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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三日不早朝,百官备懒。朝野上下更是三五成群,议论纷纷,想猜测君心。
然,就在市井谣言横行,传闻不止之时,各茶庄店铺,酒搂商贩处,竟又如天雷地动一般的震出了一条骇人的消息,那便是:原来那随帝王出征的奇女子竟是三公张太傅的义女,名为容恩,并且次月初三,皇帝选黄道上吉之日,迎娶这位神秘女子。
这个消息一传出,几乎是整个帝都城都震动了,甚至连怀阳城着一片哗然。
这个消息如同一阵飓风,同样席卷了朝廷和后宫,众人在惊讶诧异之余,却又不得不疑惑,满朝文武皆不曾听说张太傅有儿女,唯一名动天下,朝野尽知的也就是担当副军师的司徒仪。
但是众人还来不及细细咀嚼其中滋味,五官司空库竟又千里加急,于次日清早,各处已经张贴出了昭告天下的黄榜,是为,副军师司徒仪足智多谋,晓义天下,特加封为正军师,官及一品,赐纹绣麒麟武将朝服。
满朝文武得知这一消息时,几乎都傻了眼,但在震惊之余,更是人人自危,因为若是帝王从边塞带回的女子当真是张太傅的义女,那么司徒仪升职等事都代表着一种潜在的讯息:大运国朝野的权利纷争,即将面临重新洗牌……
鼻息灵敏的官员都嗅到了这不寻常的气味,于是在第四日早朝之时,满朝几十名官员都行色匆匆,神色诡异,而那从来都是以势压人的国丈大人竟意外的一言不发,面色冷清硬板,惟独张太傅依旧如以往一般温吞,言吐如常。
打探到帝王已经早朝,整整忍了四日的皇后终于按耐不住,立刻更上大红金丝鸾凤长袍,外罩明黄裘袄,昭了雯淑妃一同前往‘御书房’,这一次,她道一定要看看这个女人究竟是何等的三头六臂,居然能将皇上迷得整整三日都不出‘御书房’,更将这后宫三千视为无物。
然,就在一群人浩浩荡荡,声势巨大的来到‘御书房’门前时,却见原本守卫的八名黑衣探卫都已撤下,只留下两名身着碧色罗裙的御前侍女看守。
一见没有黑衣卫,皇后虽然心里生疑,却也顾不得许多,傲然的抬起高昂的头颅,一脚踢开楠木雕龙双扇门,长长的鸾袍拖延在身后,赤色金凤在暖炉的火光中灼灼闪耀。
皇后站在尚书殿内,一双丹凤美目微微眯起,狠瞪着明黄大帐笼罩的象牙床前那绣着牡丹艳香的屏风,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茉莉清香似一把把利箭,直穿她的心口。
戴着明煌煌浮凤颤花金护甲的手缓缓握成拳头,随后大步上前,绕过屏风,在看到被褥微隆之时,几乎恨得咬碎了一口银牙,愤然的一把扯下那明黄绣鸳鸯牡丹的被褥,那样吼道:“贱人,本宫今日就要你死的难看……”
然,被褥被簌的一声掀翻在地时,那诺的大明黄绸缎床单上,竟只孤零零的躺着一只明黄锦缎枕头,并且枕头上还恶作剧一般的用朱砂涂抹得到处艳红,就似淋淋鲜血一般触目惊心。
“啊……”皇后蓦地尖叫起来,倏步想后退去,却不想元宝底的凤头瑞珠鞋子一滑,整个人载向了那绣花的屏风。
站在屏风外等候的雯淑妃等人本就十分紧张,毕竟从来都不曾做过这样的时事,如今听得皇后突然尖叫,几乎都吓了半条命,但众人还不及反应时,就见到那高大的屏风竟轰然榻下,那景致的楠木雕花瞬间四分五裂,滚落满地。而她们的皇后,则是四脚朝天,长袍不整,乌鬓散乱,珠钗歪斜,十分狼狈的摔在地上……
“皇…皇后娘娘……”众嫔妃何其见过这等场面,不禁个个吓得花容失色,那涂抹在面容上厚厚的脂粉都唰唰的掉了满地。好在雯淑妃心思缜密,虽然刚才应变不及,却立刻冲上前去,搀扶起皇后,分外关切的道:“皇后娘娘,您没事吧?”,说着,赶紧整理皇后身上那鸾凤长袍略显凌乱的衣襟。
皇后吓得不轻,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她瞪大一双恐惧的眸子,在愣看了雯淑妃半天后才回神,立刻望向那床上带‘血’的枕头,这才明白自己被人耍了。急怒攻心之下,双脚又开始打颤,竟顾不及此刻的狼狈散乱之态,上前就抓起那枕头愤恨的扔在地上,抬脚踩下,口中大骂,使得她娇美的容颜都略显狰狞。
雯淑妃见皇后平明的踩着那只被涂抹的艳红的枕头,也略显惊吓,空气中没有血腥的气息,说明那根本不是血,但这个东西看似早已准备好了……莫非,这个女子早就料到她们今日回来滋事?
