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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叮咚咚--”一阵铃铛声传来,惊醒了元曜。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正坐在一棵巨大的合欢树下,树叶间一簇簇红丝,宛如火焰。树上挂着一些铃铛,在夜风中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
元曜四处一望,白姬不知所踪,但有两个戴鬼面具的侍女坐在不远处翻花绳玩。她们看见元曜醒了,停下玩耍,笑道:“金扇夫人,您醒了?”
元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金扇夫人是指他。他轻轻地“唔”了一声,想知道这是哪里,以及白姬去了哪里,但是又不敢开口说话。
鬼面侍女笑道:“孔雀夫人吩咐说,您醒了之后,就带您去参加宴会。请随我来。”
“唔。”元曜轻轻应了一声,急忙站起来。他一脚踩在裙子上,险些跌倒,侍女来扶他,他怕暴露身份,急忙推开侍女,连连摆手。然后,自己提着裙裾走路。
侍女带元曜转过合欢树,一座华丽的殿阁出现在两人眼前。殿阁中兰烛高烧,丝竹声响,从大开的轩窗中隐约可见衣香鬓影,还有欢乐的笑声传出来。
元曜踏上台阶,走进殿堂,只见周围云雾缭绕,似真似幻,还以为到了天上神仙府。十几面屏风看似没有规律地将大殿隔成大小不一的空间,每一个空间中都放着一架美人靠,美人靠上坐着一个或者两个华衣丽人,她们每个人都带着面具,有的是佛陀,有的是恶鬼,有的是动物。
元曜心中好奇,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人。他粗粗算了一下,大约有十七八人。大殿中央,一名俊美的男子正在抚琴,一名英武的男子正在舞剑。
元曜心中嘀咕,白姬不是说神女宴中不欢迎男子吗?为什么乐师竟是男子?
元曜仔细一望,又吃了一惊。那抚琴的美男子是张昌宗,舞剑的美男子是张易之。这到底是什么宴会?张氏兄弟为什么也在?
元曜跟着侍女从舞台边经过时,因为太紧张脖子上出了汗水,就从衣袖中掏出香帕擦汗。谁知,他手一抖,香帕飞到了张昌宗的琴上。
“啊!!”元曜大惊,想去捡回手帕。
张昌宗抬眸,看见元曜,以为是参加宴会的神女,他邪魅一笑,眼神挑逗。
元曜在心中吐了一口血,也不要香帕了,转身走了。
元曜跟着侍女往上揍,来到了白姬坐的地方。白姬坐的地方地势较高,明显是主座,可以俯瞰整个大殿。
白姬倚在美人靠上,脸上面具诡异。白姬身边还坐着另一个华衣丽人,她穿着一袭凤穿牡丹纹的蜀锦长裙,梳着半翻髻,戴着青鸟面具。
白姬见元曜来了,道:“啊,金扇夫人来了。”
元曜很不高兴,想要反驳,但是因为有外人在,只好沉默忍耐。
白姬介绍华衣丽人,道:“这位是上元夫人。”
元曜点了点头,以示见礼。
上元夫人哈哈笑了,她一点儿也不见外,拉元曜坐在自己身边,眼神狡黠:“我闻到了一股酸腐的妖气。”
元曜冷汗如雨。因为上元夫人靠的太近,又紧张得满脸通红,坐立难安。
白姬笑道:“嘻嘻,轩之胆小,您就别捉弄他了。让别的神女发现了,他会有麻烦。”
上元夫人笑道:“明明是你在捉弄妖缘,让他穿成这样,我还真想看看面具下那张呆脸,哈哈哈哈--”
元曜看见上元夫人左手背上有一小片金色的叶子,又想起张氏兄弟也在,顿时明白了什么,他大声道:“你是太平--”
白姬伸手,捂住狐狸面具的嘴,将“公主”两个字堵回元曜嘴中,笑道:“这里只有上元夫人哟。”
上元夫人也笑道:“这里只有上元夫人。”
元曜冷汗,他更加疑惑这神女宴了。
上元夫人对白姬道:“我所知道的神女都在这里了,不知道有没有你要找的人。”
白姬问道:“今晚,谁叫云华夫人?”
上元夫人招来一个鬼面侍女,低声问了一句话,鬼面侍女退下了。
上元夫人道:“其实,今夜叫云华夫人的人,不一定是你要找的人。神女换名字比换衣裳还容易,叫什么名字,都是一时兴起,并不会长久地用一个名字。”
白姬道:“我也明白。但是,之前也问过了,丝毫没有《清夜图》的下落,反正也没有头绪,不如撞一撞天缘吧。”
上元夫人道:“《清夜图》你已经卖出去两百多年了,辗转了许多人,没有线索怎么找?”
