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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之前眉林曾怎么想过,真脱了险,她反倒有些不知该如何处置慕容璟和了。她也干脆,直接问他想去哪。
“去哪儿?我哪儿也不去。”慕容璟和正在喝她熬的人参炖野鸡汤,闻言连眼皮也不抬,淡淡地道。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眉林的意料,她知道这不会是他真心所想的,但仍不由得有些欣喜。这种欣喜毫无掩饰,显在了眉眼间。
慕容璟和没有察觉,久违的热汤让寡淡的味觉终于得到了弥补。
眉林没有再说话,专心喂完了汤,让他靠坐在炕头消消食,还撑开了炕旁的窗子,让外面的景致流泻进来,才端着空碗出去。
窗外就是院子,篱笆围墙,荆扉掩门,一口苔色斑驳的水井位于篱笆左近。院子里是压实的泥地,一条石子铺成的小路从正屋延伸到院门。篱笆内外长着几棵枝叶掉落的老树,一时也分不清是什么树种,黑压压的枝条横展开来,映着澄蓝的天,着实有几分野趣。越过篱笆,可以看到远处别家的屋顶以及更远处的山林石崖。
慕容璟和静静地看着这一窗之景,眸光沉敛,静若深水。
眉林是随遇而安的性子,对住的地方并不是很挑剔,所以一旦安定下来便没打算再离开。慕容璟和不说走,她自也不会热心过头地为他作决定。事实上,如果真把他送去他该去的地方后,这里便不能再住了。她觉得她挺喜欢这里的,他不走那自然是最好。
既然慕容璟和那边没事,她就要全心为过冬做准备了。或许不仅仅要考虑衣食的问题,还有其他……
将砍回的柴一捆一捆地抱进柴房,眉林一边忙碌,一边在心里一件件地盘算需要做的事。却想不到在抱到还剩下小部分的时候,连柴带人一头栽倒在柴房的地上。
阴了两日的天终于下起雨来,雨不算大,但淅淅沥沥地确实恼人。
慕容璟和看着院子里没抱完的柴被打湿,雨水被风吹过半开着的窗子,洒在他半盖着的旧棉被上,不一会儿便湿了一大片。
直到天色擦黑,眉林才不知从哪里悄无声息地冒出来,手中举着一盏光线昏暗的桐油灯,映得一张秀丽的脸青白如鬼。
雨仍在哗哗地下着,有加大的趋势。
“你去哪了?”慕容璟和静静地看着她爬上炕把窗子关了,又撤掉那因为吸饱了水而变得沉甸甸的被子,并用干布巾擦拭褥子上的水渍,开口打破沉默。
眉林手上顿了下,然后又继续。
“有人让帮忙,去得久了些。”她淡淡道,额发低垂,有些凌乱,有些湿意。
慕容璟和从那轻淡的语气中捕捉到压抑过的紧窒和疲惫,长眸微眯,微带不悦地嘲弄:“你这女人有几句话是真的?”他话中有话。
眉林抬头看了他一眼,抿唇扯出一个勉强算得上是笑的弧度,没反驳他的话,却也没再说别的。
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默,但该做的事却一样没落下。
烧了炕,有被子挡着,褥子湿得不多,所以没换,事实上也没可换之物。因此只能就着炕的热度烤干。烧水给慕容璟和泡了个澡,将那一身的冰冷除去,又伺候了饮食大小解,用稍厚的干净衣服替代换下来的被子凑合一夜,方才算忙完。
仔细想来,似乎都是在围着慕容璟和打转,关于她自己,反倒没什么可做的。
以往为了方便照顾他,加上没有多余的被褥,并节省烧炕的柴火,两人都是同炕而眠。这一夜在服侍他睡下后,她便端着油灯走了出去,再也没回来。
这一夜,炕始终没冷过。
虽然没有被子,慕容璟和却觉得热,是热,却又不会烫得让人难以忍受。只是他总睡不着。也许无论是谁,成天躺着什么也不能做,都会睡不着。
灶房那边不时传来细微的响动,让他知道,那个女人也是一夜没睡。
天色还没完全清亮,眉林就端着一碗热粥两个馍馍走了进来,这一次她没点灯,在倾身扶他的时候,手有些打颤。他看到不过短短的一夜,她的眼眶似乎就陷下去许多,唇白得跟死人一样,上面还有着深深的咬伤。
“你……”侧脸避开递到唇边的粥,慕容璟和犹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怎么了?”
