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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江家的心思,紫鹃并未向林如海或者黛玉提及,黛玉很有可能没有察觉,但以林如海的心计本事,未必不会看不出江家的殷勤所为何来,若是果然不知,自己再提不迟。
此为其一。
其二就是以江家的门风礼仪,自有其行事准则,倘若如自己所猜测的一般,必然会规规矩矩地遵从礼仪,也不必自己说什么。
故此,紫鹃听了黛玉的话,清点积蓄,以备买大庄子所用。
确实如黛玉所言,大庄子容易集中管理,而且膏腴之地的庄子收入更高,像林家在家乡的庄子,一亩地的年租足足是长安县这边的两倍,就是运输不大方便,好在林如海和黛玉并家里几十个下人的用度不大,单长安县和直隶两处庄子就绰绰有余了,外地都是折银送来。
什么样的庄子才称得上是大庄子?少说得在百顷以上,一顷五十亩,百顷五千亩,按长安城以外各地的地价,得攒三四万两银子,她差远了。
将金子也换作银子来算,她手里有不下三四千两银子了,相差十倍,这其中有各家谢医礼里面的,占据一大半之多,有往常随着黛玉出门应酬时,各家王妃诰命给的表礼,也有脂粉铺子的分红,也有林如海平时随手赏赐与黛玉身边诸人的,也有房租和地租。
林家的地租仍以长安县庄子送来得早,离得近,自然早些,秋收不到一个月,冬前就送来了,林如海仍是随手拈了一锭五十两的大银给紫鹃。
立志买大庄子的紫鹃心里有了数,也记了账,又问黛玉借了一口箱子,仍是黛玉哪一位祖母的嫁妆箱子,紫檀木雕花,带着两把用四枚钥匙才能打开的锁,专门放置金银和账册,原先那口箱子则用来盛放各色头面首饰。
黛玉嘲笑道:“在咱们家有什么不放心的?守得这样严?连我的东西,你也这般整理。”
紫鹃才整理好箱子,犹未回答,忽听人通报说荣国府来人了,黛玉忙收了笑容,命请进来,谁知来的不是婆子们,而是平儿,又是一脸急色匆匆,不禁暗暗诧异。
待平儿请了安,黛玉问道:“这是作什么来?有什么事打发个小丫头子来说便是。”
平儿忙道:“求姑娘怜悯,请紫鹃随我走一趟。”
听了这句话,黛玉和紫鹃越发惊讶,紫鹃忙问怎么了,就听平儿道:“十五那天家里来了几门亲戚,不过几日,哥儿姐儿们又是吃肉,又是作诗,大雪里来来去去的,奶奶已有了四个月的身子,里里外外地忙活,未免操劳得过了一些,这会子便有些不适,素来又逞强,怕请了太医惹老太太、太太们细问,便叫我来请紫鹃。”
黛玉忙命人给紫鹃备车出门,又叫紫鹃去换出门的衣裳,又埋怨道:“连我这不懂事的女孩子都知道琏二嫂子身子重,劳累不得,怎么她就那样放不下管家理事之权?你们这些身边的也不说劝劝,到底是身子骨要紧,还是那些身外之物要紧。”
平儿苦笑道:“何曾没劝过?却有哪里劝得过来?素日说一句,奶奶就要不高兴,也只能由着奶奶的性子了。不知紫鹃可收拾妥当了?快些随我去罢。”
紫鹃从里间出来,道:“走罢。”
辞别黛玉,平儿拉紫鹃同车而坐,道:“好妹妹,今儿我亲自来请你,就是想赶在妹妹见奶奶前有一件事拜托妹妹,好歹劝我们奶奶好生休养,别那么操劳了。我看着我们奶奶操劳的样子,心惊胆战的,偏我们又说不得,说了奶奶就生气。”
紫鹃疑惑道:“这是何意?”
