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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虽然是郡王妃之尊, 赵如意还是被拦在了太后娘娘的寿康宫之外,说是太后娘娘老毛病犯了,精神不济, 需要静养。吩咐赵如意只在寿康宫宫门上行了礼就罢了, 赵如意心中明白,太后想来大约的确是有些急怒攻心, 但这犯了毛病等等话却都是自己给自己找脸面,如今她要让权给皇后, 本来外头就传满了流言是因为太后下毒的缘故了, 她若是神采奕奕,不做出自己有病休养的样子来,岂不是连她自己都坐实了那留言了?
其实太后自然也很疑心, 如今京城中流传着的太后娘娘跟前的宫女给皇后娘娘下毒的流言是皇后所为。
毕竟皇帝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其实再也犯不着到处去宣扬,可皇后却不同,她弱势惯了, 若是没有个强硬的理由来解释她如何从太后手中□□的, 她立身就不稳,叫人议论。终究这世上, 孝字是极重的。
不过太后娘娘疑心归疑心, 她也没有法子查证,甚至只要她没有拿到皇后确实的把柄,她就动不了皇后,还是只能装一装病罢了。
皇后娘娘如今大权在握, 长春宫真不是往日的模样了。便是皇后娘娘跟前的大太监李桂,也抬头挺胸的与往日不一样起来,以前他虽然贵为皇后跟前的有品级的大太监,可在这宫里还真算不得多大一回事,别说太后娘娘跟前一样品级的于桂了,便是于桂的徒弟,等闲还敢甩脸子给他瞧。
可如今,于桂坟头的草都多高了!
不过李桂再是如今红火了,一群人恭维着他,那也不敢慢待了赵如意,听说安郡王妃进来了,早亲自迎了出来,笑着打千儿行礼:“郡王妃快请进,知道郡王妃今儿要进宫来,娘娘早起就念了两回了!郡王妃出去一回,显见得喜欢,气色越发好了。”
一路奉承着把赵如意往里迎,李桂在这宫里伺候着早看得清楚,这位郡王妃,别说皇后娘娘给她体面,皇上更是宠爱,要说说话管用,只怕连公主们也比不得她。
赵如意笑着打发了李桂一张银票,李桂还不敢接:“哪里敢当郡王妃的赏,上回郡王妃赏的药茶,喝了我那点儿小毛病立时就好了,早惦记着去给郡王妃磕头呢。”
赵如意笑道:“那药茶常喝着好,你喝完了只管跟我说。”
“先谢过郡王妃了。”
这一路进去,赵如意放眼一看,如今来请安说话的人早就不仅是宫里的人了,真是跟以前大不相同,院子里有人等着,外殿偏殿还坐着些有体面品级高的贵人,如今来请安的,儿女相好了亲家来讨个体面赐婚的,撞木钟给孩子谋差事的,什么都有。
赵如意请了安,又给皇后娘娘诊了个平安脉,说了两句好话,见等着说话的人多,便识趣的退了出来。
这会儿赵如意坐在皇后娘娘寝殿外殿的窗下椅子上,眼见得里头廉郡王妃出来,见了她,就极亲热的与她打招呼,赵如意忙站起来笑道:“舅母。”
廉郡王是皇帝的堂兄,宗室近支,廉郡王府里好几位公子都与安郡王常一处喝酒,赵如意也是知道的。
廉郡王妃走近来,一只柔白的手掌搭在赵如意肩上,她出身名门,嫁与宗室王爵,一辈子养尊处优,保养的极好,此时近五十的人了,看着好似四十还不到似的,又喜珍宝华服,进宫问安就算不穿红,也是穿的湖蓝这样娇艳的颜色,看着越发觉得还似容貌的盛年一般,其实,赵如意前儿已经发现她进入了更年期了,正是脾气暴躁,心情烦闷的时候。
赵如意主动问候了一回,又送了方子与她做丸药,一边又送了药膳食谱给她,还亲自配了解郁的花茶送去,廉郡王妃前日已经打发人送了礼来道谢了,今日见了她,也亲近的很,按着她的肩:“你坐着便是了,跟我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到底是舅母呢。”赵如意笑道,不过也顺势就坐了下去,早有宫女伶俐,又搬了椅子放在窗根底下请廉郡王妃坐,廉郡王妃坐在一边笑道:“还是护国妹妹有福气,娶了这样好个儿媳妇,越发是要长命百岁的。”
赵如意看看跟在廉郡王妃身后伺候的廉郡王世子妃,廉郡王妃得嫡子迟,二十七八才养了出来,这位世子妃也才刚二十,十八岁嫁进王府,还算的新媳妇,听了廉郡王妃这话,倒没有什么不满的样子,反是笑道:“母亲这话说差了,安郡王妃虽是护国长公主的儿媳妇,那也是您的外甥媳妇,也是一样惦记着您呢!有表弟妹在这里,母亲也是一样长命百岁的。”
这显是点出了赵如意前儿送东西的举动,廉郡王妃便笑道:“果然是你说的不错,我也是一样沾光呢。”
这位世子妃当然不肯得罪赵如意,就不说赵如意如今的身份和体面,单是她这手医术就犯不着得罪她了,须知直郡王府里一位郡王妃一位侧妃,一样是有孕,那位郡王妃不肯信安郡王妃,只当人人都要害她似的,最终不仅孩子没保住,甚至连身子都越发弱了,说不准就养不出孩子来了。而那位侧妃,不仅于闺中与安郡王妃有交情,更是安郡王妃亲姐姐的小姑子,有安郡王妃悉心调理,那样轻的月份动了胎气,都保住了呢。
直郡王府里的事儿,知道的人不少,且本来经手的人就多,有心的人,略微一打听就知道了,这各府子嗣都是大事,谁不想结个赵如意这样的善缘呢?
