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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家,来半斤油条,一碗豆腐脑。”女子缓缓坐下,轻敲桌子,“请快一些,我还要赶路。”
“是,是,客官。”李观雨从地上爬起来,洗手烧火,一气呵成,不多时就炸好了油条送了上来。
“谢谢客官的救命之恩……”李观雨想要鞠躬,被女子伸手制止了。
女子摘下斗笠,容颜如花似玉,秀发如瀑,双眼如星,若不是肤色过于苍白一些,即使是天仙下凡,也未必有她的美艳。
李观雨只觉脑中“轰”的一声,如同炸了一般,天,世间真有如此娇美不可方物的女子。他还以为貌若天仙不过是文人墨客的想象,他虽未见过天仙,却敢说仙女也不及眼前女子美貌的百分之一。
“刚才二人可是要去灵寿县中山村?”幔陀漫不经心看了李观雨一眼,小口咬了一口油条。
“是,是,回恩人的话,他们是三王爷的人,要去灵寿县中山村查访一个人。”李观雨忙不迭将自己听到的全部消息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知道了。”幔陀吃完了东西,扬手扔了一张钱引,“你不要再卖早点了,以后也不要再来快活林了,最好不要留在上京,寻一个山青水秀的地方安居……可是记好了?”
“可是……”李观雨舍不得可以日进数百文的早点摊。
“想活命就照我说的做。”女子脸色一寒,翻身上马,纵马离去。
李观雨呆立当场,见女子朝花关、木恩二人的方向而去,想起了什么,忽然就打了一个寒战,自言自语道:“看来她还是要赶尽杀绝,不行,我得赶紧收拾收拾走人,万一她反悔了非要杀了我,我可没有活命的机会。”
“三十贯?”李观雨收拾东西时才注意到花关木恩二人留下的钱引,顿时笑逐颜开,“没白挨打,赚了三十贯,啊,五十贯,我没看错吧?真的是五十贯,老天终于开眼了,我李观雨总算发达了。纳妾,回去就纳妾。”
幔陀留下的钱引是五十贯,李观雨凭空赚了八十贯,不要说纳妾了,置一处像样的宅子也不在话下。他哪里还舍不得一个小小的早点摊,也不收拾了,将百余文铜钱装好,扔下摊子扬长而去。
从此,快活林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李观雨的身影。他去了哪里,为什么突然离开,几乎无人知道。
天,很快亮了。缺少了李观雨的快活林和往常一样,逐渐热闹起来。除了少数几人注意到了李观雨没有出现之外,大多数人并不在意李观雨的消失。
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大多是过路客,只是从李观雨的摊点前路过,然后再也没有相遇的可能,谁能记得住一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天光大亮时,一个衣着华丽的书生一人两马一书童来到李观雨的摊点之前。书生相貌俊美,一袭长衫,飘然有仙风道骨之姿。眉目清秀,风度翩翩,唇红齿白,一表人才。
“郎君,快活林离上京还有三十余里,我们歇息一下再赶路也不迟。”书童细声细气地说道,他十四五岁年纪,鼻子小巧而高挺,双目秀美,耳朵洁白如玉,脸颊红润如云,若不是书童打扮,只看长相,直让人疑心是一个丫环。
“好,且歇息半个时辰。”书生坐下,手指轻敲桌子,“店家,上菜来。拿手好菜,每样一份。”
“郎君,店家不在。”书童嘻嘻一笑,吐了吐舌头,舌尖粉嫩红润,他系好马,一挽袖子,“不如我亲自下厨。”
“还是我来。”书生倒也豪爽,也不避人,脱掉长衫,只穿了短衣,系上了李观雨遗留的围裙,动作娴熟地揉面,随后将面条扔到了油锅之中,油花滚动,片刻之后一根根金黄的油条出锅了。
书童也没闲着,在一旁扇火。二人配合得倒也默契,片刻之后,油条和豆腐脑便摆在了桌子之上。二人对视一笑,毫不避讳周围人群异样的目光,埋头大快朵颐。
有几个认识李观雨的店家,见李观雨的摊点被书生霸占,有心上前问个明白,却被书生旁若无人的霸气和豪气震住了,无人敢向前一步。
书生和书童二人吃完早点,起身赶路时,书生扬手扔了十枚铜钱。想了一想,又觉得不对,收回了七枚。
“我只取了店家的面用了店家的油,店家并未出力,是以三文钱足够了。”书生朝周围围观的人群拱了拱手,“各位作个见证,我张厚没有盗用店家之物,只是借店家宝地一用,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是以付了三文钱资费,算是两清了。”
众人哄笑,都被张厚的作派逗笑了。张厚的做法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至少他表面上做到了公允,让人无可挑剔。只是让众人心中不解的是,书生和书童二人共乘两匹马,在马匹资源稀缺的大夏,即便是四五品高官出行,也大多骑驴或是骡子,骑马者寥寥无几,而书生不但自己有马,连书童也有一马,可见他必定是大富大贵之家子弟。
