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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看似凶恶的咒骂却将我从癫狂中惊醒过来,我咧着嘴朝他傻笑。我现在还不想死,我还要回去见我的妈妈。她日夜思念着我,我也日夜思念着她。
“真是个疯子,家里人也不把你看好一点!”车内的男子晦气地接着咒骂一句,油门一踩,发动车子风驰电掣远去了。
张清随后追出来,迅速瞥了一眼车牌,蹲下身子将我紧紧揽在怀里。我一下子老实了,安安静静地任由他抱起我,无助地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躲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
张清把我整个人托起,心慌意乱地往急救室里奔跑,大声地呼叫着“医生”。他的声线有些紧张紊乱,呼吸急促,前胸起伏不定。
难道他也会有一丝在乎我吗?不然,他为何要表现得如此紧张,好像很害怕失去我的样子?或许他只是对弱者一种本能的悲悯吧?
可我并不需要他廉价的同情和怜悯,因为我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可怜。我的外表或许是羸弱的,我的遭遇或许是不堪的,但我的内心却是丰富的,我的秉性是善良的,所以我觉得自己的灵魂是高贵的!
我并不比任何人低贱!如果有人因此轻视我,那是他眼睛瞎,没有看到我的好,那是他的损失。
我一瞬不瞬地盯着医生,娴熟地操起手术刀,替我一点一点剜去脚底心的瓷片渣子,小心地用药水消毒伤口,然后把脚层层叠叠缠上纱布。
我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看着,看着我那原本白皙秀气的双脚,因为陈彩霞那别有居心的泼烫,由于自己今天自残似的划伤,已经变得伤痕累累。脚底、脚背上到处布满深紫色的丑陋的疮疤,宛如我的心丝丝缕缕裂开了许多看不见的缝隙。
我的心里似乎隐约感觉到一丝疼痛,又似乎根本毫无知觉,只是麻木地看着医生的手上下翻动,机械地听从护士的指令,伸出手臂让她给我注射着破伤风的防疫针。
我的眼泪已经在浑然不觉中止住了,既然你永远也无法感动一个不爱你的人,就不要哭了。悲伤时,我可以放任自己哭,哭得很狼狈,很狼狈;眼泪流干以后,就开始笑吧,要笑得很漂亮,很漂亮!
医生的钳子没有丝毫犹豫在我的伤口处剐蹭,全方位地探查可能残留的碎瓷片。我死死地咬紧银牙,额头上布满豆大的汗珠,脸上血色褪尽,整个人苍白的像常年不见阳光的女鬼。
“医生,你轻点!”张清紧张地嘱咐正在手术的医生,态度有些粗暴。
整个过程中,他将我紧紧搂在怀里,满脸悔色。他张开宽大的手掌遮住我的眼睛,不让我再看那些血淋淋的残忍画面。
我再也没有说一句话,乖乖地听凭他将我抱回病房,心神俱疲地重新躺下来,心里没有任何挂碍地入睡,但我眉头一直紧锁着,睡得极不安稳。
至于张清是什么时候重新回到我的床边的,我没有丝毫察觉。半梦半醒之间,我只感觉到有人小心地拂开我额际的碎发,将脸深深地埋在我的手心里,沉沉地叹息一声,轻轻地说,“对不起!”
世上最无用的一句话大约就是“对不起”,我要你张清的一句无关痛痒的“对不起”有什么作用?
我只想在你在心中占一块很小很小的位置,只想你在阖家团圆的日子陪我回家,绕欢父母膝下尽享天伦,可你做不到哇!
呵呵!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张清并不在病房里,只有周阿姨守在我的床边,忧心忡忡的。
“小枫,感觉好些了没有?”她见我睁开眼,就用温暖的手抚向我的额头,“嗯,好像退烧了!”
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一脸担忧地批评我,“你可要吓坏我了,以后不要这样冒冒失失了,多危险!”
我听话地点点头,开口说话,“阿姨,我饿了!”我昨晚一番折腾,到现在滴米未进,肚子已经咕咕地唱起了空城计。
我的嗓子嘶哑得相当难听,就像被人掐紧了喉咙的鸭子发出的声音,怪怪的。
“好,我马上给你弄。”周阿姨闻声,忙不迭地打开保温饭盒,黏糯的小米稀饭香喷喷的,我吸了吸鼻子。
“我自己来吧!”我拒绝了周阿姨要喂我的好意,穿了衣服坐起来,将头埋在饭盒里狼吞虎咽,我已经饿得两眼发花了。
“慢点,别噎着!”周阿姨小心地拍着我的后背,用纸巾轻柔地擦着我粘在嘴角的米汁,“小张有事出去了,马上就会回来。他交代我督促你好好休息。”
“嗯。”我不走心地应了一声,再听周阿姨提到这个人,我心里已经波澜不惊,十分平静了。
吃过早餐,我叫周阿姨帮我把电视打开,瞄一瞄电视剧打发时间。我昏昏沉沉睡了那么长时间,头有些闷闷地,想做些别的事情消遣一下。
我调到中央8台的外国剧场,正在播放泰国电视剧《情牵两世》,我就把遥控器放置一边,漫不经心地看起来。
以前,我是不屑于看这种弱智电视剧的,觉得剧情过于简单,剧中女主人公几乎就是傻逼。如果说韩剧是老婆娘的裹脚又臭又长,但至少剧中人物彬彬有礼,话语温馨感人,特别是那些欧巴明目养眼,就算是后天拼凑出来的,反正我又看不出他们脸上动刀雕刻的痕迹。
泰国电视剧的主题一般都是惩恶扬善,女配角都是张扬跋扈坏到极致,女主角都是懦弱善良圣母转世。剧中人物最擅长的动作就是扇耳光,噼里啪啦,彪悍的不得了。
今天这个穿越剧好像还蛮另类的,女主俏丽活泼惹人怜爱。男主呢,深情款款矢志不渝。他们的情缘竟然纠结了两个世纪,真是令人羡慕。那男主角的扮演者Om玉树临风,修长挺拨,简直是帅得爆棚了。
我看的眉开眼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我归根结底论起来,是个典型的颜控。我看着剧中的帅锅目不转睛错不开眼珠子,恨不得钻进电视机,帮他们把那些破坏他们恋爱ing的坏家伙稀里哗啦揍一顿。
“我的姑奶奶,你还有闲心看电视,人都要被你吓死几遍了!”