勺子碰到碗壁发出清脆的响声,眉林不自觉地又咬住了唇,牙齿陷进凝血的伤口,手上的颤抖微微止住,胸口急剧起伏了两下,蓦然抬眼盯着他,脱口道:“你给我解药,我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慕容璟和目光与她相接,没有避让,里面充满研究的味道,缓缓道:“什么解药?”
眉林目光黯淡下去,不再说话,又将勺里的粥递了过去。
慕容璟和目光落在她浸出血的唇上,半晌才张开嘴,将勺中的粥喝下。喝了小半碗,又吃了大半个馍馍,他便别开了头。
“我说过哪里也不去。”看着坐到一边低头闷不吭声吃他剩下食物的女人,他再次重申。
眉林嗯了声,没有抬头,脸上也不见那日的欢喜,微微弯曲的背让人感到一种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断裂的紧绷。
匆匆将残剩之物吃完,她便走了出去,再回来时,手上抱着昨日打湿的被子。此时已干,盖上身上时,尚能感觉到带着柴火味的暖热。
“我中午前会回来……”给慕容璟和翻了个身,又按揉了两下四肢以及挨着炕的那面身体,她道。目光看向透进清幽曙光的窗子,雨仍没停,啪啪地打在上面,顿了下,她又道:“下雨,今日就不开窗了。”她其实也知道,从早到晚都躺着,连翻身都做不到,是一件多么难受的事。所以常常在出门前会给他把身体稍稍垫高一点,然后打开窗户,至少让他的视线不用困在一屋之内。
“去哪里?”慕容璟和看着她,若有所思地问。
眉林摇头,没有回答,抬手顺了顺有些凌乱的发,快步走了出去。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然后是关门的声音,慕容璟和眼中掠过一丝阴霾。
眉林并没去别的地方,她找了那个老人,回去时也不过是弄了点普通的解毒止痛的草药。她心中其实知道是没多少用处的,但试试无妨。
她其实可以将慕容璟和的情况传递回组织,还有石林下那神奇的墓葬,任选一项都能帮她拿到解药,而且还是效果最好的那种。但这种想法只是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便被毫不犹豫地抛开了。
且不说泄露慕容璟和的行踪会惹来多大麻烦,便是她自己,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脱离组织,再回头去招惹上,不是没事找事吗?何况到现在为止,她仍然无法确定慕容璟和究竟是不是那个人,更不敢鲁莽行事了。
早上那一诈,不仅没让她看出丝毫端倪,反而迷惑更深。不过也不稀奇,钟山一劫,她已知道若论玩心眼,自己那是拍马也及不上他的。与其这样,以后倒不如直来直往的好。
回到家,眉林熬了草药喝下,除了那从喉咙一路滑到胃部的温暖以及苦涩外,并没有其他特别的反应。疼,还是分筋错骨、万针钻心的疼,即便这么多年已经熟悉了,却并没有因此而变成习惯。
力气在一点点失去,内力却越来越澎湃,鼓胀着因毒发而变得脆弱的经脉,似乎随时都会喷薄而出,将她撕成碎片。
她一直知道内力恢复得蹊跷,但没想到有一天它也能变得致命。
颤抖着手抓住近旁的东西,她站起,还没缓过气,胸口一阵翻腾,“哇”的一下,刚刚喝下的药又全部倾倒了出来。本来就药味弥漫的厨房味道更深了一重。
眉林掏出手绢,擦去口鼻上残留的汁液,定了定神,然后走到水缸边舀冷水漱口。
再出现在慕容璟和面前,她已将自己整理得干干净净,除了脸色不好外,并不能看出什么。慕容璟和既然问过她一次,没有得到答复,便也不会再问。
就这样过了两日,到得第三日时,眉林终于支持不住,在慕容璟和面前晕了过去。
醒来时,一眼看到他皱着的眉头,她也没解释什么,自去喝了两口冷水,让精神稍稍振作起来。
“我照顾不过来你……”回来时,她开门见山地说,顿了下,又道,“你说个可靠的地方,我送你去。”说这话时,心中突然一阵难受。原来就算她想养他一辈子,就算他愿意让她养,也是不行的。
慕容璟和静静地看着她在短短两天内急骤消瘦下去的面庞,慢慢地问:“扔掉我,你欲去何处?”
