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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五,中元节。
一大早起来,林花枝换上素衣,叫来杏儿抬了一张长条桌放到院井西隅,恐下雨,她特意支起了雨棚,然后在临时搭起来的祭台上摆放好铜炉、果盘、香鼎各色物件,又找来团蒲放在正前,理理衣裙,洗了手后,从林氏屋里把提前定制好的祖宗牌位一一请出祭拜。
林氏上京前特意交待过林花枝,说今年林雨阳大考,要好好祭拜祖先,求林家列祖列宗保佑,林花枝拗不过林氏,只好一一答应。
今天是中元节,即鬼节,林花枝一大早就架好火盆,等祭拜完祖先后,她把纸制的冥钱元宝和楮衣用新晒的炭火烧了,又烧了引路线给鬼差,请鬼差行个方便,把东西带给林家祖先。
等一切结束,林花枝转头对杏儿道:“开门吧。”
青凌并春白一大早就候在院外,杏儿去开门时,林花枝把林家祖宗牌位一一收好,又把青凌家的祖先牌位放到祭台上,然后走到一旁。
青凌去祭拜磕头,春白因为还不是青凌家的人,也只能退到一旁。
趁空,林花枝小声问春白:“事情办的怎么样?”
春白一笑:“使了一些银子,打听来的消息说陈氏宗族那边决定月底公开出售染坊,当然这事目前很多人还不清楚,听说早前陈氏那边还接触了几家外地的有能力的财主,陈氏那边还是不愿意这样轻易放手。”
听了这个消息,林花枝不由皱起眉头:“陈宗现在内部一团乱,就算不想放手江东城的生意,恐怕也没有能力专心经营,如果一味强撑,恐怕到最后,连个好价都卖不出去。染坊陈氏那边定是要卖的,我只是奇怪怎么又拖到月底?前些日子不是说待中元节过后吗?”
春白道:“月底崔大人到江东城,陈氏也听得崔家那边有意,所以陈氏是想借机大大捞上一把。”
林花枝冷哼一声:“已经捡了这么大一个便宜,白白得了陈素月一半的家产,还想着捞钱,陈氏宗族全掉钱眼里了。”
春白笑道:“看来你很不喜欢陈氏的人呀。不过,公开卖价也好过暗中交易,毛大嘴这些日子一直派人与陈氏那边有接触,要不是金中府的那位族长余威尚在,恐怕那染坊早就改名姓毛了。”
听得毛大嘴插手,林花枝更不高兴,微微沉吟片刻,她问春白:“我们现在可以动用的银子有多少?”
“刚过五十万,如果和毛大嘴硬拼,恐怕没胜算。”春白的担心不无道理,林花枝现在与毛大嘴相比,不论财产还是实力上,都不在一个档次。
林花枝自然也知道这个理,想了想,她又问:“前天毛大嘴又去了‘青渊’,难不成他看上你了?”
春白听了这话,立马呸了林花枝一口:“说什么呢?我能看上毛大嘴那老头吗?五大三粗,长的难看不说,还没什么文化,一出声就是粗话,受不了。”
林花枝白了她一眼:“世间万千男子,反正都比不上青凌一人。”
春白得意的一扬眉:“那是,在我眼里,青凌是最好的。”
林花枝听了这话,牙都酸了。没继续和春白打趣,林花枝突然问春白:“想个法子,在陈家出售染坊前,拖住毛大嘴。”
春白双手一摊:“你这个可是高难度,毛大嘴不仅在这江东府黑白两道都吃的开,附近州府地面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我可没能耐拖住他。”
青凌这时净了手走过来,正好听了最后一句,微微沉吟后,青凌道:“目前毛大嘴还不知道我们也有意盘下那染坊,所谓敌在明,我在暗,定是要想个法子拖住毛大嘴,然后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林花枝看着青凌:“哦,那意思就是你有好办法?”
青凌一叹气:“我只是提议罢了,我拿手的不过是配染料,别的东西我不擅长。”说完,青凌眼睛直勾勾盯着林花枝看。
林花枝一怔,见春白也一样的表情,她不解的问:“你们两个怎么这样看我?”
春白抿嘴偷笑:“看你能干吗?让你拿个主意呗。”
林花枝黑线:“合着我最擅长的就是这些?勾心斗角,使阴招?”
春白大笑起来,拉住她的手,笑道:“我当玩笑话听了,好了好了,快想个办法吧。”
林花枝不由一叹,办法,她哪有什么好办法。
论钱,她现在能调用的银子不过是毛大嘴的九牛一毛,论实力,她一个瘦弱女子怎么斗得过毛大嘴这黑道巨头。
啊啊啊,该怎么办呢?
