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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家父子一走,落云曦就冲着厅门前站着的落温说:“拿纸笔过来,迅速!”
落温心思敏捷,很早就发现三小姐身上的诸种变化,没有犹豫,应了一声,飞快地跑去偏房取了纸笔过来,墨是新研的,纸是上好的宣纸。璼殩璨晓
落云曦借着大厅方桌,用镇台将宣纸压住,狼豪笔饱蘸浓墨,右腕悬空,微一思量,下笔如飞。
“这,曦儿,你什么时候学会写字的?”落敬文一脸震惊,看到她熟练的一连串动作,心头倍感讶异。
再看到她一挥而就的行书,棱角圆润,笔风承转自如,一勾一提间,大家风度尽显,自忖在书法上小有造诣的落敬文也忍不住倒抽冷气,与一旁侍立的落温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与不信甾。
落云曦写完后,落敬文更是忘记身份惊呼:“休书?你给梁家写休书?”
他实在闻所未闻,菲夷所思了!女子竟给男子写休书?这可是天夜史上头一遭啊!
“给我备马车!”落云曦一面捧起宣纸,吹着上面墨迹,一面吩咐落温万。
落温惊震半晌后,拔腿跑了出去。
不多时,落云曦便到了落府正门外,落温亲自充当马夫,将落飞颖平常专用的精致香车赶了出来,落云曦两手分别捏着宣纸一头,躬身进了马车,落温问都不问,便打起鞭儿,将马车赶往梁府。
“吱呀”一声,马车在梁府大门口停下来。
落云曦掀帘而出,站在马车高大的横梁上,吸了口气,高声叫道:“叫梁叶秋出来见我!”
守门的小厮见状,飞也似地跑进府里,四周好奇的百姓围了过来,有人认出是落府三小姐,与梁叶秋有婚约的废物小姐,不由兴奋起来,一传十,十传百,围观百姓越来越多。
落温眉头轻皱,但没有落云曦的吩咐,他没有动弹。
落云曦听着四周不同寻常的动静,面无表情。人越多越好,她不介意这些人做她免费的宣传员。
梁叶秋的休书还没有落笔,就听说落云曦来了,他与梁宗甫一起折身出来,想看看落云曦到底玩什么鬼把戏。
看到目标一出现,落云曦当即举起手中的宣纸,朗声念道:“今有户部侍郎之子梁叶秋,品行不恭,在阳城时,背其未婚妻与其他女子暧昧,又设计捉奸事件陷害其未婚妻,今者,我,落家云曦,决定休掉此未婚夫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一口气读完,十三岁少女清脆的嗓音犹在梁府上空盘旋,周围却是寂静一片。
休夫……竟然是休夫!他们从所未闻过的事情,居然今天给撞上了。
梁宗甫一张老脸气得铁青,梁叶秋还傻愣愣的,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落云曦娇笑一声,将那张宣纸抛将过来,脆声道:“梁叶秋,我们再无干系了!”
说完她钻回马车:“起!”
其实不等她说,落温已经将驾马打得飞快,几乎是逃跑一样,拼命地往落府奔去。天知道这梁家人被刺激成什么样,会不会追上来将他们连人带马劈成八块!毕竟这事情,太震撼人心了!
马车远去,四周的百姓才爆出一阵惊呼。
顿时如沸腾的r一大锅水,疯狂地叫嚣起来。
“居然还会发生这新鲜事,女子休夫,还是未婚夫!”
“未婚先休,向来是最大的耻辱,只是怎么会是女休男?”
“这废物八成是疯了吧?”
“我觉得现在心情最不好过的就是梁公子了,我们还是少说几句吧!”
梁宗甫咬牙骂道:“滚,你们都给我滚!再不滚,老夫要把你们全送到官府!”
梁叶秋总算反应了过来,一张脸全呈紫色了,大步冲过去,将地上的宣纸抓起来,三下五除二,粗暴地撕成碎片,大吼道:“落云曦,你这个贱人!”
即使他此刻回去再写休书,今天这一幕,也将会永远留在夜都百姓的心里!来不及了,事情发生了,从今后,他梁叶秋一定是整个天夜的笑炳了!
他激动地拎起剑,拔足向落府的方向疯追而去。
“叶秋!”梁宗甫毕竟是成人,考虑得要多一些,如果梁叶秋就这样将落云曦杀了,梁府固然出了气,可一命还一命,梁府定会一蹶不振了!
“来人,拦住少爷!”梁宗甫发动所有侍卫,硬是将狂怒得如同野兽般的梁叶秋给架了回来,恨恨道,“追过去有什么用?改变不了事实,还平白地让人家看笑话!我们也写封休书送上门,再叫人暗地里放谣言,尽力挽救面子。”
落云曦回府后,她这件惊人壮举已被落家的下人传得府中皆知了。
不说落飞颖、落冰玲、落月琦等人有多么惊愕,三姨娘却是最焦急的一个,得到消息后便赶到云阁,在院里心神不安地来回晃步,直到落云曦回来。
三姨娘快步过去,额上全是细汗,柔软的双手拉住落云曦:“孩子,你做什么傻事呢?你怎么休掉了梁少爷?”