眉林的心窝被“扔掉”两字刺得一缩,但这个时候已不想去计较,深吸口气,勉强平稳了气息,她苦笑,“走哪儿算哪儿。”她本打算长居此地,奈何熬不过毒发之苦,只能四处走走,看能不能寻到解毒之法,哪怕是能缓解一点疼痛也是好的。
慕容璟和沉默下来,目光从她脸上移向窗外,看远山横翠,间杂褐黄醉红,半晌,淡淡道:“你若嫌我累赘,自去便是,何必管我。”
眉林怔了下,她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按他以前的脾气,如果还用得着她,只怕是用威胁,而不是说这样负气的话。
动了动唇,她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要说什么好,最终只是轻轻地叹口气,走了出去。
她当然不会丢下他,但带着一个浑身不能动弹的人四处求医也是不现实的,于是只能留在原地,撑过一天算一天。
“据说,曼陀罗的叶与地芜索的根合用,可以止痛。”之后的某一天,慕容璟和突然道。
这两种药山中可寻,眉林现在已没什么可顾虑的了,便试着去采了些来熬水喝下。当时效果不显,过了一两个时辰,就在她以为没用的时候,那折磨了她数天的疼痛竟真的缓和了不少。
眉林想,是不是再加重点药量,就能完全去除疼痛?于是便趁着精力稍复,她又进山采了一背篓的曼陀罗和地芜索来,觉得多弄点总是没错。
慕容璟和透过窗子看到,吓了一大跳。
“你若想死,用那把匕首多干净利落,何必多此一举。”他赶紧喊住她,没好气地道。
眉林终于知道,这两种药用量如果太大,是会死人的,她想依靠加大药量来解除体内毒性作用的想法不得不宣告破灭。但无论怎么说,有了这两种草药,总是比之前好过了许多。
肉体的疼痛不再是不可忍受,那一夜,她终于又回到炕上,多日来第一次入眠,一直睡到药效过了,被疼痛唤醒。只是这样,她已经很满足。
先去厨房熬了碗药汁喝下,在等待药性起效的过程中,她做好了早餐,给醒来的慕容璟和梳洗。吃罢早饭,药汁开始发挥作用,她抓紧时机入山,筹备过冬之物。
体内恢复的内力每天都在以可以感觉到的速度增长着,在疼痛缓和之后虽然不再如之前那样强劲暴烈得像要破体而出,但仍会胀得人难受,恨不得找什么东西发泄一通。
眉林于是拼了命地打猎,却想不到明明头一天还耗得筋疲力尽,内息灯尽油枯,连动一下都难,一觉醒来后,体内真气反而更加澎湃嚣涨,凶猛充沛。对练武之人来说,这种现象无异于飞来横福,但眉林却并没为之窃喜。她可以感觉出,这内力与以前在暗厂所修的并不一样,太过强横,强横到也许有一天会连宿主也一并吞噬掉。
慕容璟和显然也察觉到了她的异常。他一天到晚躺在床上,除了看窗外的景色,便只能观察屋内唯一能动的活物。一天两天地这样看,以他的敏锐,又怎能看不出来?