想到这个可能,雯淑妃的心不禁颤了一下,倘若真如自己所想,那么这个女人实在不好对付,甚至于,凭借她们的力量根本撼动不了她一丝一毫,更别说她此刻正值恩宠。
想着,问淑妃立刻警惕的环顾四周,只见那原本应该以暗色调布置的‘御书房’内,竟铺设满了雪白的裘毯,甚至连皇上平日最不喜爱的那些古董花瓶,手玩把件都增添了许多,由此可见这女子是真的得宠。于是,她立刻握住皇后的手,劝慰她息怒,而后小声道:“娘娘息怒,此刻不是发火的时候,再过一柱香,皇上就下朝了,还是赶紧派人将这里收拾回原样……”
“收拾?”皇后怒气不减,冷瞪着已经被自己踩得残破的锦缎蚕丝绣鸳鸯枕,轻咬红唇,散乱的长发垂落在额前脸颊,遮挡住了她的神情,她眸带阴沉的又跺了一脚,道:“收拾?本宫就要等皇上下朝,让他看看这个女人都干了些什么……”,说着,捡起地上的残破枕头,猛的向那些站在尚书殿外的嫔妃扔去,顿时,鹅毛飘飞,如同下雪一般萧萧落下。
众人都傻了眼,甚至连皇后都张大了嘴巴,这…。这枕头里怎么会是鹅毛?不应该是棉絮和蚕丝么?怎么…怎么会这样!那鹅毛飘飞,如同这几日连绵不断的白雪,瞬间就落得整个‘御书房’到处都是。
然,就在众人傻愣时,大殿外突然传来一阵疾乱的脚步声。雯淑妃大惊,赶忙拉着皇后就要走,但是脚刚抬起,就见那楠木大门砰的一声被推开,帝王一身明黄龙袍映在众人的眼中……
天色,突然阴沉下来,每个人的心头更是惶恐得阴云密布,只见混乱不堪的御书房中四处散落着如雪的鹅毛,屏风跌散,明黄被褥被扯下地上,皇后更是灰头土脸,青丝散乱,金钗玉坠落满地。众人见帝王驾临,腿都吓得软下,纷纷跪拜在地上,颤抖的呼道:“臣妾、卑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明煌煌的龙袍闪烁刺眼的光芒,绣着九龙缠绕图腾的长靴闪烁着威严的戾气。
龙烨站在殿前,眸光阴冷如雪的望着混乱的御书房与披头散发,灰头土脸的皇后,眼底的冰冷几乎可以将所有人都冻结成冰。他负手踏进大殿,却不看这些女子,而是走到那明黄绣鸳鸯双栖的枕头前,缓缓的,委身捡起那染上了艳红的枕头,紧紧的握在了手中。
大殿内,沉静得连呼吸声都没有,冰冷的空气压抑着每一个人,就连那暖暖的炉火散发出来的热气都不足以暖众人的心。
“赤焰……”帝王突然出声,那低沉的声音带着冰寒的气息冰冻了所有人的心魂。
“属下在”站在帝王身后的赤焰立刻低首道。
“送皇后回‘凤鸾宫’”龙烨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低沉阴冷。
“是”赤焰接旨。
皇后心头的巨石咚的落下,几乎吓得瘫软倒地,心脏都快停止了跳动。她抬起脸,望着帝王紧握那只艳红的枕头,身体微微颤抖,随即叩恩道:“臣妾告退……”
不多时,‘御书房’内的嫔妃都离开了,那原本萦绕这大殿中的淡淡茉莉香已经被那些残脂俗粉的气味给淹没了,龙烨拧着眉宇走到御案前,翻开那自己尚未批阅完的奏章,果然看到一张折叠整齐的宣纸夹在其中,修长的手指缓缓的捏起那张宣纸,但竟无法控制的微微颤抖起来……
今日,他在朝堂正与百官议论十日后五国来贺的事宜,但是黑衣探卫为急匆匆的跑过来告诉他,小小离开了,就在他前脚离开‘御书房’时,她就命人备马车,前往了帝南都。
当时,他感觉自己头顶响雷,全身的血液几乎顿时间都被冰冻住了,立刻提前结束了朝议,飞奔回来。但是,却没有想到在刚踏进大殿时,就看到皇后摔倒滋事的场面,虽然他愤怒,但是却在看到那被朱砂染红的枕头和满地的鹅毛时,一瞬间,他明白了,原来她是早就算到皇后会有此一举,所以故意提前跑路,顺便给皇后回敬一个下马威。