见林花枝久久不说话,一脸愁容,青凌与春白俱知道这不是一件容易的的事,要是容易办,他们也不必如此苦恼了。
林花枝这时倒恨了起来,一是恨严少白,好好的把陈素月的家产让出一半去;二恨陈氏宗族,费了这么多心思得了染坊,没多长时间就要丢弃,真让人生气;三恨毛大嘴,黑心狼。
青凌啄磨了下,低声道:“实在不行,就算了吧。新的染料我已经开始着手调配了,不出意外,十天后就可以做出,布匹也找人织制,我们还有别的路可走。一句话,咱们目前的实力太弱。”
是,青凌说的一切都是事实,可是林花枝不愿这样,且不说别的,那被严少白分出去的染坊本就是她的呀,是她辛苦打拼下来的东西,凭什么要白白便宜毛大嘴?还有一点,如若毛大嘴真得了陈氏宗族手上的染坊,那么她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毛大嘴已经知道她不安已份,收拾她也是迟早的事,在此之前,她必须有一份可以保障自己的东西。她要保护的东西有很多,她绝不容许别人轻易破坏。
长长呼出一口气,林花枝沉声道:“办法不是没有,不过有些冒险,一旦成功了,毛大嘴也是大伤元气,要是不成功,青凌你可以跟着春白去京里了,这辈子你都不能再回江东城。”
青凌与春白皆是一惊,齐齐问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在长久的沉默后,林花枝一字一顿:“《富江春花图》。”
三年前那个传言没错,《富江春花图》的确在陈素月手上。三年前,陈素月花了八十八万两银子从毛大嘴小妾手里买下《富江春花图》,然后一直被陈素月当作最值钱的宝贝小心收藏,而为什么毛大嘴的小妾要偷图,后又卖给陈素月,这其中的故事暂且不表,关键在于,毛大嘴丢了图还损失了三百万两银子,这让很多人在背后一直笑话毛大嘴。
林花枝的“好主意”很简单,她要再卖一次《富江春花图》,她要赌毛大嘴在不在乎他的面子,如果毛大嘴在乎,那么他必和三年前一样,对《富江春花图》势在必行;如果毛大嘴不在乎,完全不愿再染指《富江春花图》,那么毛大嘴也可以通过这事知道林花枝的底牌,这就是她为什么说好日子到头。
毛大嘴最近一段时日虽没来找她的麻烦,可不代表毛大嘴就认为她林花枝真的在害怕,不敢和毛家对着干。事实上毛大嘴对她更加提防了,林花枝现在出门,有好几次都发现有人在背后盯着她,从暗中监视到公开监视,这说明什么?说明毛大嘴已经失去了耐心,只等一个适当的机会。
所以,林花枝是在赌。
赌赢了,毛大嘴不仅花大价钱买下《富江春花图》,同时对林花枝的提防也会降低,这对于林花枝最后买下染坊是有利的。
反之,林花枝就什么也不愿去奢望了。
简单的把她的想法说出,青凌和春白都惊的说不出话,良久,春白不安的问了一句:“林花枝,你怎么知道《富江春花图》在哪?不会……”
看春白那眼色,林花枝知道春白想问什么,林花枝笑着轻摇头:“如果我手上有《富江春花图》我还用得着费这么大劲干嘛?我只是凑巧知道那画作在谁的手上罢了,刚好那人欠了我一个人情,我可以说服那人把《富江春花图》拿出来。问题在于,要怎么让毛大嘴知道《富江春花图》又重新面世?又怎么能引得毛大嘴出手?又该如何使毛大嘴下定决心找回这丢了三年的脸面?只要毛大嘴出手,一副《富江春花图》可以耗尽他手上大半银子,到时候咱们就有机会盘下陈氏宗族手上的染坊。”说完,她抬头看着青凌和春白,不言而喻,如果要做,就要在此时下定决心。
春白没急着说话,嘟着嘴想了老半天,她低声道:“既要引得毛大嘴关注《富江春花图》又要让他知道这里面没我们什么事,我倒是有个主意,虽说江东府地界上我认识的人不多,可是几个黑道大佬我也是说得上话的,这事你们别管了,包我在身上。上次他毛大嘴花了三百万两,这次我要让他大出血,最少也要吐出两倍的价钱。”
林花枝听了春白这话,不由抬头冲青凌挤了挤眼,好家伙,春白那意思是要诈毛大嘴六百万两银子呢,看样子,对于毛大嘴派人伤了青凌,春白可是很记仇的。
青凌瞪了林花枝一眼,不过一扭头,看着春白却是不住点头,显然他很赞同春白的话。
轻吐一口气,林花枝不仅有几分好笑,她的东西还要她费尽心力讨回来,这事说出来,真是惹人笑话。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是她的就是她的,反正不能便宜别人。
与春白仔细商量后,三人定下可行办法,自然,这一切全交给春白去做,按春白意思,林花枝和青凌还不能露面。
青凌想了想,笑道:“我可没春白那能力,不过让毛大嘴一时之间手上没流动现银,我也有法子。”
春白与林花枝齐声问:“什么法子?”
青凌故做神秘,呵呵笑道:“不可说呀,不可说。”
林花枝白眼一翻,青凌,鄙视你。
……
留着青凌和春白吃了早饭,林花枝打发杏儿送两人出去。然后她回屋,从衣柜最下面翻出一样东西。
打开上面的裹布,那是两块牌位,上面名字一是陈素月,另一是林花枝。
将两块牌位放到祭台上,燃起三枝香烛,林花枝神色之间有些落寞,可是她不知道能说什么。感觉有太多太多的话哽咽在嗓子口,可是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最终,林花枝只是轻声道:“我会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为我,也为你。”
……
挨到下午,张子卿换了一身玄色长袍来找林花枝,拉着林花枝的手,张子卿笑道:“花枝,花枝,今天是中元节,我们晚上去河畔放花灯好不好?”
林花枝见张子卿是难得的开心,就应了他。
这时,杏儿走了进来,手上抱着一个大大的花灯,林花枝仔细看去,那是一盏玻璃五彩荷花花灯,林花枝心里猛的一惊,忙问杏儿:“这花灯哪来的?”
杏儿小心的看了张子卿一眼,然后低声道:“是严公子派人送来的。”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