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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阿虎是陈乐乐的挚友。在陈乐乐眼里,李阿虎不是流氓,不是无赖,只是一个被人欺辱难以伸张的可怜人,就像戏文里被发配边疆的英雄猛将。
所以李阿虎的话,陈乐乐深信不疑。李阿虎掏心掏肺添油加醋地编了一个令人义愤填膺的故事。任何一个与故事毫无瓜葛的人听了都会怒火中烧,更不用说陈乐乐这个故事的重要角色。
李阿虎道:“你知道你阿娘是怎么死的吗?”
陈乐乐道:“伤心过度啊。这个全村人都知道了。”
李阿虎似笑非笑道:“你也活了一二十年了,有见过谁因为阿爹死了跟着伤心死的吗?”
陈乐乐茫然摇头道:“好像没有。”
李阿虎肯定道:“不是好像没有,是肯定没有。戏文里,梁山伯伤心死了,那是因为祝英台是他的女人,又不是他的阿爹阿娘。”
陈乐乐沉思道:“我也一直怀疑,不过,也找不到原因啊。”
李阿虎神秘道:“所以,兄弟一直都你的这个心事记在心上,花了大把心血四处打听,现在终于有了眉目。”
陈乐乐急道:“什么眉目?快点说,快点。”
李阿虎也不着急,皱着眉头道:“有个事情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你阿娘离开石头村的那段时间,有一个人也正好不在村里。”
陈乐乐追问:“谁?”
李阿虎道:“就是阿蛋叔。后来,你阿娘的死信也是阿蛋叔回来讲的,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陈乐乐没往深处想,懒懒道:“那又怎么样?”
李阿虎装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叹道:“我原来也以为是我自己想太多,可后来证明我想的是对的。”
陈乐乐道:“你想对了什么?直接说吧,别绕来绕去的,听得费力。”
李阿虎打定主意道:“好,那我就说了。你就当我是在讲故事,随便听听就好。”做好铺垫后,李阿虎就像竹筒倒豆子,叽里呱啦噼里啪啦绘声绘色讲了陈蛋诱拐兰轩,逼迫她抽鸦片,甚至把她卖入窑子接客,最后兰轩含冤自尽,葬身护城河,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陈乐乐的脸色从晴天转阴天,又从阴天转雷雨天,眉宇间一道接一道的闪电划过,像要劈死全世界的人。李阿虎看见了陈乐乐脸上的表情,知道鱼已经上钩,讲得更加卖力。
陈乐乐终于听不下去,暴喝一声:“陈蛋,我干你老母。”便冲回家。李阿虎看着陈乐乐悲催急切的背影,露出一个难以察觉的笑容,意味深远。
黑铁正在准备午饭,见陈乐乐一脸怒气回来,以为在外面受了欺负,有一句没一句地安慰着。陈乐乐一言不发,端起桌上的面条狠狠摔在地上,破碎的瓷片和面汤一同四处飞溅。
黑铁吓了一跳,随即怒火上冒,扬起巴掌就要扇过去。陈乐乐也不躲闪,呈四十五度脚侧扬起腮帮子,用手示意黑铁往那里打。
黑铁下不去手,愤愤说了一句:“好端端的,你是要发什么神经呢?”
陈乐乐冷笑道:“好端端,哪里好端端了?就你这个缩头乌龟才会觉得好端端。”
黑铁心中一震,暗觉事情不妙,试探道:“我怎么成缩头乌龟了?”
陈乐乐道:“你也别再自欺欺人了,阿虎哥都告诉我了。”
黑铁急道:“你可别听那个夭寿仔瞎讲。他的话比放屁还不如,不能信,不能信啊。”
陈乐乐冷笑道:“他的话不能信?那你的话能信?还是陈蛋的话能信?”
黑铁道:“小孩子家不要没有礼貌,官也一句娘也一句,要叫阿蛋叔。”
陈乐乐冷道:“他配吗?他把你的老婆带跑了,还害死了她,你还把他当阿爹啊?”
黑铁道:“你到底听说了什么啊?事情不是那样的。是你阿娘自己要跟人家跑,怨不了人家啊。”
陈乐乐放声狂笑道:“好好好,原来你是知道的啊,原来你真的知道啊。老婆被人抢走了,你还把人家当阿爹,不是缩头乌龟是什么?你说,是什么?”
黑铁抱着头蹲在地上不说话,像是自己做错了事,不停摇头。
陈乐乐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还有鸟用吗?像个男人吗?”
黑铁道:“囝仔啊,做人可不能这样啊。当年,是你阿蛋叔把你从土匪窝里救出来的,你阿娘也是他救来的,我们一家的命都是他给的。我们欠他的,永远也换不清哪。你可不敢再去瞎胡闹啊。”
陈乐乐不屑道:“哦,他救了我们就要让我们当牛做马?我们一家这么多年来给他家当下人,还没还够吗?他就能无缘无故害死我阿娘?这是人干的事吗?”