可是,他在捡起那个枕头的时候,却还是不由得心头发颤,他怕,怕上面的血真的是她的,闭眸,龙烨咬紧的牙关,拿起那张折叠成奇异鸡心形状的宣纸,迅速的打开,只见上片只写了寥寥几字,且字里行间都充斥着俏皮的气息,仿佛他能看到她此刻对自己吐舌头挤眼睛的可爱动作:烨,我回家省亲去也,勿念!
看到那故意写得扭曲,显得捣蛋的娟秀字体,龙烨心头一暖,不禁扑哧一声笑出声,这个丫头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但是在面容上浮出一抹笑意后,心底有开始渐渐的凉下来。他将宣纸放在御案前,拿起那还染着她淡淡茉莉清香的枕头,闭眸,放在鼻息边轻嗅。
送回皇后在折返回来的赤焰见到这一幕,先是一怔,但随即沉声道:“皇上安心,属下已经打听到娘娘的下落,半个时辰前,娘娘已经平安到达帝南都,张大人更是不敢怠慢,收拾好了一个院落,供娘娘居住。”
龙烨慢慢的睁开眼,有些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冷笑道:“她道是跟张俊才熟得快,两日前才被收作义女,今日竟然就省亲回娘家了”
赤焰一听,不禁撇了撇唇,忍不住的想笑,或许皇上自己没有察觉刚才那话有什么不对,但是他这个做属下的,却是闻到了满屋子的酸气,原来他的主子不仅饮酒是海量,甚至于吃醋也比别人多出几大缸。顿了顿赤焰忙宽慰道:“皇上说哪里的话,娘娘离开,一则是怕污了皇上的圣名,二则是时机未到,不可打草惊蛇……”
小小的心思是缜密的,她知道最算天下人都宣扬她是何等的智勇双全,但是在这个皇族后宫中,最重要的还是背景、地位与聪慧贤德。而她,现在只是一无名无份的女人,若长此下去,后世野史之上,龙烨必然要变成风流帝王。而龙烨却又岂会不知道她的良苦用心,可是,她却不知道,他在得到那种刻骨的温柔后,已经无法在独自面对冰冷的殿堂和没有她气息的床榻了……
闭眸,龙烨将那只枕头抱在怀中,久久不语……
皇后失德,大闹‘御书房’的消息不多时就已经传遍了整个朝野。而此刻正在‘太傅府’中,欣赏那院落中盛开的嫣红梅花的小小,在听到张太傅前来禀报此事时,却只是淡淡一笑,抬起纤细似水葱的玉指,轻拨了一下枝头凝聚的白雪,抿唇不语。
小小住在这里已经三日有余,但张太傅却还是没能适应过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家里竟住了一位将来或许要成为中宫的娘娘,但欣喜之余,却更多是惶恐,因为他发现这么多天来,这位娘娘根本不都说话,即使他每日前来汇报宫中的大小事物,无一泄漏,但是每次听完他的禀报后,这位娘娘都只是淡淡浅笑,但她眼底的锐利冷沉,却另人心惊。
跟随在张太傅身后的几名管家也个个恭敬低首,个个都直愣愣的望着那名站梅花前,身着月白色长裙,肩披白狐裘袄的淡漠女子。微风缓缓起,带着点点的雪花,飘扬而起,在这皑皑雪白的世界里,她那窈窕纤弱的身影,竟似一副素娥耐寒的画卷……
张大人怔怔的看着小小,随即从袖中抽出一封信,缓步上前,恭敬递上,道:“娘娘,这是御前带刀护卫让臣捎给娘娘的信”
小小敛睫,接过张俊才手中的信件,撕开了明黄茧子,打开里面折叠歪扭的鸡心形状的宣纸,眉梢微挑,不禁失笑,随即将那不成形的东西捏在手心里,沉声问道:“这几日,皇上可是每日召见张大人?”
