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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屋子里唯有床前两人合抱大小的火盆和一张木床而已,木床边摆着一个小茶几,还有一张平常千缕坐的凳子外,竟是没什么物件了。
——这屋子里总摆着火盆,又温度极高,若是一个不慎这火盆将屋子里的家具点燃了可如何是好,便是将屋子里该有不该有的,都拿了出去,甚至连一个可以藏人的衣柜都没有……
文杨看了看这几乎可以称作“家徒四壁”的贵人居所,心中却有一个大大的疑问,若这陆靖榕未曾藏着什么刺客的话,她为何为难自己。
只是这话问出不妥,加之此时靖榕闭着眼睛,已经不想回答自己话语。文杨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
但……
这屋子里,似乎也并非没有不能藏人的地方。
文杨行了一个礼后,便大声说道:“贵人且赎罪,在下也是尊了皇后懿旨,若有怠慢,也请贵人体恤,饶恕了在下怠慢之罪。”
说罢,也不等靖榕开口,竟是蹲下了身子,往靖榕床底下看去。
那床是大床,上面躺上三四个人也没什么问题,而如今上面只躺了一个靖榕,便是显得这床极大,靖榕极小——这杀手若是真在这屋子里,想来也未藏在床上……那便只能藏在床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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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过后,文杨猛地从床前站起,朝靖榕施了个军礼,便往外走去。
“文大人可是什么也没找到?”床上的靖榕依旧闭着眼睛,可嘴里面,却问出这样一句话。
“陆贵人且赎罪,在下确实没找到。”文杨此时已经站在门口,他却不回头,任由靖榕这样问着,他亦如此回答。
“文大人不奇怪我今日为何如此态度?我并未窝藏刺客,却如此为难与你……”靖榕又问。
文杨皱了皱眉,却回头看她。
那床上女子几与文音一般年纪大小,虽是不如文音俏丽,可看久了,却别有一番风采,尤其是眉眼间那透漏出的淡淡韵味,却仿佛是一坛历经久远的醇酒一般,非是文音这样的小女子所能散发出来的。
“我将文音当做自己的亲妹,可两年前那猎场中间,她见到了你,你也见到了她,你为何不去救她?”靖榕声声问道,语气中质问语调凄厉,却并不让人觉得尖锐。
——原来她是因为这件事情才记恨与我,今日才为难与我。文杨心想。
此时文杨竟似是了解为何今日靖榕竟会做这样的事情,甚至觉得靖榕做出这样的事情,便也可以理解。
那陆贵人今日会如此行事,只是为那两年前自己抛下文音之事,而愤愤不平。
“我且谢谢陆贵人对家妹的好,亦请陆贵人以后如今日这般对家妹,只是这原因,我终究……终究是不能说。”他转身回头来到靖榕床前,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叩拜大礼。将头抬起后,便是毫不犹豫地走到了外面,腰肢笔挺,仿佛一柄利剑。
那文杨走离临夏阁之后,千缕又复问靖榕:“文杨来临夏阁,却难倒真是为了捉拿那刺客?”
靖榕却又回文:“莫非不是?”
