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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微澜嗤了一声,抽回手往后一倒。
等他哪天也这样晕倒?就这种心黑皮厚内力功夫让人摸不清底子的人,能让她等到晕倒的那一天?
还有,这厮一定是猜到她梦到的新郎是谁了吧,要不然开她这种玩笑?
鉴于此刻喉咙里说话就像拉大锯,她实在没力气跟他争,是以索性放弃寻个清静。
看就看了吧,又不会少块肉——她发现自己真是越来越大方了,想当初刚入京都时,文璟盯着她的脸看,那时她也是这样对自己的说。
可当时确实是这样认为,眼下却多少有点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饭的无可奈何与自暴自弃,总不能上去扑上去去咬他的肉吧……
况且,咬不咬得到,他愿不愿意让你咬,那也是个关键性的问题。
文璟说完那话,并不纠缠于这个问题,取了一只玉瓶过来,往手心里倒了些淡绿色的药汁,用手指蘸了抹在她脖子上,“把脖子抬些起来,抹不到伤口。”
云微澜瞥了一眼,依言抬起头来。
一股清新的香气在鼻端散了开来,闻着便是好药,再抹到脖颈处,火辣辣的伤口顿时被一阵凉意代替,将痛楚减轻了许多。
她便将头又往后仰了仰,舒服地闭起眼睛,哑声道:“往旁边也来点儿。”
文璟没有说话,眸光凝着那原本雪白如今黑红一片的颈项,只无声地让指尖的药汁滑过那片红肿的肌肤,动作极尽轻柔。
他的眸子极为幽深,如深不见的深潭,看不出此时的情绪,只有若有似无的凉意在那双眼眸中淡淡氤氲。
不多时,整个脖子都被抹上了药汁,清清凉凉,让云微澜忍不住喟叹出声,“这么好的药,我昏的时候你就该给我抹上……”
要不然,她也不至于喝口水都淌一背脊的汗了。
“你怎知我没抹?”文璟盖好瓶盖,好笑地看着她。
之前就抹过了?
云微澜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一碰就是“嘶”地一声,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娘的,真疼!
“别摸。”文璟缓缓收了笑,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伤口让它露着,包了反而不容易好。十天之内不要碰水,痒的时候忍着些,结了痂更不能抠,否则可能会留疤。”
云微澜见他好看的双唇一张一合,耳朵里都是他叮嘱的注意事项,不由感慨,一个男人,长得好看也就罢了,怎么还能长这么颗细致周全的心呢?
会没有男子气概的啊!
“你走神了。”文璟一看就知道她的神思已不知游离到了何处,只觉得自己一番苦口婆心的告诫委实是对牛弹了琴。tqR1
“有吗?”云微澜立即左右张望了一下,装傻,“没有啊,我在听。”
“我眼睛还没瞎。”文璟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将瓶子放在床头的矮柜上,站起身来,“既然你醒了,我也就放心了,好好歇着,明日我再来看你。”
云微澜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半点停顿地转身,忽然抓住了他的手,张口唤他,“文璟。”
他低头,看向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回头看她,唇边带着微笑,“舍不得我走?”
她没有理会他的调侃,仰着头,眸色平静,哑着嗓子道:“什么都不要做,我自己的仇,我要自己报。”
文璟眸中的笑意散去,望着她不语。
“我来京都时间不长,仇人不多,今晚这事是谁干的,你我心里都有数,绝不会是有人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来找人杀着玩。”她一字一顿缓缓地道,“郁相有着那样的地位,皇帝又亲自过问此事特意调解你与他的关系,他再恃宠而骄,也不至于如此没有分寸,不顾皇帝的意思派人来暗杀我。”
她缓了缓,等着嗓子歇了片刻,又接着道:“除了他,对我有所怨恨的也就只有那几个了,虽然我知道你能查出来,而且不用等太久,但我想自己来。我不能仰仗你一辈子,该我面对的,总需让我自己去面对,哪怕这个过程很长,很艰难,终究是我自己的事,我不能一直缩在你给我的保护壳永远不出来。”
文璟望着她,只静静地听着,许久没有说话,她也不再言语,但眸子里耀动着的坚定之色却是谁也不能更改。
“跟我回王府住吧。”他突然道。
云微澜摇头,慢慢放开了他的手,“这里,挺好。”
她一直习惯于孤独。
以前朋友虽多,却没有亲人,逢年过节别人都与家人团聚,只有她,从来都是一个人,连个可以回的家都没有。
而来到这个世上,对于一个魂魄来说,更是孤独的。
她不怕孤独,只是怕得到热闹之后的再失去,所以,她宁可选择与他保持距离。
她与他,说到底,只是两个行走途中偶遇的人,谁也不了解谁,能做到如今这个地步,不过是凭着那一段同行的情分,但那情分,并不足够深厚到彼此相依,不是么?