宋嬷嬷、春柳和夏桃也拥了过来,满脸不解与佩服地望着落云曦,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
落云曦看着三姨娘关心的苍颜,笑起来道:“娘,莫担心。我不休他,他就会休我,没得让我们被外面笑话,不如将他们也拖下水,这才公平。”
三姨娘急道:“可这怎么一样呢?有老爷在,他们不敢随便休你,可你写下休书,做下这惊世骇俗之事,以后还会有谁敢娶你啊?”
说着,她捏着手帕角,担忧得泪水直流。
她本就瘦弱苍老,这一哭,更是让落云曦看着心疼。
“娘,女儿肯定嫁得出去,女儿要嫁,自然不会嫁平庸之人,好男人,也绝不会眼界如此狭隘。”落云曦并没想过嫁人的事,却也只能这样安慰三姨娘。
宋嬷嬷直摇头:“唉,三小姐终究只是个孩子,哪里知道女子名声的重要呢!”
三姨娘却没再作声,抬起哭得红肿的眼睛盯着落云曦看,半晌,一跺脚,转身就走,嘴里气道:“果真是她的女儿,惊世骇俗的事都做得出来……”
落云曦听得云里雾里,有些愣神,什么叫“她的女儿”?她想问个清楚,但三姨娘已经走远,这时她的精神状态也不易自己多问,只得作罢。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落家废物小姐给梁家少爷写休书的事,不到一盏茶时刻,夜都人人尽知。
同一时间,双方退婚的新版本悄悄传扬开来。
说是梁家少爷在阳城时捉了未婚妻的奸,废物小姐恼羞成怒,找人代写休书,先一步羞辱于他。
有心人自然知道这是梁府放出来的,但谣言传久了就难辨真假了,而不少人听到这话时都是大怒。
比如说,皇家那几个与落云曦交好的皇子;比如说,中山王,齐娉婷;再比如说,宗人府府尹颜少卿。
此刻,他正站在夜都一间偏巷内,他身后,一座硕大的富宅,那正是四大世家排行第二的颜家府宅,往日热闹的乌衣朱巷,此刻萧条之极。
颜少卿听了落云曦的事,眉头紧皱,吩咐左右四大名捕:“去将梁宗甫抓起来,判他一个乱传谣言之罪!”不管事情真相如何,落云曦也是悦儿的女儿,他绝不允许梁家人抹黑她的名声!
四大名捕应声而去,宗人府一插手这件事,夜都会立刻传遍,谣言便会不攻自破。
颜少卿的书童曼谷听了消息后,半天才回转神来,吐舌啧啧:“呀,这丫头做事还真像当年的大小姐。”
突然,他意识到说错什么,赶紧低下头。
颜少卿苦笑,回头望着幽静少人的颜府,叹道:“悦儿不像她,却养出个性子叛逆的女儿。老太爷若是在夜都,听了这事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反应!”
曼谷赶紧转移他的注意力:“等晴烟小姐的病好了,老太爷就会回京,到时候颜家一家团圆,这才叫热热闹闹。”
颜少卿想起这事,抿唇一笑:“嗯,等她病好,赶紧把婚成了,耽误久了,人可是要被抢走的。”
曼谷嘻嘻哈哈道:“还不是,京城不知道多少女子,表面不敢做什么,暗地里恨不得把中山王给生吞活剥了,男人太出色也不是好事啊。”
两人说着上了马车,曼谷驾向宗人府方向。
梁宗甫虽然是户部侍郎,但宗人府抓他,只要一句话,别说抓了,先斩后奏也绝对没人说话!这是宗人府至高无上的权力。
颜少卿出身颜家世族,为官清正,铁面无私,是当今圣上最信得过的权臣,所以,梁宗甫对他相当忌讳。
被带到宗人府大堂后,他虽然恼羞,却也毫无办法,心中满是疑惑。
因为颜少卿的公正,他可不信落敬文能买得通宗人府,就算与颜家有交情的君杜秦三家,也无法插手宗人府的事,何况小小的落家?
宗人府为何会插手管落家的事,这令他很是忐忑,双方交战,最怕的便是不知道敌人水深几许。
颜少卿疾言厉色地将他劈头训斥一顿,并命他出面辟谣。
梁宗甫只有点头哈腰的份,不敢多问,写下公告,解释清楚阳城捉奸的事,承认是冤枉了落云曦。一语传出,满京百姓哗然。梁家的形象,在他们心里一跌再跌,连着宫里的梁贵妃,也顿时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宫里头为落云曦的事也闹开了。
皇帝特意召了君澜风过去询问此事,此时,两人正在养心殿的厅上下围棋。
面对皇帝赤果果的质问,君澜风一脸无知,摊了摊手:“我怎么知道他们之间的事?”