她们在这闲聊几句,眼见得直郡王妃也来了,直郡王妃眼睛看过来,见到廉郡王妃,便过来打个招呼请安,可却好像没见到赵如意一样,仰着头就走了。
可是偏又忍不住要回头来看,似乎想要看看赵如意有没有被她这样给没脸气死似的。
赵如意自己还没什么感觉,是略微有一点儿诧异,反倒是廉郡王妃婆媳觉出一份儿尴尬来了,虽说直郡王妃是没了子嗣,可怎么就能认定是人家安郡王妃的关系呢?安郡王妃就是医术好,可也不是神仙呀。
传言归传言,人与人身子不同,病也不同,怎么能说同样是动胎气就一定两个都一样呢?这也太不讲道理了。
廉郡王世子妃是个精乖人,眼见赵如意露出这么一点儿诧异来,便明白赵如意自己不清楚,叫她在安郡王妃和直郡王妃中间选,廉郡王世子妃几乎没有犹豫就选了安郡王妃。
她这样嫁入正经近支宗亲,连拥立之功都用不着,只要不谋反,一个富贵王爵稳当的很,她真犯不着讨好直郡王妃,于是廉郡王世子妃弯腰下来,轻声在赵如意耳边道:“听说这位直郡王妃瞧着蓝侧妃经过表弟妹诊治,稳了胎,心里就有了点想头。”
不想要侧妃有子吗?赵如意这想法还没转完,廉郡王世子妃又补充了一句:“到底她也是动了胎气。”
赵如意这才彻底明白。
真是叫人哭笑不得,直郡王妃的症候,赵如意是从一开始就碰到的,最是清楚,直郡王妃先是不信,非要保胎,接着胎落了,又怪赵如意不肯尽心,遇到这样的人,赵如意都无语了。
可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话是假的,不过遇到这样的糊涂人,赵如意也懒得跟她一般计较,跟糊涂人能有什么好说。
廉郡王妃在一边坐的近也听到了,心里一边赞许自己这儿媳妇是个灵醒人,一边对赵如意道:“听说直郡王妃的母亲那回寻了个神医来,说是在子嗣上头最精通的,给直郡王妃看了,说她伤的厉害了,只怕难有子嗣,要精心调养,说不准有转机,直郡王妃把他当了救命稻草,前儿还荐给南郑侯夫人。”
南郑侯夫人?赵如意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这位南郑侯夫人燕氏,好像挺久没出来了吧?赵如意自成亲后进宫这么多次,都没见过她。
“南郑侯夫人把神医请去给南郑侯看病了。”廉郡王妃笑道。
“不是说子嗣上头最精通吗?”赵如意问。
“不就是去看这个的吗?”廉郡王世子妃笑道:“南郑侯三十多的人了,如今还没子嗣呢,倒是有两个姑娘,那看起来大约也不是不能生,不过这南郑侯夫人年龄也大起来,今年有二十五了吧?成亲七八年,也没见动静。能不急吗?大约请神医看了自己,这又去看南郑侯了。”
说起来,这么多人里头,赵如意最讨厌的就是南郑侯,极其不是东西,所以她嘀咕了一句:“也难说那两个姑娘是他的。”
廉郡王世子妃嗤的一声笑,廉郡王妃也掩嘴笑一笑,南郑侯那一回的事儿,安郡王砸的那么厉害,京城无人不知,所以知道赵如意肯定讨厌南郑侯,这样说一句也不奇怪。
其实赵如意这话半真半假,南郑侯十分好色,不知节制,难免有阳虚之症,也不能说一定难以让女子受孕,但却是有可能的。
赵如意当然不会去给他看病,所以也就随口说一句罢了。
赵如意在皇后娘娘这边坐着,一边请李桂叫人去御书房瞧瞧,皇上有没有空见她,这会儿有宫女过来请了,赵如意便辞了众人,去给皇帝请安。
皇帝果然是没有睡好的样子,但是精神头不错,大约是因为突然之间十几年前的旧案有了新的调查方向,有希望抓到害死女儿的真凶,皇帝反而有一点亢奋起来。
而对赵如意,就更觉得有更多的愧疚,原来她被害并不是无意的巧合,竟然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她。
所以一见赵如意,皇帝就急切的跟她说:“已经查到好几个那前后两三年里与许张氏有接触的人了,有两个已经没了,有两个没在京城,已经吩咐人立刻出京去查了,还有别的人,也正在查,你不用急。”
我急?我急什么啊!赵如意一脸莫名其妙,只是到底是面对皇帝,她又不好意思说。
皇帝先前说的顺口,此时见赵如意莫名其妙,不由的有点悲伤,她还不知道呢,这查的是她的死因。
有那么一个瞬间,皇帝真想立刻就把真相说出来,可是连杀害女儿的人都没找到,他又有什么脸告诉她。
告诉她你是谁,你是怎么死的,可谁害死你的,我也不知道?