“文音此时乃妃子之一,虽无实权,又未得帝君临幸,可终究是三妃之外第四个妃子,且这新到几位贵人,唯有文音一个被封了妃子,想来帝君该是独爱文音的,文音虽是单纯,可这文杨却未必没有野心。”千缕说的句句在理。
可听完这话,靖榕却笑了起来。
“话虽没错,只是他今日来这阁子,却真是为了找那刺客,且……”话未说完,只听到这床里传来了“咚咚”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钻在了床柱子里面,想要从里面钻出来。
千缕一听脸色发白。
“出来吧。”靖榕说了这样一句,只听到床里面传来“咔嚓”一声,靖榕的被子突然隆起了一个大包,不多时,一个有着麦色皮肤的英俊青年,却从被子里面钻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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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缕是何人?乃是陆廉贞师妹,虽是不如陆廉贞武功卓绝,却也算得上是一位绝世高手。那少年出来之际,千缕便以掌相击,却被少年闪身躲开。
两人片刻之间以过了十几招,为怕发出声响,引人注意,这两人静默无言,只余指掌触碰时的闷响,可两人身法极快,却半分未伤到靖榕。
“住手!”靖榕那声住手说的既快且急,两人动作一顿,那麦色皮肤少年猛地收住掌风,可千缕却收手不及,一掌打在了那少年身上,上年喉间吐出零星鲜血,溅在靖榕被子上。
“你可无事?”靖榕急问。
“美人儿你这么关心我,我自然是没事了。”那少年一副赖子模样,只是脸即英俊又带着一点痞意,却半分也让人讨厌不起来。可是说完,又咳嗽了起来,一丝鲜血从他喉间溢出,脸上更是显出微微痛意。
“你不是走了吗?怎么还在宫中?”靖榕并未理会少年说法,只是这样问着。
少年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表情——他想到那时靖榕曾厉声让他离开,不念半分情意之事,可转头一见靖榕模样,那委屈表情瞬间化为无踪。
“我让我走,我便走,可这宫中戒备森严,我走不出去,就只能留下来……”说到那日靖榕在林中所作所为,少年犹有愤愤,可却又偏偏怎样都恨不起眼前少女。少年与靖榕三年未见,却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的模样。
三年之前,皇家猎场,靖榕因是少年在被追杀,怕那少年所连累自己,便将少年赶走,毫不留情,三年之后,两人相遇,却仍是那样的光景。
——少年仍旧在被追杀着,而这一次,靖榕却再未将他赶走,而是让他躲在了自己的床榻间……
可……
“你走吧……”靖榕想了一想,竟又说出如三年前在皇家猎场的那番话。
少年没想过靖榕却又会如此话说,英俊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丝惨淡的表情。
“你分明刚刚才帮的我,可一转身,却又要我走开……”少年讷讷地说出这样一句,便是从床里面钻了出来。
那床里面,暗藏机关。文扬看了床底下,却未看床里,这床上虽是空荡荡的,却一侧连着墙壁,这床与墙壁相连,墙壁厚实,里面却是中空,床板上又藏着一个小暗门,而这暗门一开,少年便可顺着暗门钻入那中空墙壁。
所以这少年,确实是躲在这屋子里,只是文扬未曾发现而已。
千缕见那凭空出现的少年本是惊讶,可如今一见少年与靖榕熟识模样,便也知道这两人是非但认识对方,甚至还熟谙的很,便是施了个礼,退了下去,独留这两人在屋中叙旧。
少年从床里钻出来,又把暗门关上,盘膝坐在靖榕身边。
这床极大,便是坐上几个少年也不嫌挤。
“你是不是中毒了?”蓦地,少年突然问出这样一句话。“这个房间里热的吓人,可你却又一点不动,浑身还散发这一点点冰冷——虽然你本来就是冷美人来着……”
说完这句,少年似乎有些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便挠了挠后脑勺,有些局促说道:“不是说冷美人不好,靖榕你怎么样我的都喜欢的……”
靖榕听完,也不理他。
“可是……”他也不顾男女之大防,便掀开了靖榕身上被子,下面身体软绵绵的,是许久没有动过了。
他捏了捏靖榕手腕,而那掌心透过来的温度,却是格外温暖。
“你现在症状,仿佛中了冰雪蛊一样。”
“冰雪蛊?”