白姬道:“反正,一定在长安城中。”
不一会儿,鬼面侍女来了,她在上元夫人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上元夫人挥手,让侍女退下了。
上元夫人指着南边的一个角落,道:“那是云华夫人和太真夫人。”
元曜转头望去,屏风之间隐约映出两个倩影。
白姬道:“那两位的真身是谁?”
上元夫人沉吟了一下,才开口:“我的异母姐姐。”
“哦,那两位公主呀。”白姬明白了。
元曜听得一头雾水,但又不好开口询问。
白姬道:“我贸然去问,太过唐突。上元夫人与她们比较熟悉,还请您过去替我询问一下。”
上元夫人抚额,道:“如果真是她们中的一人和李温裕有染,这件事就是李氏的大丑闻了。不仅如此,还是祸事,被母亲知道的话,谁也活不了。”
白姬道:“还不一定是她们。她们再糊涂,再大胆,也不至于神隐了自己的堂弟。”
上元夫人忧郁地离开,去找云华夫人和太真夫人。
元曜见四下无人,才开口询问白姬:“这些神女都是什么人?神隐是怎么回事?”
白姬道:“如轩之所见,上元夫人是太平公主。在座的神女都是长安城中的公主贵妇,她们有的因为一些原因没有婚配,有的死了丈夫或者与丈夫分居。”
元曜吃惊得张大了嘴巴。
“顺便说一句,西边第三个屏风后的戴昆仑奴面具的东华玉女是轩之的未婚妻非烟小姐。”
元曜吼道:“非烟小姐已经是武夫人了,不是小生的未婚妻!!”
“这些独身的公主贵妇们十分寂寞,她们渴望爱情的时候,就会化作神女,与平民男子邂逅、相恋。因为身份尊贵,她们不能以真身去爱人,只能假借‘神隐’,将心上人带回自己的府邸,并让他们相信自己是神女。一段恋情终了了,就送恋人回去。一切神不知鬼不觉,只是长安城中会多一些神隐的艳谈。因为神女们都是极有权势的人,王孙贵胄她们大多认识,或者沾亲带故,为了避免丑闻和尴尬,她们只神隐平民男子、羁旅浪人,而对王孙贵胄敬而远之。”
元曜又吃惊得张大了嘴,觉得这种事情很不可思议。
“其实,神隐在魏晋时期更流行一些,晋惠帝的皇后贾南风最爱玩神女游戏。如今风气豪放,大部分贵妇都效仿天后,公然蓄养男宠了。唉,世风日下,民风不古,还是神隐更浪漫和有趣一些。轩之,你觉得呢?”
元曜吼道:“这两种行为都不对!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都应该约束自己的行为,修磨自己的品行,不该耽于淫乐,放纵私情!!”
“啊啊,不过是游戏而已,轩之不必较真。”白姬笑道。
“白姬,小郡王恋恋不忘的云华夫人也是长安城中的贵妇?”
白姬点头,道:“一定是。”
元曜望了一眼南边,见上元夫人正在屏风后和两位鬼面丽人说话。
“那两位神女是谁?你之前说她们是公主?”
白姬道:“她们是太平公主的异母姐姐,一个是宣城公主,一个是义阳公主。”
元曜惊道:“她们之中的一人是小郡王恋恋不忘的云华夫人?!”
白姬幽瞳漆黑,道:“希望不是。不然,就是祸事了。”
元曜眼色阴沉,盯着白姬,道:“小生还有一件事,不知道当不当问。”
白姬心虚地笑道:“如果轩之觉得不当问,那就别问了。”
元曜一跃而起,抓住白姬的肩膀摇晃,道:“这神女宴中明明有男子,你为什么骗小生穿成这样?!这叫小生以后怎么见人?!!”
白姬头晕目眩,道:“啊啊,轩之不要生气。我也是为轩之好。轩之穿男装来,万一被哪位审美观有缺陷的神女看上了,然后神隐了去,缥缈阁的活儿就没人干了。”
“为什么欣赏小生的神女就是审美观有缺陷?!!”
“因为按时下的审美标准来看,审美观没有缺陷的神女不会看上轩之呀。”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小生很丑吗?!”
