以让他日后吃饱喝足,受到尊重的路。

    那个人就是九镇贼王安优。

    安优对男孩非常好,管吃管住,嘘寒问暖,在男孩的世界,安优几乎扛起了所有本应由黄老幺去负的责任。可奇怪的是,安优并不允许男孩偷东西,虽然他把所有偷东西的本领都传授给了男孩。男孩虽然没有读过书,人却非常聪明,可以说在扒手这个行当内,他还拥有极高的天分。据说,在男孩十一二岁的时候,他就可以在滚烫的油锅里用两个手指夹起一块肥皂了。

    安优在世的时候,不许男孩偷窃,他就每天形影不离地跟在安优屁股后面混,过上了从来没有过的幸福生活。可惜的是,一九八二年,安优被枪毙了,小男孩又一次失去了生活的依靠。可这个时候的小男孩已经长成了少年,练成了一身的本领。在无人管束之后,很快,他就正式变成了一个扒手。

    日子很快就来到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小男孩已经长成了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这些年来,他的心里肯定也想过成为安优那样威风八面的人,但此时的他却依然只是一个小扒手。每天都靠着在九镇通往市区县城的公交车上扒窃过活,他的手艺不错,所以生活也还过得去,甚至每天还能给父亲买酒。

    可纵然如此,他也仅仅只是个有点闲钱,还算老实低调的小扒手而已,没有任何地盘,更谈不上做大哥。直到某一天,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给了他一个契机,让人们真正认识到了这个小扒手可怕的另一面,也令他正式接过了多年前那位亦父亦师的男人衣钵。

    不知各位还记不记得,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那几年,几乎是全国各地,都涌现出了一种类似的团伙。一般由五到十个人组成,昼伏夜出,神出鬼没,专门抢劫长途汽车,而且手段非常之残忍,强奸、杀人什么都来,在全国的范围内犯下了累累血案。一直到九零、九一年间,由公安部发文,展开了一场遍及全国上下的打击车匪路霸的大型运动,这股歪风邪气才算是渐渐打压了下去。

    九镇当时也有一批这样的人,为首的一个外号叫作丫头。当年叱咤一时的“胡氏三雄”里面的大哥胡少立,刚出道的时候,都是毕恭毕敬跟在丫头背后的小弟。而只是一个小扒手的男孩,却惹上了丫头。丫头的父亲是个普通菜农,某天一大早坐车去城里卖菜,晚上回来的路上,实在太累,就在车上睡了一觉,下车之后,却发现所有卖菜的钱都被偷走了。

    第二天,丫头就查出了作案的人,正是小男孩。丫头带人直接在车站找到了他,当着很多扒手的面把他暴打了一顿,最后还残忍地剁下了男孩的一根小指头,并且给所有的扒手定下了一个规矩:他们今后所有人,扒到的钱都必须要分给丫头一份。

    有一些当年跟着安优混过的老扒手,商量着反抗,不愿意给。可偏偏是被欺负得最惨的男孩,他不仅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还心甘情愿第一个交了钱。虽然后来那些扒手在车匪们的武力压迫下也都纷纷交了钱,但他们再也看不起男孩了,看不起这个丢了安优脸的没有用的小扒手。谁也不知道,这个看似没有用的小扒手,在安优身上学到了偷东西的本事,却压根就没有学到安优直来直去的行事作风,他有的只是极端的残酷和隐忍。

    九零年中,严厉打击车匪路霸的行动开始了。全国各地一片风声鹤唳,所有做这行的人都纷纷出门跑路躲灾了,丫头也不例外。当他手下的几个得力小弟先后被捕之后,丫头感到了极大的危险,他也准备到海南去躲躲风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