张俊才愣住了,这可是小小第一次开口说话,心惊惶恐之余,他立刻吞吐的道:“回禀娘娘,皇上每日散朝之后,都召见臣前往‘御书房’议事,也经常询问娘娘每日衣食起居的状况,更提点臣,娘娘平日爱吃的饭菜,昨日还特地赏赐了一头麋鹿,但却不知,娘娘觉得是否还合胃口?”,张俊才一口气将话全说完了,但随后想了想,还是惟恐有丝毫遗漏,又道:“对了,还有一事,皇上说,再过三日,宫里会送新嫁衣来,请娘娘过目,若不满意,可命宫中的裁匠更改……”
果然,他还是对自己不放心。小小抿唇,不禁微微叹息了一声,其实,她选择那日早晨在他离开之后便落跑,就是不想给他将自己抓回去的机会,至于摆皇后一道,只是她一时兴起,而她自所以选择入住‘太傅府’,只有两个原因,第一,不能污了龙烨帝王的圣名,第二,现在时机未到,若要大动干戈对付皇后等人,对自己无益,而第三,她如果一直都待在宫中,根本没有计划打听得出孤绝的下落。
小小知道,龙烨虽然对她百般疼爱,但是,却已经让所有人封了口,包括赤焰,所以,她在宫里,听到的,看到的只能是关于他的点点滴滴。龙烨是要将她关闭在他的世界里,只能看得到他,听得到他,眼里心里不能再有任何人。
可是,孤绝是她的责任,如果他的蛊毒一日没好,那她就永远都不能安心。五年岁月,虽然他带着自己东奔西走,可是那漫长的时间,他却如同一个长辈,一直照料自己,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将她呵护得完好,即使他自己伤痕累累。闭眸,小小抬手折下一枝梅,递到张俊才手中,轻道:“你将这枝梅花捎到宫中给皇上……”
张俊才望着那枝嫣红的梅花,心头甚喜,几乎没有老泪纵横,他等了这么多天,娘娘总算是给皇上一些回应了,天知道,其实每日皇上私下召见他,都是等他说出娘娘的回应,而偏偏这两三日,娘娘连句话都不说,以至于他每次前往‘御书房’都要面对皇上那张唬着的俊容与仇视的眼神。所以说,皇上的岳丈也不是好当的,小夫妻吵架,老丈人总是会倒霉的。
“是,是,臣即刻进宫将这梅花亲手送到皇上手中……”张大人心口已经开始雀跃了,估计,现在就算是有人来跟他说,他那已过五十的夫人给他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他都不会这么兴奋,他立刻捧起那梅花,就似那是绝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的离开了。
小小捏着手中的信,眸光微微眯起,随后再次握在掌心中。烨,让我再去看看孤绝,就一次……
是夜,灰暗的天空悬挂着清明的月牙儿,百里皑皑的大雪映照着冰冷的纯色。‘太傅府’中的屋檐上,一个娇小窈窕的身影在黑夜中一闪而过,快速的消失在了被车辇碾压的的雪地上,只留下一个个浅浅的脚印……
帝南都的地形为四方,王府建造一般择以东侧,这是古人的习惯,就如太子位临东宫一般,东,则为权贵势力。
小小在暗处飞快的奔跑,一头青丝在风中飞扬,在遇见人群与守更人时,一个轻巧的翻身,飞上屋檐,扯下腰间系着的赤色长鞭,唰的一声缠绕住那高耸的大树上,跃身上树。
站在高处,帝南都的一切尽览眼底,小小双眸微眯,望向那五十多年前,据说被大火烧毁,但在玄武帝登位初年,却又重新建造的‘肃亲王府’。
她这次只能来这个地方寻找孤绝,因为那一日在怀阳时,龙烨曾对自己说,他十二岁在战场上险些丧命,是肃亲王救了他。而这肃亲王府重建的时间又正在还是在龙烨登基后的四年,可见,是龙烨在得知肃亲王没死之后,才翻新建造。