白姬顾左右而言它,道:“啊啊,张氏兄弟的表演结束了。”
元曜受到打击,松开白姬,坐在一边黯然伤神。
白姬见元曜伤心,安慰道:“轩之不要伤心,大家的审美观或多或少都有缺陷,会有人欣赏轩之的。”
“白姬,请不要以安慰的语气说出更打击人的话。”
“嘻嘻。”白姬诡笑。
不一会儿,欣赏元曜的人出现了。张昌宗翩然而至,来还“金扇夫人”掉落的香帕。他来到元曜身边坐下,笑道:“以前,似乎没有见过夫人的倩影……”
元曜心中发苦,不能开口,只能往白姬身后躲,以眼神示意白姬赶紧打发张昌宗离开。
白姬眼珠一转,笑道:“金扇夫人比较害羞怕生。”
元曜心中生气。
张昌宗伸手扯住元曜的衣袖,眉目含情地望着他,道:“夫人不要害羞,我只是来还夫人掉落的香帕。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见夫人的倩影,就觉得我们有缘。”
鬼才跟你有缘!元曜在心中骂道,他想扯回自己的衣袖,但张昌宗抓得很紧,一时之间也挣脱不掉。
上元夫人走过来,白姬起身迎过去,和她在屏风外低语。
元曜也想过去听她们说什么,但无奈张昌宗不放开他,他很生气,瞪着张昌宗。
张昌宗误以为元曜对他有情,伸手解下佩戴的玉佩,包在香帕中,塞进元曜手里,温柔地道:“这枚玉佩且做与夫人的定缘信物。”
元曜心中吐血。
这时,张易之走过来,张昌宗就迎了出去。张氏兄弟一起去向上元夫人献殷勤,神色谄媚。白姬趁机脱身,走了回来,坐在美人榻上,陷入了沉思。
元曜低声问道:“怎么样?云华夫人是那两位公主之一吗?”
白姬摇头,“不是。”
元曜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如果是的话,就太可怕了。
大殿中衣香鬓影,笑语喧哗。不知何时多了一些身穿华服的美少年,他们穿行在屏风之间,与神女们说笑。
白姬起身,道:“轩之,我们回去吧。”
元曜早就想走了,道:“好。”
白姬向上元夫人告辞,上元夫人也没有挽留,只说了一句:“走好。”
张昌宗似乎对金扇夫人恋恋不舍,以眼神传情。
元曜假装没有看到,跟着白姬走了。
白姬、元曜走出华殿,来到合欢树下。
“叮叮咚咚--”夜风吹过,合欢树上的铃铛随风作响。
元曜问道:“这是哪里?是太平公主的府邸么?”
白姬摇头,道:“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我带轩之出去了,轩之就知道了。”说完,白姬走进了合欢树中,消失了踪影。
元曜大吃一惊,眼看着白姬的身影没入了树干中。
元曜呆呆地站在合欢树前,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忽然,合欢树中伸出一截雪白的手臂,将他拉了进去:“轩之还愣着干什么?难道还舍不得宴会中的张公子么?”
元曜进入合欢树中,只见四周一片漆黑,但脚下有一级一级的石阶悬空延伸开去。石阶上发出蓝幽幽的萤光,不知道通向哪里。
白姬和元曜踏着石阶而行,四周一片寂静。元曜觉得石阶踏上去没有丝毫实感,但却也没有跌下黑暗的深渊。不一会儿,黑暗的尽头出现一团光亮,光亮渐渐接近,越来越大。
一个恍惚间,元曜的脚踏在了实地上。他四下一望,发现自己置身在一间华室中。两盏七枝烛台上,烛火如焰,室内十分明亮。
元曜左右一看,发现这里很眼熟,他回忆了一下,顿时想起这是太平公主的水榭中。
一张雕漆木案边,四名彩衣侍女跪坐着,一名在剪花纸,三名在灯下玩樗蒲(1)。
她们看见白姬和元曜,起身行了一礼。
白姬道:“我们要回去了。”
两名婢女拿起木案上的恶鬼面具,戴在脸上,又去取了一盏宫灯,“奴婢送两位夫人。”
元曜很好奇怎么突然来到了太平公主的水榭中,他不经意间回头,发现墙上挂着一幅古画。古画中,一座华殿掩映在一棵巨大的合欢树后,周围云雾缭绕。那合欢树、大殿与元曜刚才置身的地方一模一样,他有些吃惊,仔细一看,华殿中还有人影,那些蚂蚁一样小的人影竟还在动。
元曜大惊,难道刚才他和白姬在古画上?!
两名鬼面侍女提着宫灯走在前面,引白姬、元曜从侧门离开太平府。太平府外,停着七八辆马车,马车前都坐着一名戴着鬼面的车夫。
元曜、白姬登上其中的一辆,白姬说了“西市”两个字,马车就踏着夜色缓缓而行。不多时,马车来到西市附近,白姬和元曜就下了车,步行回缥缈阁。
注释:(1)樗蒲:古代的一种游戏,类似于现在的掷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