黑铁本来就是老实巴交的人,不善言辞,更不会辩论,被陈乐乐一通辩白,立即哑口无言,依依呀呀说不上一句话。
陈乐乐见阿爹那副懦弱的模样,更是来去,拍了桌子,放刁黑铁如果是个男人就像个男人一样,去找陈蛋讨个说法,就算是拼个你死我活,也比躲在家里受窝囊气强。
黑铁哪里敢去,一直摇头,说不上话。陈乐乐使出杀手锏,如果不去找陈蛋理论,那他就自己去。但是,从此以后再也不会踏入家门半步,更不会认这个没有鸟用的阿爹。
父亲之于儿子的感情,远比儿子之于父亲的感情干净纯粹。在黑铁眼里,陈乐乐就是他唯一的财富。什么都可以失去,就是不能失去这个儿子。眼见儿子以断绝父子关系相逼,黑铁再也没有退路,只能站起身,摆出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陈乐乐立即回心转意,像兄弟一样,给了黑铁一个拥抱,拉着黑铁往陈蛋家去。黑铁站起来的时候还是很犹豫,但是陈乐乐的一个拥抱让他有了力气。
农村人表达爱的方式都很含蓄,父母不会肉麻兮兮地跟儿女说我爱你,儿女也不会肉麻兮兮地亲亲父亲抱抱母亲,有时甚至连一句谢谢对不起都不会说。
所以,陈乐乐的一个拥抱让黑铁有些受宠若惊。去争论怕什么呢,只是去讲讲道理而已。只要乐乐开心,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呢?去就去吧,去吧。
父子两个很快到了陈家门口。黑铁有些畏缩,拉着陈乐乐,示意他不要闹了。陈乐乐哪里肯就这样放弃,吼道:“陈蛋,你给我死出来。”
接连叫了几声,陈蛋、张莲花、陈远方都跑出来。陈蛋初开始以为是李阿虎又来闹,按住张莲花母子,不让出来掺和。仔细一听,是陈乐乐,便没多想,一家人都出来看究竟。
陈乐乐见陈蛋出来了,心里也有些没底,拉着黑铁让他往前走几步,意思就是,阿爹,该你上了。黑铁见到陈蛋,什么话也不敢说,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阿蛋,你吃饭了吗?”
陈乐乐差点没晕死过去,干脆放开黑铁,破口骂道:“你还是男人吗?老婆被人搞了,还问人家有没有吃饭?你怎么不去死啊,丢人啊。”
黑铁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手脚发抖,懦弱道:“阿蛋,你看你看,这,这。”
陈乐乐把黑铁推到一边,怒道:“这这这,这什么卵鸟啊。”
陈蛋见乐乐对黑铁不敬,喝道:“乐乐,你干什么?那可是你的亲生阿爹啊。”
陈乐乐对着陈蛋冷笑道:“谁都有资格教训我,就你没有,你不配。”
张莲花上来道:“乐乐,你今天起什么疯啊?”
陈乐乐道:“阿蛋婶,就你一直被蒙在鼓里。你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啊。像我阿娘一样,被人骗去卖了都不知道。”
张莲花道:“你瞎说什么啊,你阿娘不是早死了嘛。”
陈乐乐道:“是啊,是死了,但她是怎么死的?是不是真的哭我外公哭死的?你活了这么大半辈子,见过有人苦死的吗?”
张莲花道:“没见过的事多了,怎么就不能苦死?”
陈乐乐冷笑道:“能不能,那你就要问天天晚上跟你睡在一起的陈蛋了。问问他,是谁拐跑了我阿娘,是谁骗她抽乌烟,是谁把她卖入窑子做鸡,是谁害她跳河自尽的?”
这话像一盆冷水,狠狠泼在陈蛋的头壳上,无边的刺骨寒冷从头发一直深透到脚底板。
陈蛋毫无防备,真的是毫无防备。在他看来,谁都有可能来揭发这件事,就唯独黑铁和乐乐不可能。可是,现在站在眼前的确确实实就是黑铁和陈乐乐。
黑铁拉着陈乐乐的手,一直往后拽,嘴里念着:“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们不要闹了,回家吧。”
张莲花止住黑铁,冷冷道:“让他说完。”
陈乐乐看了张莲花一眼,似乎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情绪,悲伤,愤怒,绝望,对,要的就是这样的感觉。想罢,把眼光转向陈蛋,冷笑道:“你是自己招认,还是我来说?”
陈蛋故作镇定,抽了抽嘴角道:“囝仔啊,话可不能乱说啊。我知道你跟阿虎走得近,别被阿虎那小子糊弄了,说了一些没用的话,伤害了大家的感情。”
陈乐乐哈哈笑道:“是谁害谁?是谁欺骗谁?你敢对天发誓,我阿娘不是你带走的,不是你害死的吗?你发誓啊。”
陈蛋呆呆站着不动,心里盘算着应对的办法。其实已经毫无办法了,只能抵死不认。
张莲花心中也冒出很多疑问,为什么兰轩会跟陈蛋一起失踪?为什么县城那么大陈蛋能遇到兰轩?为什么兰轩的死只有陈蛋知道?一些问题还不能当场纠缠太久,只能回去再问个明白,现在还是要先站在陈蛋一边,道:“乐乐,你还是个孩子,能懂什么呢?”
陈乐乐道:“对,我是孩子。但是孩子就不能知道真相吗?孩子的阿娘就是要被人骗走吗?谁来可怜可怜我,谁来可怜我啊!”情到深处,陈乐乐干错坐在地上大哭大闹。
很快,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围过来看热闹,其中就有彭钦定。陈乐乐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多,马上来了干劲,大哭大骂陈蛋不是人,拐骗良家妇女,逼良为娼,简直是个丧心病狂的家什。
旁听群众一片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