既是富家子弟,会动手做饭已经十分稀奇了,君子远庖厨,读书人哪里有下厨房的道理?好吧,暂且不论书生为何身为富家子弟还有一身娴熟的厨艺,只说他连几文钱的账都算得清楚的精明,就让无数人心中叹服。
三十里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好在是官路,张厚和书童二人策马扬鞭,中午时分就进了城里。
二人在城里转来转去,一连问了十几家客栈都是客满,二人无奈,只好牵马沿着街道一路西行。
“郎君,上京城果然繁华,比起泉州好了不知多少。”
“话不能这么说,上京有上京的好,泉州有泉州的妙。”张厚伸手一扶书童的后背,怜爱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时儿,你跟我奔波了数月有余,风餐露宿,受尽劳累困苦,委屈你了。”
“和郎君一路同行,不管千山万水,我都乐意。”时儿脸上洋溢幸福的光彩,仰起小脸,俏皮而可爱,哪里还有半点书童的样子,分明就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
“饿了没有?先吃饭再说。”张厚抬头一看,是一栋三层楼高的酒楼,正门之上有黑漆金色大字——好景常在,他用手一指,“好景常在……名字挺吉祥如意,就这里了,不管晚上有没有住处,先只顾眼前的事情再说。酒足饭饱才有精力再找客栈不是?哈哈。”
二人进门,小二迎了过来:“二位客官楼上请。”
二人跟随小二到了二楼,选好位置坐下,张厚左右看看,又起身说道:“二楼不好,还是三楼登高望远。”
小二一脸为难之色:“客官,三楼客满。”
“客满?”张厚眨着眼睛笑了,转身就朝楼上走去,一副轻松自若的口气,“让两个客人让出座位,不就有位置了。死脑筋,不会转弯。”
“客官,客官……”小二紧随其后,满脸陪笑,“不好意思客官,东家定下规矩,好景常在不会赶走客人,也不会嫌贫爱富。”
“嫌贫爱富?我何时让你们好景常在嫌贫爱富了?哈哈。”张厚脚下不停,几步就来到了楼上,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咦,怎的三楼和二楼的布局不一样?”
二楼可容纳数十人同时就餐,三楼却小了许多,虽不是一个个隔开的单间,却只能容下十数人就座。放眼望去,只有三桌客人。每桌客人不过三五人,和二楼的喧嚣不同的是,三楼的几桌客人,都在小声交谈,并无嘈杂之声。
“客官,客官……”小二拦在了张厚面前,三分陪笑三分客气四分不满,“楼上全是好景常在的贵客,若无贵客卡或是提前预约,三楼概不对外,还请客官见谅。”
若是小二只是陪笑和客气还好,张厚或许还会让步,小二的陪笑和客气之外,流露出的不加掩饰的不满,让张厚心中火起,想起刚才小二特意强调的好景常在不会嫌贫爱富,他明白了什么,冷笑一声:“贵客卡是什么东西?听着倒是新鲜,说来听听。”
小二微微仰头,自得地说道:“好景常在贵客卡分三种,一种是白银所作,一种是黄金所作,一种是美玉所作。白银贵客卡价值一百贯,黄金贵客卡价值一千贯,美玉贵客卡价值一万贯。三种贵客卡,可以在大夏境内所有的好景常在酒楼、客栈、茶肆、商队消费,白银卡打九折,黄金卡打八卡,美玉卡打七卡……客官想办理哪一种卡?”
张厚张大了嘴巴,夸张地哈哈大笑:“抢钱呀……一百贯买一张白银卡,银卡的分量有几两?金卡的分量又有几两?有没有不花钱就可以送卡的法子?”
“客官……”小二拉长了声调,眼睛斜视张厚,“好景常在的贵客卡是身份的象征,若非大富大贵之人,不可办理。不是谁有几两银几贯铜钱就可以成为好景常在的座上宾的,不花钱就想送卡?法子倒是有,就怕客官不敢试上一试……二楼还有空位,楼下请。”
张厚目光一扫,将几桌客人尽收眼底。靠窗的一桌是三个人,两个长相颇为英俊的书生和一个随从,随从也就算了,两个书生虽长相英俊气度不凡,衣着却极为普通,只凭穿衣举止可以断定并非大富大贵之人。另外几桌则不同,人人衣着光鲜,气势过人,身上都散发出逼人的富贵之气和久居上位者的威严。
张厚眼睛转了一转,嘿嘿一笑:“不花钱就送卡的法子是什么?快说。”
“说了也白说,客官想必也饿了,到楼下好好吃上一顿,也是一样。”小二倒有涵养,虽然神色中微微流露出不屑之色,却自始至终都保持了足够的克制,“二楼和三楼的饭菜,食材并无区别,制作方法也没有不同,所不同的,只有高低而已。”
“人争一口气,比的是贵贱,要的是高低。”张厚手中折扇“啪”的一声打开,以扇遮脸,只露出一双跳动不停的眼睛,呵呵一笑,“时儿,你说我有没有本事拿到好景常在赠送的贵客卡?”
