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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快要喘不过气来,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谢瑾宸额头抵着他的额头,笑容邪魅,“从此以后,你的耳朵和尾巴,也由我管,嗯?”
含住那绯红的耳尖舔舐。
舒白忽然意识到什么,一把捂住自己耳朵,看着谢瑾宸越扯越大的嘴角,懊恼地躲到墙角里。
谢瑾宸斜倚在软榻上,见自家小受躲在墙角里,双手抱头捂着耳朵,尾巴却一甩一甩的,充分表达他的苦恼:一动情就会露出耳朵和尾巴怎么办?将来做羞羞的事情的时候,他会不会笑场?
谢瑾宸的笑意越发明显了,倾身过来,胸膛贴着他的胸膛,含他的耳尖含糊地道:“这里,是不是也和这里一样有感觉,嗯?”
舒白脸涨得通红,咬着嘴唇,才压抑住喘息。
谢瑾宸不再调|戏他,分开他捂着耳朵的手,下巴枕在他顶心,与他十指相叩,“舒白,如果我将来要娶亲,你会原谅我吗?”
舒白闻言,心如刀绞,所有的激|情都退下去了,他的身子有点冷,心更加冷。谢瑾宸这是明白的向他承认了对自己的感情,同时也向自己摊牌,他的态度坦诚到近乎残忍。
那话里的意思是,——如果你能接受我将来娶妻,我们便在一起;如果不能,便没必要这样纠缠。
舒白知道如果自己说不能,谢瑾宸肯定会远远地离开他,从此两人只怕连朋友都做不成。可要说能,又实在……太过残忍。没有一个人能忍受自己的爱人娶别的人,他也不例外。
可是,他却无法指责这个人。谢家相国,这个瀛寰大陆上实际的王者,东亓帝国的当权者,必须后继有人。谢笠已经无法再生育,谢胤并非谢家嫡系。作为下一任的谢相,谢瑾宸必须要有自己的孩子,否则这个帝国将无以为继。
他们谢家的祖训:但凡职责之所在,便算再困难、再不情愿,也必须做到最好。譬如谢敛、谢笠、谢胤,他们都为自己的责任,付出了太多太多。
而谢瑾宸,被谢笠谢胤一手带大的下任谢家相国,已经做好了为职作牺牲的准备。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首先要牺牲的,是爱情。
舒白太明白谢瑾宸的责任,就如同他也有自己责任。他没有表现出责备或体谅,只是淡淡地问,“如果将来我再不辞而别,你会原谅我吗?”
谢瑾宸心头酸涩,“我不阻止你离开,但至少,先告诉我一声,也好让我送你一程。”
舒白笑了笑,“如果决心离开,就不需要送别。”
谢瑾宸握着他的手很用力,捏得他骨头都痛了。这个人如此的洒脱,也如此的骄傲,他若要离开,必向那三次一样,来是空言去绝踪,自己连寻找都无从寻找。
“我会告诉你的。”舒白顿了顿,“如果你要……成亲,也至少……告诉我一声。”
谢瑾宸吻了吻他的发顶,一遍一遍地道:“对不起,舒白,对不起,可是……可是我喜欢你啊……”
自从那年紫薇花下,你闯入我的眼帘,从此这此间再无人能入我眼中。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些年我为了找你,付出多少努力。也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是怀着怎样不安的心情与你相处。
舒白回头望着他,有氤氲水汽在他眼中弥漫。他回手抱着他的脖子,很用力很用力。
——我喜欢你。
只需要这一句,便足够了。
那怕注定要分离,这一刻,还是忍不住紧紧地抱在一起。如同飞蛾扑火,绝望而义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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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舟顺流而下,江上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琴声。舒白与谢瑾宸顺着曲子看去,见是一张画舸,装饰的极为华贵,倒不像是寻常人家的船。
抚琴的女子临窗而坐,一身大红狐裘,艳丽无双,隔着半条江也可见其风姿绰约。琴声泠泠的从她指尖流出,那曲子却与她艳丽的衣着完全不符,反倒极是洒拓肆意。
这一曲倒是驱散了两人的悲伤,谢瑾宸替舒白倒了杯酒,把盏共饮。
女子边抚琴边吟诵着诗句,极为风流潇洒,“菱歌一路入葭蒹,闲人呼问不作答。芦叶串起鱼几尾,青藤架下摘豆荚。”
舒白听得大为赞赏,“好曲!好诗!”