今后的路还很长,需要她一步步往前走,又怎能处处依靠他人,若是习惯了这种依靠,若有一日,这种依靠失去,她又该如何?
“那就留下文七。”文璟亦有他的坚持,“你若不随我回府,就让文七留在你身边……我不想,再有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云微澜沉默,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许了。”文璟缓缓绽出一丝笑意,远山般的墨眉如天工描绘,勾勒出一道修长优美的墨影。
他没有再言语,长袖一拂,转身而去,扬起的华袖卷起珠光玉华,留了一室华光。
他一走,门外便立即跑进来一团小小身影,扑到她床前,“澜哥哥……”
话未开口声先哽,小白菜看一眼云微澜脖子上的伤,大眼睛里含着的那泡眼泪哗地一下决了堤,滔滔江水一般往外泻。
云微澜咧嘴,朝她笑了两声,没想那声音反倒把自己吓得心肝一颤——这扯风箱似的桀桀怪声比那黑山老妖还吓人。
“别哭了,”没法子,她只能扯着她的破嗓子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小白菜呜呜咽咽地抬起头来,本以为就此打住,没想到看了两眼之后就放声大哭。
云微澜很无奈,只能拍拍她后背,用自己都嫌弃的声音安慰她:“别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好了好了,你看看,眼睛都肿了……哎呀呀,小白菜你哭累了没?都过去了撒……”
“王爷都不许我们进来……呜呜……我在外面都快急死了……呜呜……只跟我们说没事,连衣服都不让我们帮着换……呜呜……我虽是女孩子,可我还小啊,换衣服有什么的……呜呜……”
让你们进来帮着换衣服就坏了啊……云微澜无语望天。
尽管,那个祸害亲自给她换好像更不好。
小白菜哭了停,停了哭,眼泪似乎怎么也流不完,如此三番,云微澜被她哭得全然没了性子,嗓子也疼得半个字都不想再往外蹦,直觉得累得紧。
“澜哥哥,你可一定要长命百岁,比我们的命都要长……不,比万年乌龟的命还要长……呜呜……”
云微澜听着这话,也想抹把辛酸泪——比万年乌龟还命长,她这是有多长命,会活腻的吧……
没多久,杨新也走了进来,红着两只眼睛,似乎是在外面哭过进来的。
她看着他,摸了摸小白菜的头,这两个孩子,怕是真吓着了。
“都处理好了么?”
“都处理好了。”杨新点点头,“王爷亲自查看了那杀手的尸体,又让安平王府的人清扫了门口,现在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云微澜微微颔首,文璟心思缜密,只要有他在,什么都不用挂心。
“现在外面还有谁在?”
“都走了。”
都走了?云微澜挑了下眉,想要掀开被子下床。
“澜哥哥你躺着,想要什么跟我说。”小白菜连忙小手一拦。
“我上茅厕。”云微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能帮忙么?”
小白菜小脸一呆,随即涨红了脸,急忙松开了手——这澜哥哥太讨厌了,竟然跟一个女孩子说这个。
“我给你去提马桶。”她低着脑袋就往外跑,“有新的。”
许是因为小白菜这个女孩子在的缘故,杨新也有一丝尴尬,但还是上前一步伸手来扶她。
云微澜摆了摆手。
她伤的是脖子,不是脚,虽然身上无力,但走两步还不成问题。
杨新懂事地拿起一件干净外衣,举高了双手披在她肩上。
云微澜身上一暖,无声地弯了唇角,这个已快与她一般高的少年,也是有着一颗体贴人的心。
走到门外,夜里的风带着凉意立即穿透了衣衫,她紧了紧衣衫,站在台阶上望向天际,月华如水,那被乌云遮蔽的月亮悬挂在空中,明亮而宁静。
纵使能让明月失去光辉又如何,再厚的云层也经不得风吹,终有被驱逐的一刻。
“澜大哥,你不识得去茅厕的路,我陪你去。”见看月亮看得连人生三急都忘了的杨新忍不住道。
这时,小白菜也提了个新马桶过来,本来小脸红晕未褪,此时见了她更是红得像个熟透了的苹果,“澜大哥,我把马桶给你送进去,你进来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