“你的内力是怎么回事?”那天,眉林给他按揉身体时,他开口问。
眉林正为此事烦恼,知他见多识广又足智多谋,闻问正中下怀,忙将事情大致说了一下。她倒没想非要从他嘴里掏出点什么解决的办法,但凡能借他之智将原因推测出一二来,便也足够了。
慕容璟和听罢,眼中浮起兴味的光芒,显然大感兴趣。
“你我同行同宿,不曾分开过……”他沉吟,又确认了一遍这种情况出现的具体时间,才道,“你在那棺中可有遇到什么特别之事?”
眉林经他一提醒,不由得想起那个美丽的男人以及他身上让人眩晕的香味。
“你动尸体了?”慕容璟和皱眉。
“我要拿他头下的玉枕,自然……”眉林微感不安,不自觉地解释,却被慕容璟和不耐烦地打断。
“那种尸体是能随便乱动的吗?你有没有脑子啊?”
又被骂了。眉林有些郁闷,但却不若上次那么难受,只因能感觉到他斥责下的担忧……也许是担忧吧。
“他不一定死了嘛。”她嘀咕,直到现在仍不相信那是一个死人。
“那片石林存在了千百年,你还指望那人是刚放进去的?”慕容璟和没好气地道,想了想,又觉得为这么个事儿生气犯不着,于是道,“这是别人梦寐以求的好事,你便当捡个便宜吧。”
听出他语气中的敷衍,眉林便没继续说下去。于是这内力重生的事便到此为止,之后很久两人都不再谈及。
老窝子村虽然穷,但日子却是宁静而悠然的,没有尔虞我诈,更没有时时的提心吊胆。眉林有记忆来就没过过这种日子,她觉得为此受点苦,也是值得的。
只是毒发的疼痛虽然被草药汤缓解不少,但毒药却并没减弱对身体的消耗,加上与日益增强的内力产生的冲突,使得之后她又昏倒过几次。有一次是在打猎回来的路上,然后被同村的一个村民送回了家。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炕上,与她面对面的慕容璟和脸色不是太好,没等她回想起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到一个公鸭声音的男人操着一口当地俚语在那里滔滔不绝。
茫然回头,她看到一个矮个子男人盘着一条腿坐在炕尾,一边端着碗大口喝着水,一边跟慕容璟和说着话。正确地说,是他在说,慕容璟和负责听。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豆鼓的味道,熏得眉林几乎又要晕过去。
那人看见眉林醒来,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如果不是被慕容璟和眼中的冷然压住,只怕已经扑了过来。
“林家娘子你终于醒了,喝点水喝点水……”他一边说一边热情地凑过去,要把自己手中的碗递给她。
随着他的动身,那股臭味变得更加浓烈,眉林脸色微白,稍稍撑起身,接过碗,却并没喝。
“你是……”尽管她很想把这莫名其妙的男人赶出去,但习惯的谨慎却只是让她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弄清楚事情缘由才是首要的。
她长得本来就秀丽,这一笑自然如娇花绽放,苍白的脸色更增几分楚楚可怜的动人,绝不会减弱那与普通村女完全不同的美丽。
男人看得呆住,若不是慕容璟和冷哼出声,只怕口水都要流下来。
眉林心中虽然不悦,脸上却分毫没表现出来,她掀被下炕,又给慕容璟和掖好被角,才听到男人磕磕巴巴的解释,好半会儿才算听明白,原来是这人把晕倒在地的自己送回来。
怎么说别人也算是救了她,她更不好摆什么脸色,当下从打回的猎物中挑了一头麂子两只野兔五只野鸡算是感谢,好不容易把人给送走了。老窝子村的人虽然依山而居,但会打猎的却没几个,大多仍是靠着几亩贫瘠的田土生活,因此她送的这几样东西已算丰厚。
送走人,回到大屋,里面仍然飘荡着那股熏人的臭味,慕容璟和的脸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眉林还记得当初他在闻到尸鬼身上味道时的反应,看他能忍这么久而没发作,不由得又是好笑又是心怜。
“我想到外面去。”他开口,显然已经忍受不了。
眉林闻言,下意识地看了眼窗外,发现已是傍晚,山林霞染,天空青蓝高远,完全是一幅令人心旷神怡的秋晚景色。想到他也是很久没出去过了,她应了声,然后去找了张勉强算得上完好的椅子倚墙而放,再去背他。
刚把人放上背,没走出两步,耳朵被咬住,她腿一软,差点没跌倒。
“你可不能看上那种货色。”慕容璟和以比平日低沉的声音道,语气不容置疑,似命令更胜商榷。
眉林定了定神,才又继续往外走,仔细揣摩透他的意思,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都在想些什么呢?”村子里的人都认为两人是夫妻,又怎么会打她的主意?何况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加上还要照顾他,又怎有精力去祸害别人?