谢瑾宸则停杯叹道:“好琴!”接着又摇了摇头,“可惜这个清音弹成商音了。”
舒白笑道:“曲有误,谢郎顾。”
谢瑾宸遗憾地道:“这琴声清浊相济,轻重相兼,有清奇幽雅、悲壮悠长八绝,乃是瑶皇琴。只可惜抚琴之人空有一腔情怀,却无好的琴艺,辜负了这把好琴。”
若是此琴在南浔手中,不知能弹出怎样绝世的琴声来,想到此连叹三声可惜。
“我倒是突然想起一个典故,不知三郎可曾听过?也是这淇水之上的事。”
“哦?”
“鲛皇南浔与公子子俨的故事。这事儿鲜为人知,不过有首诗三郎肯定听过。”
“哪首?”
“竹筏。”
谢瑾宸自然是听过的,那日无根河上,鲛皇南浔抚琴吟唱的便是首“竹筏”,他足足抚了一日一夜,谢瑾宸记得每一个音符。
那时他便想问南浔是何人令他如此怀念,却又怕交浅言深。原来是子俨,子俨这名字如此熟悉,难道是……
“莫非是郢帝长子,——公子子俨?”
“是。”
谢瑾宸想起那日南浔问他是否有转世之说,疑惑道:“难道南兄要寻的那个人便是公子子俨?”
“谁知道呢。”舒白淡淡地道,纵身而起,几个起落便落在隔岸的画舸上,拱手道:“在下舒白,能否请抚琴的女客一见?”
这时只见湘帘微动,有位妃衣女子走了出来,言笑宴宴地道:“舒公子有请。”
舒白随她进入画舸,暖气扑面而来,恍惚一步就从冬天跨到夏天。
画舸内十二位白袷衣的乐师或抱丝弦、或捧管乐,却并未奏出声响。舸中以雪绸铺地,十二位胭脂色衣裳的女子正翩翩起舞,她们着衣甚是清凉,只以锦缎束胸、臂揽红绸,长裙开合间如怒放的红罂粟。肤色皆是莹白如玉,红影飘舞间,只见藕臂玉腰,极是可人。
如他们所猜测,这艘画舸里并非良家子,而是秦楼伎子。她们以乐舞著称于瀛寰大陆,身份虽不高,却令王孙贵族趋之若鹜。
舒白平日里言语轻佻,真到女子面前却彬彬有礼。目不斜视地到抚琴女子面前,礼数周全地道:“在下舒白,有礼了。”
女子开门见山地问,“公子可是为这把琴而来?”
火红的狐裘衬着她巴掌大的脸,肌肤如雪,眉目如画,额间贴着华丽的花钿。这身装扮极其艳丽,却掩不住她满身的风情,艳而不俗,美得洒脱直白。
“正是。”
女子笑道:“适才令友光凭琴声便能看出此琴来历,实在不简单。”
舒白暗忖道: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竟能听见我们的对话,可见耳力非凡。
“是我等唐突了,姑娘莫见怪。”
“公子言重了。”
“在下原不该夺人所爱,只是我朋友实在喜欢这把琴,不知姑娘能否割爱?在下知此琴名贵,并没有同样贵重的物品交换,只有这把袖底剑,乃是我族中宝物,还望姑娘不嫌弃。在下亦可答应姑娘一个条件,但凡姑娘有命,上穷碧落下黄泉,白亦万死不辞!”
红衣女子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如你那朋友所说,我配不上这把瑶皇琴,却也不知道他配不配得上这把琴。”
舒白道:“可否借琴一抚?”
