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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声越来越尖利,他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豆大的汗粒从他额头上流下来,耳朵已经被震得流出血来。
舒白只觉心如刀绞,此时也顾不得自己,捂上他的耳朵,并用自己仅剩的内力护住他的心脉。
忽然,谢瑾宸太阳穴突突地跳动起来,舒白发觉到他气沉丹田,内力沿奇筋八脉游走,而后凝成一线,他以自身为弓,凝气成箭,倏然射了出去!接着只听“叮”的一声,铃铛被击碎,那些骷髅瞬间化成灰烬。与此同时,两人也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震了出去!
舒白原是站在谢瑾宸身后,落地时再次做了他的垫底,五脏六腑都要被碾碎了,谢瑾宸被内力震得嘴角浸血。
他起身扶起舒白,目光里满是焦急,“舒兄,你还好吗?”手抚着他胸口为他顺气。
好半晌舒白才缓过神来,冲他虚弱的一笑,“无妨。”
他的笑容如此苍白,如同飘零的梨花,谢瑾宸刹时间心如刀绞。轻轻地将舒白揽在怀中,心疼地道:“下次保护好自己,不用管我,知道吗?”
舒白摇摇头,伸手触碰了他唇边,声音里带着几分心痛与宠溺,叹息道:“流血了都不知道,不管你我怎么放心啊。”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令谢瑾宸心尖滚烫,想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又怕太用力弄痛了他,“舒兄。”
“嗯?”
谢瑾宸却什么也没有说,再唤一声“舒兄”。
这世间除了大哥,从未有人用这样心疼的目光看着自己。哪怕他现在已经成年,依然期待着有人关怀。
两人都没有说话,互相拥抱着,好半晌才缓过气来。谢瑾宸从舒白怀里拿出半瓶花蜜来,打开盖子送到他唇间。
舒白抿唇而笑,并不肯喝。谢瑾宸无法,只得将花蜜送到自己唇边,作势饮了口。他的脖颈颀长清标,仰头的动作十分优雅。舒白望着他上下滑动的喉结,心头微动。
谢瑾宸将花蜜再送到他唇边,舒白就着他饮的地方喝下花蜜,笑笑地叹息道:“若是再有口酒就好了,千金难买倾杯乐,百岁难得友共酌。”
谢瑾宸深深地望着他,“若能离开这里,便与舒兄共饮三日三夜,不醉无归,好不好?”
“好。”
走到此地,两人已经耗尽了体力内力,而后面还有一只强大的傲因。拼得过的话,离开这里,共浮一大白;拼不过的话,明年的今日就是我们俩的祭日了。
不,或许还有别的选择。他深深的凝望着谢瑾宸。
自从十方之镜那一眼之后,他的目光便再未从这少年身上移开过。终于那一年,他足够强大了,破解了神引阁的封印,私下凡尘来。
他像一个等待赴约的女子般,慎重的装扮自己,穿着人类的衣服,梳着人类的头发,等在他必经的路上。
正是越郡梅黄时节,乌衣溪两侧绿柳低垂,紫薇花瓣簌簌飘落。他就着落花,一眼风月一卮酒。
傍晚的时候,天下起了濛濛的小雨。江南烟雨的巷陌里,泛出一抹天青色。近处,新生的嫩荷青翠。远处,老旧的巷弄苍茫。
乌衣溪上,一叶竹筏翩然而至。筏首立着位贵介公子,一袭青衣,似江南水墨沉淀的余墨般清透隽然。
遥望数年的人,此刻近在咫尺,他倒生出些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的感觉。
眼见着竹筏越来越近,那人的眉眼也渐清晰起来,他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衣衫。
小桥之上,忽然传来一阵笛声,他见谢瑾宸移开竹伞,向桥上望去,那眉眼,则似朱豪笔端那随意的一蘸,明艳而精致。
最终他的目光只是缓缓地从自己身上越过,落在别人身上。
他的目光如此的专注,仿佛这江南烟雨,十里紫薇都成了陪衬。
雨势渐急,一树树的紫薇花便随雨而落,竹筏满载着一船的花雨,缓缓向前行走,撩起浅波阵阵。
而他则被遗忘在垂柳之下,彻底成为陪衬。
滴滴清水从柳枝滑落,落在他身上滴咚滴咚,如同心碎的声音。——我已侯君千载,君视我如陌路。
莺啼恰恰梅黄时,候友未至酒一卮。
夜雨横笛小桥上,谁人执伞立舟子。
他并没有灰心,隔年,依然侯望在他必经的路上。彼时正是天朗气清,秋高云淡。还不是银杏树叶黄的时候,他用术法将越女溪两侧的银杏叶尽意竭变成金黄色。
而他着一身大红色衣衫,横琴于银杏叶铺成的地毯上。
——我刻意而来,赊一段山水的情怀,故作潇洒之态,不知能否入君眼中?