我正咧着嘴,看的津津有味,淼淼推门进来。她刚刚进门,上前就来掀我的衣服,从头到脚夸张地查看。
我不好意思地揪着衣服躲避,制止她继续往下掀。走廊上人来人往的,人家会以为我俩怎么怎么滴,影响多不好,她也不关个门再动手。
“你躲什么躲,让我瞧瞧,身上有没有哪个零件损坏了。”淼淼摸了摸我脚上的绷带,见没什么大碍,才放心地在我的床边坐下。
“你这回把清子吓得魂都要丢了!他乌漆墨黑绷着个脸,大清早的就要秦俊江陪他去交警大队调监控。”淼淼从进门就没有住嘴,叽叽呱呱地,又是担心又是好奇,“小枫,你给我说说,你俩昨晚到底出了啥事?”
“没事,啥也没有。”我淡淡一笑,用一句话轻轻巧巧堵住了她的下文。
有的人受到伤害,就把自己弄成祥林嫂,悲苦地逢人便诉,以此来博取别人的同情,但她有可能意识不到这样做往往会适得其反。
或许起初,人们会为你打抱不平,但时间一久,不平就会变成不屑;而你却浑然不觉,依然喋喋不休抱怨不已。这时,你在别人的眼中会变得不可思议,令人生厌了。
所以,我何必要苦形于色呢?我不如拭去眼角的泪滴,将暗涌深藏,用灿烂的笑脸掩饰住忧伤。
淼淼见我无意深谈这个话题,非常识趣地打住,就陪我歪在床头一起看电视,没心没肺地笑。
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她必须要走了。年关将近,她们比任何时候都要忙碌,整个城市的安定团结完全靠他们的勤勉履职来保证,那可是马虎不得。
张清晚上过来的比较早,他在病房里转来转去,举止很有些别捏。
我目不斜视,眸光依然紧紧地锁定电视屏幕,余光也不觑他一下,彻底将他凉拌。
“你要不要喝水?”
“你吃苹果吗?”
“别老看电视了,小心把眼睛看坏了!”
他自作主张替我关了电视,一会儿要给我削水果,一会儿替我端茶递水,一会儿问我要不要上卫生间,刻意讨好的意味十分明显。
我对他这些狗腿的表现,一律漠然视之。我一下子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恹恹地连话也懒得和他说了。其实我就是想说也说不出来了,我的嗓子已经完全哑透了,只能吱吱呜呜地用手势或者眼神示意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既然这样麻烦,我就索性懒得开口了。
半年时间以来,张清大约已经习惯了我的那些时不时狡黠的动作、幼稚可笑的话语、略带少女情怀的浪漫行径,甚至我那些蛮不讲理的争吵,我突然这样缄默不语,他反而有些惴惴不安了。
两个人真的是不怕吵架,只怕不说话。有的人每天都在和你争吵,却从来不曾怪罪你,比如我和林鑫。有些人却连争吵也没有了,却已经消失在人海,比如我和许彬。
夫妻之间冷漠比争吵更可怕,我和张清这样一对如此怪异的夫妻,我不知道我们将来会是怎样一种结局。
“小枫,点点找你!”张清忽视掉我对他有意的冷淡,拿着平板电脑厚着脸皮凑过来。
“嗨,fengfeng!”我随意地扫了一眼,真的是点点那个可爱的小家伙,腻在婆婆的怀里向我卖萌。
“小枫,你受委屈啦!”这次点点刚和我打了个招呼,就退位让贤了,换了婆婆上线。
我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挤出几点笑容,哑着嗓子故作没事地喊了一声,“妈!”
“哎!”婆婆答应的清脆响亮,眉眼泛出笑意,“你们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清子是个实诚孩子,他许诺的事情就会尽力去兑现。小枫,你是个好姑娘,你要多担待他。”
“嗯,我知道。”我看着屏幕上笑容可掬的婆婆,也努力地笑着,口是心非地点头,“妈,您放心,我们会好好的。”
有时候,妥协了,并不是因为自己错了,而是不想争了。或许我也只是想成全张清对亡妻的承诺罢了,况且他连婆婆都搬出来了,老人家都已经开口替他求情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终究是善良的,我还是一如既往地保留自己善良的秉性吧!
我想,我曾经受到的那些伤害,上天会以另外的方式补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