女子捧着琴递于他,舒白焚香净手,横琴而奏,流畅的曲子从指端流出。谢瑾宸竟不知他琴艺如此之好。想来也是,若不懂音律,初遇之时,他怎么会为了听自己的笛声,跟着小舟行走十日。
舒白所奏的正是那首《竹筏》,与南浔的惆怅不同,他的曲意里多了些惺惺相惜的情味。
谢瑾宸隔江遥望他,江风吹动衣袂长发飘舞,大有遗世独立之感。他被这琴声勾起雅兴,便横笛和曲。
他见舒白朝自己望来,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觉得他应该是对自己微笑,谢瑾宸便也回以一笑,大有心照不宣,笑意宴宴的愉悦。
琴笛相呵,悠扬的曲子在江天之上回荡,天衣无缝,响遏行云。
等曲子终了的时候,舒白发现所有人的乐师都放下的乐器,舞伎们也止了舞步,伫立聆听,如醉如痴。
红衣女子拊掌称赞,未了道:“江上和笛的公子,可否一见?”
谢瑾宸踩一苇渡江而来,衣袂飘拂。
女子看了他,神色有一瞬恍惚,接着对舒白道:“这把琴便赠与你,望你莫辜负了它。”
舒白忙道谢,取出袖底剑赠于她。
女子并不收,摇摇头,“这琴在我手里也是埋没,绝世好琴,需得绝世好琴客,才算相得益彰。我原就想找着个配得上它的人赠送,今日遇着你们,也算是缘份。”
如此一来倒教舒白不敢受了,倒不是因为白受欠人情,而是自惭并非绝世好琴客,怕辜负了琴,也辜负了女子惜琴的情怀。
舒白汗颜,躬身致歉,“在下并非惜琴之人,玷污了姑娘的情怀,惭愧!惭愧!这琴却是不敢受了,只怕沦落到我这糙人手里,辜负了绝世好音。”
女子叹道:“这等琴艺,也算是辜负的话,这世间不知道还有谁配得上这把琴。”说着怜惜地抚过冰弦,“难道这绝世好琴,注定要被埋没吗?”
谢瑾宸道:“有一个人,只有他才配得上这把琴。”转身望着江面上不知时出现的一叶扁舟,舟头立着个青衣人,虽隔得甚远,依然能见其形影孤寂。
谢瑾宸冲着扁舟唤道:“南兄,可否一见?”
那竹舟向他们驶了过来。
舒白诧异地问,“南兄?难道是他?”
“正是。”
“他不是……”说到此顿住了,叹息道,“这世间能配得上这把瑶皇琴,果然只有他。不过你怎知是他?”
隔得这么远只能看见一袭青衣,这世间穿青衣的人可多了。
“有那小猫儿在,他不会离得太远。况且弹到那首《竹筏》,想来他也要闻曲伤情的。”
竹舟靠近画舸,那青衣人果然是鲛皇南浔。
谢瑾宸捧着瑶皇琴给他,南浔接过古琴,目光温柔而伤感,手指琴身,如同抚摸恋人的脸庞。每一根冰弦,每一个花纹都是那么的熟悉。
他拨动着琴弦,好似跨过了时间的洪流,顺着琴声回到八百九十年前,再去见故人一面。
彼时正值初夏,雨落绿野,青山逸气,茂林修竹连着澄江碧练,整个山水清澈的通透如同翡翠。
他撑一叶竹筏顺着清江碧流蜿蜿而下,折一顶荷叶当作雨伞,青色的衣衫,头戴逍遥巾,几乎与这山水融为一体。
忽见岸边的竹峰上,有人纵身而起,如白鸟振翅,栖坐在一棵竹子上,横琴膝间,临风抚弦。
眼前青竹滴翠,秀骨筛风;指下琴音潇洒,流雪回风。
他不由得撑篙驻立,聆听着琴声,那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调子。听得兴起,便拾起溪面上的竹叶,和着曲子吹起。
虽然用得只是一片小小的竹叶,音调却很动人,清丽处如山云萦绕,灵动时似白鸟蹁跹,伴着深沉悠远的古琴,与眼前景致浑然一体。
他只顾着吹曲,倒忘了撑篙,竹筏随着淇水漂流,不知不觉到山崖边,一不留神就被冲到山崖下去了。
他是鲛皇,这一摔倒没有什么事儿,只是等再上来的时候,抚琴之人已不知去向了。
他望着一顷如墨的竹海,心里空落落的。抚琴的人是公子子俨,所抚的正是这把瑶皇琴,曲子亦是这首《竹筏》。
泛彼竹筏,在彼中汀。青髧荷裘,撷叶抚琴。念彼斯人,实维我心。
桂棹兰枻,在彼中河。颀竹其仪,圭璧其德。念我良朋,青衣逍遥。
飘兮渺兮,不可及兮。嗟我良朋,在远方兮,何当同舟,载歌行兮。
转眼已是九百年,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怎能不伤情?人类真的有轮回么?真的可以再找到他么?可茫茫瀛寰,要从何处寻找?
