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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揩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见街对面一个神情猥琐的男人心急火燎的朝我走来。
这厮名叫黄老邪,年少轻狂的时候在县城里混过社会,摸过金倒过斗,风光过也潦倒过,在咱县这一亩三分地儿倒也有几分名气,后来改邪归正跟了个老师学了两年玄术。学得两手三脚猫功夫以后在我铺子对面开了个棺材铺,兼职一些装神弄鬼骗吃骗喝的勾当,老邪认识的人多,路子广,带过几个朋友来照顾我生意,一来二去就熟络了,还成了朋友。只是这厮吃喝嫖赌、五毒俱全,说改邪归正那是抬举他了,做死人生意在我看来比他吗的地痞流氓也“正”不到哪里去。但老邪毕竟为人仗义,我也就并不计较。不时跟他在他那间阴风惨惨的棺材铺喝酒,听他吹一些鬼牛逼。除了“邪”,还有“老”,其实老邪并不老,也就30岁,可他那张脸怎么看也不像是而立之年,整个他吗的风烛残年,从幼儿园门口过,小孩子们一准排着队冲他敬礼管他叫爷爷。对此老邪自己的解释是:他娘当初怀他怀了足足20个月,大好青春都耽误在他娘的肚子里啦,所以长相才显得过份成熟,又说他这是天生异象,就该吃玄术这碗饭。我心说,你可真谦虚,就你那老张脸怎么看怎么像怀了20年的。最后补充一点,老邪学名:黄带。
老邪几乎是跑着来到我的跟前,神色有些紧张的扯着那副破铜烂铁似的嗓子尖声问我:“小牛,你他娘的刚才在干嘛?”
我看着他那两颗黄灿灿的大龅牙吊儿郎当的说:“你没看见吗?在接客啊!”
“严肃点儿!”老邪一本正经的说,“我问你刚才在铺子里做什么?”
“不是告诉你了吗?刚来了个老头儿,缺钱,想当点东西在我这儿,咦?对了老邪,你看见那老头了吗?就那个瘦了吧唧的老头儿,刚还在铺子里呢。”
“我他妈看着就觉得邪乎,果然不出我所料!小子,只怕你遇上麻烦了。”老邪摇头晃脑的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了烟,递了根给我。
“老邪!你他娘的又缺钱了吧?想打我主意?没门儿!”我接过烟冲他嘿嘿一笑。
“你爱信不信,雨大那会儿,就见你一个人在柜台前点头哈腰,开始我还以为你只是活动活动筋骨,做做操啥的,后来见你怎么还他吗的说上话啦?我就纳闷了,瞅了半天也没看见你那里有第二个人啊!我心说坏了,你这他吗的是撞上鬼啦!于是我赶忙找了把伞准备冲过来,嘿,就见你这急冲冲就跑出来了…”老邪一边抽着烟一边吧嗒吧嗒的说着。
“大白天的,别开玩笑!”我隐隐有些不安,回想着刚才的种种异常,猛吸了一口烟。
“我要是说了半句假话我他妈是这个!”黄老邪边说边伸出中指。
虽然在我心目中他一直是这个,但又知道,一般他这样,就表示没开玩笑,没说大话。我的心陡然一沉。之前就感觉有些不妙,经老邪这么一说,这种感觉便愈加强烈。“你…你是说,你刚才看见铺子里就我一个人?没…没别人…?”我有些哆嗦着问他。
黄老邪瞪着眼,扯着嗓子大叫:“可不是吗?虽然雨下得大,但不至于把我眼睛下花吧?就他妈只见你一个人!对!那情形就像…就像在应付人!”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一阵发毛。冷静一想,才想起来不对劲的地方:我记得很清楚,大雨中,老头进铺子的时候没打雨伞没带雨具,可头上身上却没有一点雨水。又想到,出铺子时,瞬间消失在街道上,飞毛腿也不能这么快…我越想心越凉,越凉就越哆嗦,忽然想起他留在柜台上的东西,赶忙转身扑回了铺子。
我跑到柜台边,抓起那个白麻布包手颤颤巍巍的解了开来,血玉扳指原封不动的在里面,那殷红的纹路像血丝般布满在扳指上面看得我心里一阵发紧。
紧随而来的老邪看见我手中的血玉扳指眼睛一亮,这货干过倒斗,也算半个行家,什么货色好他自然一目了然。“哟!这扳指可不便宜!小牛你发达啦!来来来,哥哥瞧瞧新鲜,这怎么还带红啦?咦,这红…”黄老邪一边说着一边来夺我手上的扳指。
我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这他娘的都火烧眉毛啦!这玩意儿…这玩意儿就是刚才那个老头留下的。”
老邪这才止住了,但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是说,刚刚那老头还跟你做成买卖啦?”黄老邪提高嗓门,一副大难临头的表情边问边用手摇着我。
我垂头丧气的点着头,老邪直摇头,连呼:“完啦…完啦…完他吗的蛋啦…”
老邪让我说说怎么回事,于是我把刚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跟他讲了一遍。讲完我还把手伸进柜台拿出刚才的那一堆钱。“我他妈也奇怪,我怎么突然多了这么些钱。”我一边说着一边把钱甩在了柜台上。这一甩不要紧,我和老邪都傻眼了,只见刚才还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红色大钞,这时全成了冥币。
我惊得大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无助的望着他问:“老邪,你看这事…”
老邪咧着嘴,一个劲儿的撮着下巴,“啧…啧…小子,这事摊得可不小,不小哇!唉,够呛!真他吗的够呛啊…你千不该万不该给他纸钱啊,你这…你这是他吗的活人跟死人做上生意啦你晓得不?”