这话怎么说得出口?
但是,如果找到了呢?皇帝想到了那一个可能,如意就在身边,她又这样聪明大方,讨人喜欢,如果找到了凶手,替她报了仇,那么认回女儿,她不会伤心的吧?
关键是,如意显然还是很关心自己的,应该不会讨厌有自己这样一个父亲吧?虽然自己确实觉得对不起她。
以前赵如意忘记了前世,皇帝又想着让她生活在一个更简单而轻松的环境中,所以才决定不让她知道前世的身世,可如今,这个理由已经不存在了,赵如意已经生活在了他的身边,而且各种巧合,各种机遇,让她几乎是等于重新回到了一个公主生活的环境里。
对外宣扬那显然是不可能的,毕竟骇人听闻,除了他这个深爱女儿的父亲,别的人要接受起来很难,可是他可以私下认回女儿啊!
告诉她,赵如意是他的女儿,是皇帝的公主!到时候,她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她会说什么样的话?她会不会叫他父皇?她会不会对他撒娇?
皇帝想到了这一个可能,想到了那一天,不由的竟然兴奋欢喜起来,想的越远,就越觉得兴奋,几乎要脑补出二十年的父女相处来了!皇上这样的情形,赵如意这样察言观色的高手看在眼里,就更莫名其妙了。
那句话,有什么值得这样兴奋的吗?赵如意当然是打死都想不到皇上的脑补,她眨眨眼,对皇帝说:“原是担忧怕暗中真的有人,今后妨碍到皇上,不过这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自然是急不来的。”
她不明白皇上的意思,只得这样含糊的描补一下。
不过皇上那一点异常的亢奋,赵如意看得清楚,这是因为有希望查清大公主的死因了。皇上真的是爱大公主啊,赵如意不知道怎么的,突然觉得有点羡慕。
赵如意在御书房多坐了一阵,差不多近午了才出宫去,因绝大部分进宫的人都得在宫门口下车,宫门上自然设有车马处专门管理进来的车轿等,今日进来的人多,拉车出来便多等了一会儿,还顺便跟周围等着车的夫人太太奶奶姑娘们随口说上两句。
安郡王妃的车当然是优先派出来的,赵如意向周围的人点点头,正要上车的时候,却见南郑侯夫人燕氏也进宫来了,这会儿刚好下车。
先前还突然想起挺久没见到这位南郑侯夫人了,这会儿居然就见到了,赵如意觉得也真是巧了!两人在宫门口走了个对脸儿,赵如意其实是有心当不认得的,横竖她讨厌这家人,也没有话说,她也不稀罕南郑侯夫人给她行礼,可南郑侯夫人见了她,却是莫名其妙的就狠狠的瞪了赵如意一眼,眼睛里还充满了愤怒。
好像是赵如意干了什么坏事,欺负了他们家似的。
自诩好脾气的赵如意顿时就恼了,别人家也算了,就你们家也有脸瞪我?就不说在锦城的时候你这侯夫人就派人来绑我治病了,便是后来,满京城都知道你们家的南郑侯干了什么好事,你倒还看我不顺眼了?
其实赵如意大部分时候确实是脾气好,不太跟人计较的那种人,今日大约也是因为先前知道了直郡王妃莫名其妙怀疑她的医德,叫她非常不爽,又遇到南郑侯夫人看她的一脸恼怒的瞪着她。
赵如意满心里不爽,真是流年不利,出门不顺!