“采自北边雪山上雪虫做蛊,百只雪虫厮杀,只剩下一只,极寒极冷,再配以各色蛊物,养出一只,入人体后,人体从四肢开始冻结,无法动弹,到最后五脏六腑都冻结成冰——我见过一个中了冰雪蛊的人,他在六月三伏天被冻成了根冰棒,碰一下就碎在了地上,身子四分五裂,连内脏都摔碎了出来,只是都没流血来,仿佛一座冰雕一样……”
“阿成……”那少年形容的可怕,但他脸上却没有一丝害怕的神情,更仿佛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靖榕突然出声,将他那飘渺的思绪拉了回来。
“你叫了我的名字!你终于叫我的名字了!”那名叫阿成的少年高兴地几乎跳了起来,可他知道自己的此时处境,便也只是紧紧地抓住了靖榕的手。
靖榕不发一语,看着眼前少年。
“可惜你中的毒,不是蛊毒,否则,便是让阿舍咬一口便好了。”阿舍是那少年宠物,乃是一条有着大腿粗细的巨蛇,只是那巨蛇可听懂人言,且懂人性,虽是凶猛,却不像一般兽类肆意胡杀。
“不过……你似乎要好了……”阿成摸了摸靖榕被子下的皮肤,似乎在感受里面血液的流动一样,阿成用手握着靖榕的手腕,突然不说话了,“似乎,这毒……唔……”
可是,却被什么极其温暖的东西碰住了嘴唇,说不出一句话……阿成只觉得眼前金光闪耀,鼻子里闻到的都是暖暖的香气,心脏仿佛从胸腔里面跳了出来,他一句话也说不出,一个动作也做不了——若是此时有人拿刀要杀他,恐怕他也是一动也不能动的。
靖榕将唇离开阿成三寸,在他面前,轻声说道:“别说,别告诉别人,我的毒已经快要解了……”
原来靖榕身感自己的身体似乎在冰雪消融,便日夜练习动作,此时非但可以动弹,甚至连站起都没问题,只是动作仍不利索,可她这毒性消除的消息,连千缕都未告诉,却被今日阿成识破。
靖榕怕是隔墙有耳,便阻止阿成将这一个事实说出,却用了最让阿成惊喜的做法。
“你别说不告诉别人了,便是此时要我死,我也甘愿了。”阿成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那上面犹有温度,又摸了摸靖榕手腕,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仿佛一个傻瓜一样。
“我吃了爹爹的解毒丹,所以这毒快解了,虽然身体比之以前柔软了许多,不再僵硬,可仍旧‘不能动’。”可刚刚靖榕分明灵活地起身,又怎么能说不能动呢……
可是阿成只是面对靖榕时犯蠢而已,他终究还是一个太过聪明的人——否则也不会一逃五年,不被别人发现。
“雪虫之毒,确实难解,只是若是一年之内不二次中毒,这血内雪虫自然便是死了。”阿成看了一眼门口——靖榕是在防谁?隔墙有耳,想的又谁谁?不告诉别人,又是不告诉谁?
莫非……
看那犹如一汪月下泉水般深蓝的眼睛看着靖榕,眼中倒映出靖榕那美丽模样——此时靖榕自然算不上美,她在床榻上躺了几月,此时又未梳妆,可在阿成眼中,却是别样的美丽。
“你在防着她吗?”阿成凑到靖榕耳边,轻声说着,那灼热的鼻息喷在靖榕耳边,弄得靖榕耳朵痒痒的。
靖榕一听,默不作声,只是默默点头。
阿成一看靖榕承认,心下黯然,却毫不犹豫,双手握住靖榕的手:“我是绝对不会背叛你的,无论如何,你都不需要提防我,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害你的。”
他这样深情款款地说着,虽然是那么平凡的语句,却仿佛这世上最动人的情话。
靖榕一听,却是愣住了。
“我此时模样,也亏得你能说出喜欢,若是怕我说出你的下落。你大可放心,我绝不会将你的踪迹透漏半句——毕竟,你曾救过我与文音。”
郝连城深一听,默不作声,仿佛在想靖榕话中的语句,许久才突然问出一句:“我只觉得,我是怕你泄露我的踪迹,才对你表露爱意吗?你觉得我是在利用你的爱吗?你未免,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也太看不起你自己了……”
他字字句句都是苦闷、悲伤,却也没有放开握住靖榕的那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