他看见那人一路吹着横笛渐行渐近,那是他通过十方之镜听过无数遍的曲子。他抚弄着琴弦,和上他的音律。
已经演练过千百遍,他指间的肌肉已经有了自己的记忆,不需要思考,便能跟着他的节奏,天衣无缝。
而他只是痴痴望着他,今日他穿着件月白的衣裳,广袖疏襟,遗世风流。
竹筏破开层层银杏叶向着他驶来,他知道他也望着自己,眸光隐隐期待一见。
他慎重的收拾了心情,等待重逢。
可这时,十方之镜那端发生了异动。神引阁阁主发现了他私下凡尘,他甚至来不及抱起琴,便被一股强劲的法力带上九天,消失在晴天白日下。
他看见谢瑾宸望着自己,那一刻他,会不会遗憾未能相见呢?
第三年他再见谢瑾宸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栖霞山。
栖霞山乃是谢家禁地,瀛寰大陆上最最神秘的地方之一,便是神引阁子弟,也不敢轻易踏足。
可他知道再一再二不再三,这回若是见不上,怕是再度见了。
正是初春,栖霞山上杏花如火。
困居于栖霞山的谢笠难得心情好,带着两个弟弟观赏杏花。
那时候,他就坐在杏花深处,一袭白袷衣,横琴膝上,款款拂弦。有人分开密密匝匝的杏花而来,步履沉稳,气度雍容。
不是谢瑾宸,而是谢胤。
他那双凌厉的凤目扫来时,舒白手禁不住一颤,琴弦便断了。
谢胤一眼便道破了他的身份,“神引阁少阁主舒白?”
舒白惊讶的无以复加,这个人不光认识他,还认出他的身份?是什么样的人竟能探知九天碧落上的消息?
谢胤冷冷地道:“三年前乌衣溪紫薇堤,去年越女溪银杏渡,今年栖霞山杏花居,神引阁想从我家三郎这里得到什么消息?”
舒白背后渗出一层冷汗来,原来三年前,自己观察着谢瑾宸的时候,这双眼睛就冷冷地观看着自己。所以自己屡屡不能与谢瑾宸碰面,并非缘份浅薄,而是此人刻意为之。
一惊之后,舒白很快冷静下来,“你觉得我会有什么目的?”
谢胤冷凝着他,却道出了一句全不相干的话,“十方之镜,命轮之相,你自己的命运,他的命运,难道你没有看过?”
舒白疑惑不解。
谢胤冷笑一声,拂袖而去,惊起满地落花。
“你连自己为何而生都不知道,却妄想结识我谢家儿郎,岂不可笑?”
舒白回到神引阁,从十方镜里,看到了自己和谢瑾宸的命运。
此后几年,他再也未踏足瀛寰,未出现在那人身边。
如果注定会陌路殊途,不如一开始便不相见,他只作个旁观者便可,各走各的路,直到最后归墟相见。
可是,命运的轮盘终究还是将他们带到了一起。
既然如此,那便,放肆一回吧!
他忽然出手,点住谢瑾宸的穴道。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谢瑾宸满脸惊愕,他见舒白靠了过来,那双略带女气的眼瞳水波盈盈,仿佛哀伤,仿佛深情。
他抚上谢瑾宸的下鄂,微凉的指腹缓缓摩挲着他的唇瓣,“三郎,如果能活着出去,就……就原谅我这回,好不好?”
谢瑾宸只道他说点穴的事,轻轻颔首。
下一刻唇便被一双温热的东西覆盖住了,唇齿间还带着花蜜的清香。灵巧的舌叩开他的唇齿,将一点温热的东西送入他口中。他要推拒,那舌如此的强势,将那东西直送到他喉间。他只觉一脉冰凉流入胸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