赵如意于是就不急着上车了,就站在那里,看向南郑侯夫人,宫里伺候进宫的油绿色亮轿早已经预备好了抬了过来,丫鬟上前打起帘子,南郑侯夫人燕氏娇娇弱弱的,扶着丫鬟的手,就要坐上轿子。
赵如意给伺候自己进宫的丫鬟丁香使眼色,只是可能赵如意从来没有仗势欺人过,平日里事事都知道的丁香,此时却完全不明白赵如意的意思,有点茫然,不知道主子这是要干什么。
反倒是杜鹃到底在公主府伺候着的,这方面比丁香灵醒一点,问道:“郡王妃?”
赵如意点点头。
杜鹃便笑了,她们本来就离的近,杜鹃上前两步道:“南郑侯夫人。”
南郑侯夫人抬起眼来看向她,微微皱眉,杜鹃微笑道:“我来给夫人介绍一下,这一位是安郡王妃。”
周围等车的夫人太太们就有人不动声色的走了一步,围观起来。
南郑侯夫人却是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冷冷的对杜鹃道:“我认得她,用不着你介绍。”
杜鹃微笑一点儿没变样:“夫人既然认得安郡王妃,当知道郡王妃是一品诰命,比侯夫人高着两级,侯夫人见了郡王妃,当行国礼。”
南郑侯夫人身体一僵,没想到赵如意会发这样的难,甚至她根本没把她往郡王妃上想,就是知道赵如意是朝廷赐婚的郡王妃,可她一时之间观念还没转变过来,依旧只是把她当成自己原本认得的那一个小姑娘。
这是人的一个思维惯性,认识是一回事,习惯又是一回事,南郑侯夫人燕氏如今对赵如意的感受,就处在新旧身份认识和习惯之间,十分的微妙。
周围的人立刻已经从这话里听出了味道,当然也立刻想起来旧年里安郡王怒砸南郑侯府的事情,当日惊天动地,京城里的人,想不知道都难。
是以,不少人都觉得,安郡王妃找南郑侯夫人的麻烦,实在理所应当,且南郑侯夫人在京城嚣张惯了,对她有好感的人家实在不多,见她这样,简直喜闻乐见。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幸灾乐祸或是纯看热闹有趣的笑容来。
南郑侯夫人还没注意到周围,只是狠狠的看向赵如意,见赵如意得意洋洋的看着自己,越发愤怒的难以自己,僵着身体,半晌没有动静。
她不想去行礼,想直接上轿走掉,甚至想甩赵如意一巴掌,可是她不敢,太后一系今非昔比,蒋家早已不是昔日的蒋家,她这个南郑侯夫人也早已不是昔日的南郑侯夫人。
反而是这个乡下姑娘,飞上枝头变了凤凰,在皇后娘娘跟前有体面不说,连在皇上跟前也有体面,只要是不傻的人都知道,如今的南郑侯夫人是比不过安郡王妃的。
不仅等级不如,圣眷更不如,自己不肯行礼的话,赵如意若是要请旨来教导她,还真是可以名正言顺了。
可要她去给赵如意行礼请安,燕氏便觉得血往头上冲,十分的不情愿。
杜鹃这样的人,早就在公主府察言观色的极为精明的了,此时眼见燕氏这样脸色阵红阵白,眼中喷火,身体僵硬的样子,便知道只怕不止是那件事,她另外大约还与自家王妃有旧怨的,怪道平日里那么和气宽容的王妃,今儿这样不依不饶,非要摆出王妃的架子来。
杜鹃便又微笑道:“夫人既然知道是郡王妃,见了郡王妃却不行礼,这是个什么礼数呢?没有教养嬷嬷教导过南郑侯夫人的礼仪吗?”
赵如意依然笑吟吟的。
南郑侯夫人燕氏僵了半日,终于还是低了头,不得不上前两步,低头行礼:“妾给安郡王妃请安。”
她觉得,旁观的人好像都在笑话她。
赵如意笑着点头,说出来的话却如一巴掌扇在南郑侯夫人的脸上:“我就是想要你知道,你们干的那些事儿,我没有再计较,是因为我省事,懒得为你们费精神。但我要是愿意了,也是可以不省事的。”
赵如意说完了这话,带着自己的两个丫鬟,趾高气扬的走了。
“哦~~~”周围的人群中发出了这样意味深长的声音,颇觉得自己看了一场好戏,单从安郡王妃这话里可以知道,只怕安郡王怒砸南郑侯府,还不仅仅是那一回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收掉太后那条线了。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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