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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麟堂”两大香主诸三纲跟葛五常,联合堂内的“少壮派”,当晚明火执仗包围了“紫麟堂”要为副堂主诸葛英报仇,声讨“铁口神算”诸葛喜。
诸葛老夫子十分恐惧。
——人老了,胆子也无可避免的变小了。
四当家诸葛喜一向因比熊东怖温厚仁善,故更受帮众兄弟的爱戴,但这次的事,却令他声望大落,惶惑异常。
嫉贤妒能,暗杀侄亲,这可是遭人唾弃的罪过和恶名。
诸葛喜感觉自己很冤枉、很无辜,但无论他如何唾沫星四溅的解释辩护,外面那些被怒火冲昏头脑的第三代弟子,就是听不进去,他们的动作和行动,越来越过激,几个为老堂主挺身直言的香主,被暴徒打得头破血流,堂口的牌匾被砸碎烧毁,局势已然不可控制。
万般无奈之下,诸葛喜只能是汗流浃背的去“狂狮堂”,去请示求助新上任的大当家熊东怖。
——熊东怖少年顽劣嗜杀,惹下了不少仇家,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是四当家诸葛喜极力劝服老龙头云飞扬收留了他,诸葛喜于熊东怖,有父子之情和救命之≦,恩。
所以,老夫子有事、有难,熊二爷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二爷,‘紫麟堂’都快乱成一锅粥了,我该怎么办?”一向负有“智者”之名的诸葛喜,一见到熊二爷,就诚惶诚恐的求计。
熊东怖摸摸光头,他的笑声如一阵呛咳:“四叔,这些小辈是成心要找你的麻烦、要赶您老人家下台啊,所谓法不责众,不杀几个带头闹事的刺头,这乱子看来是很难压制下去啊!”
“三纲五常起的头,我杀了他们。”诸葛喜觉,得自己已没有退路了。
“好吧,”熊东怖用一种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要硬、还要臭的语气道:“总堂支持你的决定。”
有了新大当家这句保证的话,还有什么事、什么人,是不可以放手、放心、放胆去做的?熊二爷为了鼓舞他,甚至还纡尊降贵的向他了一个孩子似的鬼脸。
诸葛喜以感激拥戴的眼神,把所有的谢意和泪感动,都想在刹那间倾涌而出;但他还是下定决心,要先去解决了三纲五常这两个小王八蛋,再向熊二爷叩头拜谢。
就在诸葛老夫子快要走到“狂狮堂”门口的时候,身后的熊东怖突然问他道:“四叔,你倒底有没有派人暗杀诸葛英副堂主?”
诸葛喜马上回头即道:“没有,真的不是我干的。”
“去吧!”熊东怖长叹一声,道:“我信得过你,四叔一路走好。”
诸葛喜这才放心开门,他一开门,八十九支飞矢、九十八道飞镖、十五柄长矛、十一根长枪、还有两根长戟,一齐刺、钉、戳在他的身上。
紧接着,熊东怖闲庭信步一般,抄来五尺多长的大屠刀,缓步而出,一刀砍下了怒目嗔睛、尤自不甘不倒的诸葛喜那一颗白花花的人头。
诸葛老夫子的皓首还瞪着眼,骨碌碌撞上了柱子才肯停住,眼珠还转了一转,看了一看用手拭刀的熊东怖。
那天,“大风堂”的兄弟姐妹们,第一次看到这位古道热肠的、公道持平的、大义灭亲的熊二爷,对着老龙头的灵位跪下来,悲哀痛苦的哭诉了起来:
“师父啊,您在天有灵,您睁睁眼,熊二我为了替诸葛英副堂主报仇、为了主持堂口的纪律和公义,却杀了一手扶持、培植我的恩公老夫子!苍天啊,我熊东怖倒底做错了什么事?你要这么折磨我?!四叔啊!熊二对不住你啊!怪只能怪您老一时糊涂啊——”
当时在场的大风弟子和“辽东”绅商,包括“三纲五常”在内,得确都听到天际雷声隆隆,他大家都以为这是上天感动之余,勒令“大风堂”上下,应为熊二爷效忠的天命。
因为前不久,有一个从京城来的有名相师,给熊二爷看过相。
这名相师相完熊二爷之后,激动异常,向熊东怖跪倒行了三拜九叩大礼,逢人就兴奋的表示:“二爷之相,富贵无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古今中外,空前绝后,有龙兴之象,不久之后,必将龙腾九天。”
他还感慨:“想我窦辟邪,给人看相三十年,上至妃嫔王公、下到贩夫走卒,相人不下万起,今日见到了熊二爷,算是终于遇着了这么一副好相,明君出世,此生足矣,就此不看相也罢!”他说完就砸了相摊和卜幡,于闹市之中,大袖飘飘,扬长而去,众人都不禁啧啧称奇。
这相士的言论,那是诛九族的大罪,“辽东”都督、蔡相第八子蔡鋆大人,风闻此事后,立即派人追拿这“妖言惑众”的“妖人”。
直至一个月后,有人发现负责缉拿追捕相师的捕快,不是浮尸江畔、就是摔死山岩,十几号人不知因何而死,再也查不下去,这件案子,也就只好不了了之了。
——这神秘的相师叫“裤衩先生”窦辟邪,是“权力帮”五奴之首(参见《红丝巾》卷第五章),是继布伯、如意之后,代表“权力帮”,京里派来协助熊东怖、为其散播言论造势的第三位人物。
“裤衩辟邪”神秘消失在公众视野,但他留下的“箴言”,却深深植根在“辽东”军民百姓的脑海心底,“三纲五常”等“激进派”少壮军人,对此更是深信不疑。
在诸葛英、诸三纲、葛五常这些行动派少壮干部眼里,前怕狼、后怕虎的诸葛喜式领导,根本不可取,难以成大事;他们热衷崇拜、追随的,是熊东怖这样有理想、有抱负、有热血、有拼尽的当家,他们要趁着自己的大好青春年华,风风火火、轰轰烈烈的去燃烧!去拼搏!去奋斗!