只能赌这一把了,小小唰的一声甩出赤鞭,那鞭子竟如灵蛇一般的缠绕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小小飞跃过去,只听到空气中传来沙沙两声,她翻滚在雪地上,又一个临空跃起,就已经匍匐在了肃亲王府前院的屋檐之上。
屋檐上,白雪皑皑,陷下了小小娇小的身影,她俯身望向王府内,果然见到灯火通明,但诺大的院落中,却不见半个人影,竟显得鬼气森森,阴冷无比。环视四周,只见周遭并没有什么景致,惟独正院前的一坐凉亭中前种植着几珠梅花,此刻正开得娇艳,一阵狂风夹含着雪扫来,吹在面容上有些疼痛,精致的走廊四周,那些火红的灯笼微微摇晃,发出吱吱的声响。
这个地方虽然建造别致,但是若非小小不信鬼神之说,看这情形,几乎都以为路过的是‘兰若寺’,抬手,将赤鞭环绕在手上,小小一个跃身跳下,侧耳听着周围的声音,随即沿着走廊快速的向内院走去,终于,在刚踏入后院,就听到了稀稀疏疏的说话声,心口一紧,跃身上梁,眯起双眸,只见一个身着青衣,肩背一个药箱的老者被一名穿着紫纱的女子送出来,那女子面容娇好,虽然穿着中原的衣裳,但是那别致的发髻与苗银特制的簪器却让小小一眼便看出她是苗疆女子。
“老先生,我家公子的病可有无大碍?”女子的声音轻柔,双眸如秋水含情,眉黛妩媚,一身紫袍衬托着她肌肤甚雪。
“姑娘放心,公子以前得了什么病,老夫是不知道,但是这几日来,公子的脉象平稳,吐气如常,眸光有神,可见身子骨十分健壮,若是真要注意,那便是每日饭食多吃些,可是百病全消……”老人呵呵的笑着,面带慈和,在走出后院大门之时,对那女子一拜,笑道:“姑娘莫送,这王府原本荒废多年,姑娘虽是寄居于此,若是被别人看到,也恐会惹上麻烦,还是老夫自己走吧”,说着,老人转身离开。
女子含笑拜谢,随后缓缓的关上门,转身徐徐的向刚来的那间屋子走去。
小小看着这一幕,不觉生疑,那前院中灯火通明,就算隔着琉璃瓦的围墙,外人都能看得见,如何说此地荒废多时?想着,小小立刻跃下,走到走廊的一处灯火前,这才发觉自己为何之前总感觉这里鬼气森森,因为那烛火竟是幽绿色,如同灵火一般跳跃。难道这是…。。小小抬手,取下上下的明瓦罩,果然看到里面只有一块奇异的物体,想来应该就是传说中人鱼的血肉提炼成的长明灯。
《史记·秦始皇本纪》:“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张守节正义引《异物志》:“人鱼似人形,长尺餘。不堪食。皮利於鮫鱼,锯材木入。项上有小穿,气从中出。秦始皇冢中以人鱼膏为烛,即此鱼也。出东海中,今台州有之。”
此物通常只用在古墓葬穴之中,据说此物燃点极低,只要空气便可自行燃烧,发出幽绿的光芒。小小环顾四周,这里竟四处都是这样的烛火,原来龙烨当年重建‘肃亲王府’时,竟是将其建造成了一坐巨大的享堂。‘享堂’即‘阴宅’,是久居死者之地。看来当年龙烨想重造王府之时,必然遭到很多人的反对,于是他便以安慰肃亲王在天之灵为幌子,重新为他将王府再造。
微微失笑,真是想不到原来龙烨十二岁时,就已经如此狡黠,会用迂回的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也难怪六年前李忠会败在他的手上。
一阵脚步声在雪地里沙沙响起,小小一惊,立刻将明瓦罩回冥灯上,欲要寻地方躲藏,但身后的人似早就发现她的踪迹一般,竟发出浅浅的一声叹息,在看到她僵直的背影时,缓缓走来,低沉的声音如沐春风一般的和煦:“穿成这样,不冷么?”