皇帝摆明着一脸的不信,凝盯住他,声音充满浓浓的怀疑:“你不知道?呵,你对落云曦关照有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心里打的小九九。朕一直听闻梁家人不喜欢落云曦,背后嚼她舌根常有的事,可宗人府怎么会管起这种闲事来?还是先斩后报,对此事十分上心。”
君澜风见皇帝言语之间,尽是将他与落云曦扯到一起,相当无语,干脆沉默不语,伸手拈了白子落下。
皇帝眼角弯起,笑着说:“没话说了吧?宗人府府尹是谁?颜少卿!颜家的铁面阎王,谁能说得动他插手这事?朕都未必有这本事。但未来的侄女婿就不一样了,东床娇客,待遇自然不同。”
君澜风闻言,拈着棋子的手指轻颤,抬起眼皮,淡淡道:“那皇上认为,臣会叫臣未来的妻家去帮助另外一名女子?重点是,他们也会听臣的?”
皇帝笑眯了眼:“这要搁别人身上朕是不信的,但在澜风你这可能性却大大的。说不定你喜欢哪个女子,他们都会帮你娶回去。”言语之间,尽是为中山王骄傲的感觉。
君澜风嘴角轻抽,索性不再理会他,只闷头下棋。
落云曦这里,端木哲、端木离、齐娉婷等人轮番过来慰问且不谈,两天后,太子将大婚,这事渐渐将落云曦的休书之事压了下去。
到了第三日,夜都百姓家家门前挂起了鲜艳的红绸,准备了爆烛烟火,丰盛饭菜,与过节差不多。太子婚事便是国家大事,这是他们的义务,也是他们的喜事。
落云曦一早起来后,换了件素淡的衣衫,坐着马车去齐府帮齐娉婷梳妆打扮,不得不说,齐娉婷给她做的衣服是越来越多,这件玉白色的衫裙走的是简洁之风,大方得体却不惹眼,极得落云曦的欢心。
五更天,夜都便醒了,齐府内更是锣鼓喧天,川流不息。
落云曦自有专人引路,直接被带进齐娉婷的闺房。
齐娉婷是齐府的独生嫡女,是齐侍郎和齐夫人的掌上明珠,所居住的院落也得天独厚,处在齐府内院中央,有几层进落,二十多间房间,哪怕是落飞颖的飞雪阁,也比它不上。
第三层院落是齐娉婷的主房,此刻,服侍的丫头们全被打发到第一层院落站定,唯有落云曦走了进去。
主房内,并无想象中的喧闹,只听到一道声音在低声诉说着。
“婷儿。”远远的,她叫唤了一声。
“曦儿,快进来。”齐娉婷推开靠院的窗户,她已穿上大红色的婚纱,头发却还没梳起来,脸色不是很好,冲她招了招手。
落云曦推开|房门,愕然瞧见地上跪着一名女子,双手伏地,泪语盈盈。
齐娉婷并不愿多看那女子,落云曦已认出来,这是那晚在秦家小院看到的曹倩。
“你来做什么?”落云曦当即拧起柳眉,俏脸一扳,站到她面前,警觉地发问。
曹倩多半没想到齐娉婷这位朋友会如此强横,怔怔不语。
“出去!”落云曦冷声清喝。
曹倩吓得身子簌簌发抖,眼光望向齐娉婷,“齐姐姐,鹏现在已经喝得不知人事了,你若不去劝劝他,他会死掉的!我真是担心坏了,才不得已来求你。”
落云曦只听她说了一言半句,便大致猜到发什么了什么事,冷笑一声:“秦鹏醉死,跟我们家娉婷什么关系?”
曹倩望着她愤愤说道:“鹏心里有齐姐姐,才会借酒消愁,但他喝了五大坛酒了,酒当水喝,不要命地喝,再喝下去肯定会死的!”
说完,她又磕了几个头:“求求齐姐姐,您救鹏一命吧!”
落云曦气得想一脚将她踹出去,忍住了,回头看向齐娉婷。
齐娉婷脸色淡淡,开口道:“我还是那句话,我与秦鹏之间再无干系,他是生是死与我无关,我在太子府过得如何也与他无关。”
曹倩气坏了,泪流满面地指控道:“齐娉婷,我看错了你!我只当你是心地善良、大度的好女子,未想到也是这么小肚鸡肠,不顾别人生死的自私女人!鹏要死了,我陪他死,你做你的太子侧妃去!”
说完,她掀裙起身,转身往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