他不禁微微扬起头,江阔云底,乌云沉沉。
画舸之上,闻者落泪。那么浓浓的彷徨迷茫,令人揪心。
忽闻空中一声凤啸,一只火红的凤凰披着五彩的霞光落了下在竹舟上,它似乎也被这琴声给吸引,收敛着羽翅聆听。
他们不知道是何时从琴声里醒过来的,女子叹息道:“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果然只有这样琴艺,才能配得上这把瑶皇琴,便将此琴物归原主,如何?”
这把琴价值连城,她竟眼也不眨的转手送人,其慷慨豪气,男子未及。
南浔还未开口,谢瑾宸道:“多谢。”他开口言谢,潜意识便是谢家承了这情。
女子莞尔,“阁下笛声里着笠公子的风骨,莫非师从于他?”
谢瑾宸奇道:“正是,姑娘莫非听过家兄的笛声?”
“原来是谢家三郎。”
谢瑾宸这才发现她并非韶华女子,眼角有几道细细的鱼尾纹,倒是更增加了风韵。
“当年我曾有幸听过着笠先生一曲,至今难忘。……算来已是十五年……”她眉间怅然,“岁月如斯,不知先生是否安好?”
想到大哥,谢瑾宸心痛如绞。
他没有回答,红衣女子也没有追问,知道那人何等潇洒,困于栖霞山十五载,定是不好的。
略略沉默了会儿,萧瑾宸问道:“您莫非是红楼萧女使?”
萧黍如略为惊异,“你小小年纪,倒认识我?”
“听家兄提起过萧女使,私想也只有您这样的人,才当得起他的记挂。”
萧黍如掠了掠发鬓,脸上显出抹小儿女的情态,“他是如何说起我的。”纵使潇洒如她,也在乎着笠先生的评价。自然,这世间也没有几个人不在乎。
谢瑾宸吟了句诗,“眉与烟雨可入词。”
萧黍如略怔了怔,那双历经风尘的眼底竟露出了抹羞涩,极是动人。
她款款地道:“那年,我刚遇到着笠先生的时候,也不过十三四岁。正是越郡初春,乌衣溪两旁开满了梨花。我家就住在乌衣溪畔,和谢家高门大户可不一样,我家里只有两间小茅茨。我也算是贫苦人家出生的女儿,这双手洗过衣、煮过饭、打过猪草,也曾满是老茧。”
“那日大抵是清明时候,我穿着件邻家姐姐穿不下的红绫衫。那件衣服可真是漂亮,飘逸的如同天边的云霞一样。穿着这样好看的衣衫,自是希望多点人看到,便特意去乌衣溪边浣衣。”
“那天下着濛濛细雨,乌衣溪上漂了层雪白的梨花瓣,零零碎碎的十分好看。衣服沾着梨花,捣洗过后,似乎也带着梨花的清香。”
“不经意间发簪掉到水里,乌沉沉的头发垂了下来。小儿女总是爱娇的,便折了枝梨花作发簪,照着溪水梳弄头发。”
萧黍如又掠了掠发鬓,这好像是她惯用的动作,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
“抬头的时候,便见着了着笠先生。他站在舟头上,一管青竹笛,一身青簑笠,眉宇间也沾染着江南的烟云水气。”
“我那时呆愣愣看着他的样子,想来是十分无礼的,他竟也不生气,含笑着问,‘临水梳妆谁家女,眉与烟雨可入词?’”
谢瑾宸道:“也只有您这样风华无双的女子,才和江南烟雨一起入大哥的诗。他替你画了副画,那画至今还挂在他的书房里,那是他画的唯一的一位女子。”
想来是不忍唐突了佳人,画上人眉眼略显模糊,却是风流无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