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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格沃茨也无非是这样,英吉利国的玫瑰烂漫的时间,望去确实也像绯红的轻云,但这里也缺不了成群结队的“清国留学生”的速成班,头顶上盘着大辫子,顶得学生制帽的顶上高高耸起,形成一座富士山。也有解散辫子,盘得平的,除下帽来,油光可鉴,宛如小姑娘的发髻一般,还要将脖子扭几扭。实在标致极了。
清国留学生会馆的门房里有几本膜法书买,有时还值得去一转;倘在上午,里面的几间洋房里倒也还可以坐坐的。但到傍晚,有一间的地板便常不免要咚咚咚地响得震天,兼以满房烟尘斗乱;问问精通时事的人,答道,“那是学渣得罪了蛤利教授,中了塔朗泰拉舞咒,解不了便要跳一整晚。”
到别的地方去看看,如何呢?
我就往霍格莫德的尖叫棚屋去。从霍格沃茨出发,不久便能见到一块木牌,写道:尖叫棚屋。不知怎地,我到现在还记得这名目。其次却只记得猪头酒吧了,这是1612年妖精造反俱乐部的司令部。猪头酒吧是一个破旧的酒吧,并不大;冬天冷得利害;还没有清国的学生。
大概是物以希为贵罢。羊城的柳树皮运往长安,便用红头绳系住树皮,纹上几条蛇纹,倒挂在膜法物品店头,尊为“非洲树蛇皮”;我到霍格沃茨也颇受了这样的优待,不但学校不收学费,几个家养小精灵还为我的食宿操心。我先是住在海格小屋旁边一个旧马棚里的,初冬已经颇冷,蚊子却还多,后来用被盖了全身,用衣服包了头脸,只留两个鼻孔出气。在这呼吸不息的地方,蚊子竟无从插嘴,居然睡安稳了。饭食也不坏。但一位姓格兰杰的女先生却以为这原是养马的马棚,我住在那里不相宜,几次三番,几次三番地说。我虽然觉得并无关系,然而好意难却,也只得别寻相宜的住处了。于是搬到城堡,住在格兰芬多学院的公共休息室里。
从此就看见许多陌生的先生,听到许多新鲜的讲义。膜药学是两个教授分任的。最初是初级膜药学。其时进来的是一个英俊的年轻人,有着一头银色的头发,没有胡须,却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挟着一迭大大小小的书。一将书放在讲台上,便用了缓慢而很有顿挫的声调,向学生介绍自己道:——
“我就是叫作杰克·西尔弗的……。”
后面有几个人笑起来了。他接着便讲述膜药学在英吉利发达的历史,那些大大小小的书,便是从最初到现今关于这一门学问的著作。起初有几本是线装的;还有翻刻清国译本的,他们的翻译和研究新的膜药学,并不比清国早。
那坐在后面发笑的是上学年不及格的留级学生,在校已经一年,掌故颇为熟悉的了。他们便给新生讲演每个教授的历史。这西尔弗先生来历不凡,但是无甚脾气,对待清国留学生也颇为客气,故在他课上,清国留学生也敢放肆笑上几句。
过了一星期,大约是星期六,他使助手来叫我了。到得研究室,见他坐在瓶瓶罐罐中间,——
他其时正在研究着一株特殊的膜药,后来有一篇论文在本校的杂志上发表出来。
“我的讲义,你能抄下来么?”他问。
“可以抄一点。”
“拿来我看!”
我交出所抄的讲义去,他收下了,第二三天便还我,并且说,此后每一星期要送给他看一回。我拿下来打开看时,很吃了一惊,同时也感到一种不安和感激。原来我的讲义已经从头到末,都用红笔添改过了,不但增加了许多脱漏的地方,连文法的错误,也都一一订正。这样一直继续到教完了他所担任的功课。
可惜我那时太不用功,有时也很任性。还记得有一回西尔弗先生将我叫到他的研究室里去,向我和蔼的说道:“我来考校你一下,你知道到哪里去找牛黄吗?”
我想,我对膜药又无甚爱好,知道那么多作甚。
西尔弗热切地说:“不知道吧!你要记着,以后配药要用。”
我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不就是到牛胃里找吗!”
西尔弗开心地说:“对呀对呀!”抖了抖腿,又问:“有四种动物的胃里能找到牛黄,你知道是哪四种吗?”
我没理他。他期冀地看着我,终于失望地低下头去。
他说了两句我至今仍不懂的话:“好不容易进了个相熟的世界,想不到还是寻不到气运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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