看原著时,她就不太喜欢袭人、平儿和鸳鸯这几个人,并不是她看不起副小姐,而是不喜欢那些性子人品有毛病的副小姐。
袭人不用说了,紫鹃最不喜她。
鸳鸯人品没毛病,紫鹃之所以不喜她是因为自己觉得鸳鸯没有提醒贾母敲打下面的风言风语,实际上自己也清楚和鸳鸯不相干,主要还是因为鸳鸯和袭人等交好,故而不喜。
至于平儿,平儿看似对凤姐忠心耿耿,其实心里也有算计,红脸白脸颠倒了,凤姐臭名远扬,平儿深得人心,在凤姐跟前她是忠心耿耿的心腹通房大丫鬟,在贾琏跟前也是如鱼得水,尤二姐之死,凤姐败了、秋桐败了,唯有她这个偷凤姐银子给贾琏的得了最大的好处。
对于平儿的观感,紫鹃也觉得自己很矛盾,一方面理解平儿对凤姐忠心有限,有为自己打算的行为和心思,人都有私心,谁都做不到圣人举止,就是紫鹃,估计她也做不到对谁忠心耿耿到连自己性命都不要的地步。
平儿告知凤姐有关尤二姐的存在,是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因为尤二姐进门,她这个陪嫁的通房丫鬟地位就难保了,贾琏是她夫主,她自然不想见弃于贾琏,尤其凤姐是那样的一个醋坛子,过生日时和贾琏打架,打的头一个是她。但偏偏她是顶着忠心耿耿之名的凤姐之婢,踩着主子博好名声,又将凤姐放利一事毫不隐瞒地告诉袭人,难道就不怕袭人传出去?若不是忠婢也还罢了,可惜她就是,名为忠婢做的却不是忠心之事,让人打从心眼儿里觉得不喜。
然而,若说平儿不忠心罢?她对凤姐也确实有点忠心,也确实劝过凤姐收手,最难得的是她不仗势欺人,虽然有人说她利用凤姐的权利和影响逐步抬高自己的地位,但比之嚣张跋扈又肆无忌惮的凤姐,平儿背着凤姐做好事的一些行为确实值得褒扬,而不是贬斥。
因此,听了平儿的话,紫鹃不免想起原著中她对凤姐的一些劝谏之语,也就是因着凤姐小产而说的一番话,字字珠玑。
闻得紫鹃询问,平儿叹了一口气,道:“奶奶这一胎原就不稳,上个月初二是奶奶的生日,老太太命大伙儿凑银子做生日,你也是知道的,当天喝多了酒,又和二爷闹了一场。那时已有了胎,半点都不忌讳地灌了许多酒,我想说,看老太太有兴头,又不敢说。和二爷拌嘴的次日,脸色蜡黄,一瞧就知道身子骨不大好,事后也不说请个大夫瞧瞧,偏偏奶奶忙着筹划府里大小事宜,一点都不肯放下。我也不求别的,只求妹妹好好儿地给奶奶诊诊脉,虽不知是男是女,但务必把这一胎保住。我们二爷如今也快三十了,跟前只有一个巧姐儿,长此以往可怎么好?二爷嘴里不说,心里哪能不惦记着子嗣?但凡有个哥儿养着,外面谁也就动摇不了奶奶的地位了,可惜奶奶总觉得我们王家十分厉害,不肯承认这个事实。”
紫鹃不禁刮目相看,道:“你倒看得明白。”确实如平儿所言,如果凤姐这一胎没掉,平安生下一个儿子,就算贾琏风流好色到了极致,也冷酷无情到了别致,也不会对尤二姐那般承诺,等凤姐死了就接尤二姐进门,可见心里恨极了凤姐,恨不得她早死。
虽然紫鹃很厌恶重男轻女的风气,但是她心里明白在这个时代,子嗣很重要,君不见贾敏就是在那个三岁的儿子夭折后,身体每况愈下,不到两年便撒手人寰。
再则,原著中凤姐小产后,添了下红之症。
及至见了凤姐,紫鹃登时吓了一跳,比平儿说得还要严重些,而原著也只是寥寥几笔而已,凤姐今日在家歇着,未施脂粉,黄黄的一张脸儿,一点孕妇应有的血色都没有,眼窝都深凹下去了,明显是平时精力操劳过度、心神消耗殆尽所致。
世间十个有孕的妇人中八个都以保胎为主,哪有几个像凤姐这样本末倒置的?也不知道她攒下这么多的家业有什么用。
虽然平儿盼着凤姐生子,定有自己的私心,但她并没有害人,也的的确确是为凤姐着想。
紫鹃心里啧了一声,到了荣国府,给凤姐请过安后,上前与她诊脉。
别看凤姐嘴里逞强,其实心里十分惦记着保住这一胎,等紫鹃诊完,忙不迭地道:“紫鹃,怎么样了?你看能开什么方子。”
紫鹃把话在心里打了几个转儿,道:“我看竟不必开方子了。”
凤姐不解,连忙开口询问,紫鹃便道:“依着二奶奶天天管家理事不肯清闲的性子,便是我开了方子,怕也保不住哥儿,与其等奶奶按着我的方子吃了药,以后出事儿了来怨我是庸医,倒不如不开的好,二奶奶使人去请太医罢。”
平儿急忙道:“好妹妹,你说是个哥儿?”
紫鹃点了点头,道:“可不是!是个男胎,可惜二奶奶自己不注重保养,又为了那些身外之物不重视自己的骨血,我一个外人何必指手画脚呢?今儿你是白请我一回了。”
平儿眼圈儿登时就红了,一把拉住她,道:“好妹妹,你说的这话,我竟不懂了,难道我们奶奶这一胎保不住了不成?请妹妹看着咱们往常相处那么些年的份上,一定要给我们奶奶保住胎。妹妹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一句都不敢违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