对于“三纲五常”的热烈拥戴,熊东怖是给予了充分的报酬和回应的。
熊二爷马上以大当家的身份下令:任命诸三纲为“玉麟堂”堂主,葛五常忝为副堂主,填补诸葛叔侄死后留下的空位,全权打理“玉麟堂”事物。
“三纲五常”以“三代弟子”身份,一下子擢升为高级堂主,那种喜悦、兴奋、感激、惶恐的复杂心情,已经不是笔墨所能描绘的了。
对于自己这一手的安排,熊东怖也感到很满意,既安抚收服了那些“少壮派”,为自己赢得了好名声,又不怕这两个资历、能力都尚浅的毛头小子,爬到自己头上来。
除掉了诸葛叔侄,熊东怖安心了不少,诸葛喜一死,剩下的七当家“女诸葛”朱七七是个女流之辈、十三当家“紫貂”杨弋捷人微言轻,他们暂时还都对自己构不成什么大的威胁。熊东怖并不着急,饭要一口口吃,挡路的石头也要一块一块的踢,熊二爷有的是时间陪他们玩。
——一竿子打翻一船人,那不叫本事;可以用不同的竹竿在不同的时间打翻船上的每一个人,那才叫大本事。
恩公诸葛喜一死,熊东怖就像去了一块心病,至少他以后再不用担心听到、看到这个老不死的在他面前,倚老卖老的指手画脚喋喋不休说三道四了。
他的耳朵根子,一下子就清静了,仿似拍死了一只整日里在他耳边面前,唠唠叨叨劝善劫杀翁翁直响老苍蝇。
熊东怖本以为自己可以安枕睡一个好觉,为了这次的行动,联络外援、布置内应,他已经好久没有睡一个安稳踏实的好觉了,可是,他偏偏睡不安枕、食不知味。
他每次刚一入睡,就梦见大师兄孟东堂、嫂子王巍、二小姐孟小贝、恩公诸葛老夫子、以及诸葛英、甚至“总督府”那些被自己杀死在江边崖下的捕快,一大群披头散发、满身污血的冤魂野鬼,张牙舞爪的围绕着他,哀号呜咽。
他一睡就入噩梦,一梦就惊醒。
甚至,他在吃饭进膳的时候,他恍惚的看到碟子里装的都是死者的骨头肉渣、碗里盛的全是鲜红的红血。
他呕吐不止,几天下来滴米未进。
为此,寝食不安的熊东怖,脾气暴躁的亲手执刀砍杀了两个侍寝的小妾、活劈了三个做饭的厨子,但他得病情,没有得到丝毫的好转,更有变本加厉的迹象。
讳疾避医的熊二爷,从不肯承认自己这是生病,如果他身边有人说他生病,他会毫不忌讳的拧下他的脑袋当夜壶。
但还是有一个人,劝他去看医生。
这个人,不是熊东怖手底下的人,他并不能决定这个人的生死,虽然熊二爷也几次想揪下他的头、剥下他的头盖骨,盛上松油做灯具给自己晚间摧残帮中姐妹或弟子妻女家属照明。
他熊东怖就是不敢杀他。
这是熊东怖第四次见到布伯了。
包括熊二爷在内,平时大家都极少有机会看到这位经历来的贵客,他总是在熊东怖需要的时候,在需要的地点,鬼魅般的及时出现。
熊东怖感到很奇怪,因为他每次看到布伯的感觉不一样,每一次见到他都感觉是见到不同的布伯。
第一次火烧“卧龙堂”见布伯的时候,他是一脸焦急;第二次回报火情见到布伯的时候,他是一脸兴奋;第三次“狂狮堂”密室面对诸葛英拷问香主见到布伯的时候,他是一脸残忍。
今天是熊东怖第四次见到布伯。
今天的布伯,一脸的凄苦之相,和每天的布伯又有所不同。
布伯直言不讳的让熊二爷就医诊病,熊二爷立刻召来了“大风堂”最好的医生。
这位名医,当然是非御用大夫白裘恩莫属。
白裘恩是“药王谷”的第二大弟子(参见《七夜雪》、《英雄会》卷),是“大风堂”前几任当家人的御用医生,他的医术,也当然是毋庸置疑。
替熊东怖把脉观色之后,形似赤脚屠夫、矮矮壮壮的白大夫诊断说:“二爷这是心魔作祟、心火上升、心绪不宁所至。”
熊东怖笑着问他:“白大夫,可有解救之法?”
“心病还得心药医,”白裘恩想了老半天,只道:“二爷以后少造杀孽吧!”说了这句话之后,白大夫几乎没让一大群熊二爷的拥护者一拥而上给刮肿了脸。
熊东怖却赏白大夫以重金,更申斥打人者道:“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我们要虚心接受别人的善意批评。”并请一脸凄苦的布伯领白大夫离开了“狂狮堂”。
当天傍晚,白裘恩死在自己浴缸里,肚皮朝天,肿胀如怀胎十月,被一脸凄苦的布伯活活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