慕容璟和撇唇,依然咬着她不放,“那你还对他笑得那么风情万种?”
风情万种风情万种风情万种……一刹那,眉林脑子里全部充塞着这几个字,只差没一口血喷出来,好一会儿才恨恨地道:“我对你笑得更风情万种,也没见你怎么着。”她已经被气得口不择言,说完才反应过来,脸腾地红了。
慕容璟和“扑哧”笑出声,心情大好,等眉林将他放到椅子里时,神色已恢复如常,不再是一副别人欠他千儿百万的嘴脸。
眉林帮他披了件衣服,然后回屋将被褥面子都换了下来泡进盆里,又敞开所有的窗子,然后拿着艾草等物将屋内熏了一遍。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无法忍受那炕沾上别人的味道,毕竟以前也没少跟其他人挤,更脏更臭的环境都待过。
她想不明白,也懒得想,只是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不停回想起刚才自己失口说出的那句话,脸越来越烫,心怦怦跳得厉害。又羞又窘,还有些莫名的期待,就如……就如两人还在那窄小的甬道里身体紧贴爬行,他贴在她耳边低唤她名字时那样。
“女人,如果我一辈子都这样,你还会守着我吗?”就在眉林蹲在井旁开始搓洗被面时,慕容璟和收回看着天边的目光,突然道。
一辈子……眉林手上动作顿住,低垂的眸子暗了下来,没有回答。
她哪里来的一辈子可以承诺?
那时没有得到眉林的回答,慕容璟和看上去没有不悦,只是笑了笑,又将目光落向天边。
在他们心中这并不能算是一件大事,该谢的也谢过了,大约也就结了。哪知第二天却来了一个婆子。
眉林本来是要出去打猎的,那婆子来得早,竟是恰恰赶了她的巧。婆子夫家姓刘,两人这算是第一次见。
那刘婆子看到正在扣柴门的眉林,先没打招呼,而是站在那里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看那样子是恨不得连衣服也扒了来研究才算称心。
眉林被看得发毛,正想开口,她已嘟囔起来。
“倒是个俊俏的小娘子,瘦是瘦了一点,看这臀部却是能生的……”
眉林脸色微变,但不过瞬间的事,转眼便笑了起来,那真是笑靥如花,光华夺目。看得刘婆子老眼花了一花,心中暗叫可惜的同时,一扭老腰凑了上去,不等对方说话,便是吧啦吧啦一串拉近乎。
“小娘子这是要去哪?”半天之后,她似乎才想到对方正要出门。
眉林一边琢磨着她的来意,一边笑道:“这快要过冬了,家里也没什么现成的粮食,奴正想进山看看能不能弄点东西对付对付。”因为要向猎人请教怎么处理皮毛以及贩卖猎物,整个老窝子村几乎没人不知道她会打猎,所以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听到她的话,刘婆子就是一阵啧啧叹息,就在眉林脸上的笑快要挂不住的时候,才满脸怜惜地嚷嚷:“真是造孽哦,要你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成日往山里跑,要是遇到个把狼啊大虫什么的,这可如何是好?”
眉林依然笑着,却没说话,也没有让她进屋的意思。
刘婆子见她没回应,不得不自己继续往下说:“要是家里有个管用的男人,小娘子还用得着受这份苦吗?”