“有,当然有。”时儿双手抱肩,双眼高抬,下巴仰起,鼻孔朝天,“哼,小二,赶紧说是什么法子,我家郎君本领高强,无所不会,不管你出什么难题,他都可以手到擒来。”
时儿书童打扮,声音尖细不说,眉如山眼如水,腰细臀宽,脖颈细长而没有喉结,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她是女扮男装。
小二也不点破,呵呵一笑:“水不能太满,话不要太圆,客官,你真要试上一试?好景常在立下免费送卡的规矩后,还没有一人成功。我可有言在先,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可要后果自负。”
张厚哈哈大笑:“这话说的好像我多没有担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各位兄台作个见证,此事是我自愿之举,若有闪失,我一人承担!”
靠窗而坐的两位书生和一位随从,三人从张厚、时儿上楼之后,就一直满脸好奇地向二人投来关注的目光。此时见张厚让众人作证,二人对视一眼,齐齐起身。
二人身高相差无几,相貌一个英俊帅气,一个英俊粗犷。英俊帅气的书生一袭白衫,他呵呵一笑,朝张厚遥一拱礼:“兄台,在下愿为你作证。”
英俊粗犷的书生一袭灰衫,他随意地拱手一礼,摇手说道:“看兄台所为也是性情中人,不必拘泥于虚礼,要做便做,啰嗦什么?”
“说得是。”张厚冲二人拱手回礼,哈哈一笑,冲小二说道,“小二,你且说来,到底是什么规矩。”
小二当下也不多说,几步来到两位书生的桌前,谦卑地一笑:“烦请二位客官把桌子让开窗户。”
二人二话不说,将桌子抬起,远离了窗户数尺开外。小二推开窗户,探头窗外,半个身子俯身在外面,用力朝上一指:“客官,上面的‘好景常在’四个大字的最后一个‘在’字,少了一笔,东家说了,谁能补上最后一笔,就赠送一张好景常在的黄金卡。”
“黄金卡,一千贯,哈哈,不错,一笔一千贯,合算,合算得很。这个规矩,倒是很有诚意……”张厚双手背手,大步流星来到窗前,意气风发,来到窗前朝外只看一眼,笑声就戛然而止,倒吸一口凉气,“这,这,这也太高了吧?”
好景常在酒楼总共三层,一楼的门口有好景常在四个楷体大字,没有落款,也不知是哪个名家的手笔,笔力苍劲,笔法飘逸。三楼的楼顶之上还有一个高约一丈的下粗上尖的阁楼,阁楼最上面也挂了一块牌子,白底黑字,上书四个隶书大字——好景常在。只不过最后一个“在”字少了一横,若是站在一楼望去,太远之故,看不分明。此时从三楼的窗户朝外张望,历历在目。
隶书的“好景常在”四个大字,古朴典雅,又隐隐透露出一股王者气象,虽没有落款,以张厚的眼力一眼便可看出必定出自当世名家之手,而且还是大夏最有名望的名家之一。只是既然身为名家,为何会少写一笔,应该是故意为之。
也是怪了,也不知好景常在的东家到底何许人也,为何请一个寻常人无法请到的名家书写“好景常在”的牌匾,偏偏要少写一笔?好吧,姑且当成名家有意为之的遗留之笔,好景常在的东家为何又高挂阁楼之上,立下这么一个让人添上一笔的规矩来赠送黄金卡一张?
真是咄咄怪事!
张厚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小二却等得不耐烦了,轻笑一声,敲了敲了窗棂说道:“客官,楼下请。”
“哼,有什么了不起,楼下就楼下,反正里外不过是一顿饭,楼上楼下,能差出天上天下不成?郎君,不要什么黄金卡了,犯不着赌气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时儿不干了,噘着嘴,一拉张厚的衣袖,“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尽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死者,非正命也。万一因此丢了性命,是为死于非命。和郎君的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相比,一张小小的好景常在的黄金卡,算得了什么?”
英俊帅气的书生和英俊粗犷的书生对视一眼,二人所站在的位置,不需要朝窗外探身便可看到阁楼上的四个大字。英俊帅气的书生摇头一笑:“沈兄,若是你,敢上去一试么?”
“有何不敢?”英俊粗犷的书生眉毛一扬,竖起手中筷子,一副指点江山的豪迈,“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如今大夏太平盛世,若我生在当年与金国交战时,我便投笔从戎,为国效力。千军万马尚且不怕,何况眼前的小小屋檐?”
英俊粗犷的书生回身冲张厚抱拳:“兄台若是担心性命安危,若是信得过在下,不如由我来替兄台一试。”
“不可,不可,是张某的事情,怎敢劳驾兄台?”张厚回礼,说话间边脱了长衫,顺手扔与时儿,他仰天一笑,“小二,拿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