这个声音,像是温柔的风一般,吹进了小小的耳里,她僵硬的身体更为挺直,却没有回头的勇气。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后,一件灰色裘袄披在了她的肩头,随之,她纤细瘦弱的腰身也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环抱住。
“孤绝……。”小小的声音带着微颤,她几乎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好了,她一直都以为,他可能已经不在了,毕竟龙须之言,谁会相信?
“你很久没有叫我的名字了”孤绝的声音淡淡的,身上那好闻的气息充斥着小小,裘袄上的暖意也渐渐的包拢住了小小身体,随后,又是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仿佛带着几许沧桑与无奈,缓缓的道:“当我听到你成为张太傅义女,和皇后大闹‘御书房’的传闻时,我就知道,你会来南都,会来找我……”
小小心头一怔,抿唇问道:“你知道我会来?”
“这就是你的性格啊,毓儿”孤绝温柔的笑着,那柔软的呼吸吞吐在小小的脖颈上,让她觉得有些痒,随后他轻抚着她垂落的青丝,又道:“我的毓儿从来都是这样,做任何事情前,都要筹划精密,更要别人安心的得以为你什么都不会做,所以……今天,你送什么给龙烨了?”
短短几句云淡风清的话语,却让小小震惊不已,她立刻挣扎开他的环抱,转身望向他。冰冷的寒风扫过雪地,呼呼的吹送在耳边,眼前的孤绝一身青色长衫,俊美的面容上带着暖暖的温柔,双眸如海水一般透蓝,带着笑意看着她,却又不经意的划过丝丝伤痛。
“孤绝……”看到这样的孤绝,小小原本的疑惑和千言万语都顿时虚无了,他瘦了,原本那英姿傲然,冷冽妖冶的模样早已似隔了几世轮回那般遥远,现在的他,就像是‘有发未全僧’的清修道人,带着世俗烟火的淡淡气息,却已经踏入了孤独的空门。
“我知道你会来,那么他,定然也知道你会来,要回去么?”孤绝的声音带着徐徐的暖风,但是却那样的悲凉,清透的眸光深深凝视她娇小的身影,仿佛在期盼什么,可是,却又包含着浓浓的绝望。
在治病的这段时间,肃亲王叔将他关在了隔绝一切是非的密室中,就像曾经他被母后关进密室一样。可是,即使是心里抗拒着被这样对待,但为了赢回她,他还是隐忍了。
可是世事的变化究竟有多大?他只是被治疗了十天,当他全新的呼吸到这外面的新鲜空气时,却听到如同浪潮一般的传闻。后来,他明白了,原来自己在这整整十天中,早就已经输得彻底。龙烨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空隙?他那样的深爱眼前这个娇小的女子,甚至不惜丢下整个王朝陪她跳下悬崖,而他,却还是不停的欺骗自己,做着一年前就一直重复的傻事。
小小惊住了,她错愕的望着孤绝,心里虽然疑惑,却也明白他的意思。原来她的性格,孤绝和龙烨都已经看得这样的清楚了,而她自己却还在自欺欺人的以为,这是一个完美的计划。拳头微微握紧,小小立刻闭上双眼,她不能去看孤绝的双眼,她不能心软,因为她已经决定要跟随龙烨一生,除非他变心。抿唇,清冷的声音从红唇中溢出:“我只是来看看你是否安好,既然你的伤已经痊愈,我该走了……”
说着,小小头也不回的向前院奔去……
夜,深沉宁静,但却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
帝南都‘太傅府’中,灯火通明,那原本应该安歇的的张大人,慌忙的更衣出来迎驾,但厚重的红漆大门一开,就见帝王一身黑色绣鹰长袍,面色清冷的踏进大殿,众人混乱的跪拜,连万岁都不曾呼出口,帝王却满身寒气的问道:“太傅的千金在何处?”
“在…在东厢后院”张俊才吓得有些吞吐,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帝王却二话不说就冲了进去,其身后,跟随着一脸凝重的赤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