“我他妈怎么知道…再说,我也没安心想要他这扳指,只是好心借了点路费给他。谁知他真把扳指搁我这儿了,我他吗冤死了!老邪,你说我这只是借钱给他,严格说来应该不算买卖吧?”
“这不明白着吗?你给人家钱,人家留下物件,这不是买卖是啥?这相当于你跟那鬼老头达成了契约,这种人鬼之间的契约关乎宿命轮回、阴阳生死…你明白吗?我记得当初在独梗峰学艺的时候,我师父曾经跟我提过,这死人跟活人之间的确是存在交易的,只是这种交易仅仅局限于鬼市…而且凡人进入鬼市的条件极其苛刻,这鬼自己找上门来的买卖我还没听师父说过…这…这他娘的世道真是变啦,连鬼都他吗的不按常理出牌啦…”
老邪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我望着柜台上的这些冥币发呆,忽然想起这些冥币还是从老邪那里买来的,上次清明我同学大锤打电话让我帮他买点冥币扫墓,我就在老邪那里买了点,完了大锤来我店里拿走了,结果不知道怎么的剩了一些,我也没怎么在意随手就塞在柜台里了,本来我就不信这些觉得无所谓,就一直搁到了现在。没想到刚才还真把它当真钱给使了。
想着这些我心乱如麻,感觉就像一场噩梦,但是眼前的血玉扳指和冥币又真真实实的摆在我面前让我不能有一丝侥幸的幻想。以前跟老邪喝酒,没少听他吹那些装神弄鬼的牛,谁家媳妇怀上孽障啦,谁家得了报应恶灵找上门来啦,谁家屋子下面积攒冤气啦,谁家发了笔横财是鬼送来的啦…说实话,我都把这些当笑话听,连标点符号都不相信。但此刻,我这个多年的无神论者,感觉心中矗立多年,坚如磐石的大山豁然倒塌…
见我像木桩子一筹莫展,老邪用肘支了一下我,用平日里吹牛逼的那副神情趾高气昂的嚷道:“兄弟!别发愁,哥哥跟你这么说吧,虽然这事有点棘手,但也不是不能办,你也不想想哥们是干嘛的?”
“你能帮我摆平?”我抓住救命稻草似的问他。
“我…我嘛…我还有点悬,但咱有名师啊!我师父可不含糊,这点事在他老人家那儿就是吹吹灰,弹弹指的小活儿,好办得很!”
“你师父…就是以前你跟我提过的红眉…红眉独老?”
“然也!”老邪说完还装模作样的撸着他那稀稀疏疏的山羊胡,搞得自己像关二爷一样,手都捋到肚脐下面去了,其实他下巴上那两根毛也就一寸来长。
我对老邪师父的名号有印象是因为有次喝酒老邪一个劲儿的在我面前吹嘘他老师如何牛逼如何了得,我听烦了想泼泼他冷水,于是就随口问了一句,你师父叫啥?老邪大拇指一伸道:红眉独老。我说,也不是很有名气嘛我都没听过。老邪对我嗤之以鼻,说又不是尼玛明星要搞得世人皆知。我又问:你师父干嘛起这么个名字?老邪说,我师父他老人家天生异象,长眉红似篝火…我说,你老师倒还挺时髦的,别人都把头染成红毛,你老师可好,直接把眉毛给整红了。老邪当时听完差点给我翻脸了,说我辱他师门
听老邪搬出了红眉独老,我心里稍稍平息了一些,问他:“那鬼老头说七天以后赎回血玉扳指,真的会来?”
“废话!鬼可比人讲信用,只怕赎的不止是那宝贝,还有你…”老邪说着,见我一脸愁云便没再继续说下去,转而拍着我的肩继续说:“这样,事不宜迟,明天一早咱就出发直奔独梗峰。”
我有些感激的点了点头,顿时心宽了不少。
“只是…嗯…这…啊…”老邪忽然牙疼似的捂着腮帮子,面露难色,玩起了rap。
我认识他不是一天两天了,一见丫牙疼就知道铁定又憋了不少坏水。于是撇着嘴说:“有屁快放!来个痛快!”
“兄弟,是这样哈,我那恩师嗜酒如命,无酒不欢,没酒要死。你说我这两三年没见到他老人家啦,总不能空着手去吧?再说咱这是去求人家办事,可眼下哥们手头嘛…你懂的…”老邪搓着手,冲我阴恻恻的贱笑。
“不就是酒嘛?我包了!事情摆平以后少不了你们师徒的好处!”我咬着牙说。
“我就说咱兄弟豪爽!要不咱也不能成为好朋友!”老邪嘿嘿一笑,讨好卖乖的说,“兄弟,你看咱这次买点啥酒?”我刚想说五粮液茅台啥的,就被他打断,“我在想,咱老师深居山林,没喝过洋酒,要不咱买两瓶路易十三让他老人家也开开洋荤?奢侈奢侈?老爷子指不定多高兴呢!”
我听了当时差点晕过去,上万匹草泥马在胸中奔腾,心说老邪,你可真他妈损呀。但转念一想,自己有求于人,也只好皮笑肉不笑的答应下来。那孙子乘热打铁生怕我变卦,急忙把我塞进他平时送棺材的破皮卡,冲县城的沃尔玛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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