眉林秀眸微沉,语气冷淡起来:“老婶子说哪里话,我家哪里没管用的男人了?”就算慕容璟和动弹不得,那也比这天下大多数的男人有用。她心中愤愤,却没意识到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把他当成了这个家里的男人。
闻言,刘婆子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鄙夷之色,嘁了声,才注意到她的不悦,忙赔笑道:“小娘子家里有男人,老婆子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不怕说句得罪的话,你家那当家的不连累小娘子便是好的了,哪里能管得什么用处?”
“既知会得罪人又何必说?”眉林冷笑,再不客气,“我家男人有没有用,可与你这外人有何相干?老婶子还是请吧。”说着,就准备离开。
刘婆子只道一个绮年玉貌的女子成日面对一个瘫子,当也是怨言满腹,必想找个人倾诉,哪想到对方会是这种反应,当下也有些傻,慌忙抓住对方的袖子。
“老婶子还有何事?”眉林想在此地长住,也不想把人得罪得狠了,当下忍了忍,语气微微和缓。
怕来此的目的还没说出就被赶走,这一回刘婆子也不再拐弯抹角,老老实实地道出来意。
“小娘子莫见怪,老婆子来此其实是道喜来的。”
眉林眼皮子一撩,心中浮起怪异的感觉,却不接话。
刘婆子只好道:“村子头的卫老二,娘子也是认识的。”看眉林露出疑惑的神色,于是补充道,“就是昨日在山路上把娘子救回来的卫老二。”
眉林点了点头表示知道,刘婆子便接着道:“卫老二相中了娘子,想讨娘子回家做婆姨。那卫老二家里有五亩上好的水田,四亩肥地,又是不曾娶过亲的……”
在听到要讨她做婆姨时,眉林便被震住了,哪里还听得进去刘婆子后面虚实难测的夸赞?
“老婶子,我家里有男人。”她又好笑又好气,加重语气道。
刘婆子停住,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这有什么?这村子里好几家都是一女二夫。卫老二又不嫌弃,还愿意帮娘子养那个瘫货……”看到眉林一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刘婆子立知失言,忙作势虚打了自己一个巴掌,呸呸两声,“老婆子嘴贱,小娘子莫怪,莫怪。”
眉林憋着一肚子气,只是撇了撇唇,没有应声。
“这样的好事哪里去找,小娘子你只要点个头,以后就能坐在家里享福了。”越说刘婆子越摸不清对方的想法,怕自己再说出几句得罪人的话,忙一句话做了总结。
眉林闭了闭眼,努力压下踹人的冲动,再睁眼,便是一脸的楚楚可怜。
“有劳婶子了,只是好女不侍二夫,奴可担不起这骂名……”看刘婆子想要继续劝解,忙又道,“何况我那当家的虽然行动不便,但人却是极好的,奴若再嫁,必惹他伤心。他身子不好,若因此有个好歹,奴又怎能安心享福?”
一番话堵得刘婆子哑口无言,大约也是怕闹出什么人命,她也不好再催逼,又随便说了两句话,叮嘱眉林再想想,便悻悻地离开了。
她这边走了,眉林却没了出去的心思,满肚子的火气找不到地方发泄。
慕容璟和正靠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出神,看她怒气冲冲地回转,在厨房里一阵嘭嘭邦邦地折腾,也不知做了什么,然后又倏地钻进柴房,抱出一堆圆木在院子里劈。她那架势,不像是劈柴,倒像是砍人。于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女人,你过来。”他喊。
眉林鼓着腮帮子劈了两块柴,才停下,回头看到窗内满眼笑意的男人。旧白色的中衣,乌黑的发散在身后枕着的床褥上,神情懒洋洋的,英俊的脸微微有些苍白,但却弯着眉眼,笑意盈盈。
就那么一眼,她满肚的火气突然就都化为乌有了,耳中只听到怦怦的心跳,如雷鸣。她低下头,耳根子发热,莫名地忸怩起来。
“喂,聋了啊。让你过来,没听到吗?”慕容璟和的声音再次传来,语气中隐隐有着奇怪之意。
过去就过去!眉林蓦然抬头瞪了他一眼,丢下斧头,当真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