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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丰改制前,朝廷大权都集中在中书省;中书门下平章事集三省大权于一身;为了防止首相权力过大,于是又增设了许多参知政事的副相职位加以制衡,有时副相竟多达七、八位。
改制后,大宋恢复了中书省取旨,门下省封驳,尚书省执行的三省行政制度;如此一来,实际权力就转移到了拥有执行权的尚书省手中。
如今的大宋尚书省,掌行天子之命令、受付中外之事。
尚书省下设十房,有户房、工房、吏房、礼房、兵房、刑房等等,分管六部诸司之往来公文政务;左右仆射之下设左右丞、郎中、员外郎等官职。
凡天下之务,六部诸司所不能决、狱讼御史台所不能断者,最终皆由尚书省来论断执行。
因此,如今的尚书省每天都是人来人往,公文政务纷繁复杂;章惇作为尚书左仆射,帝国首相,每天要处理的事情浩如烟海,加上出任首相一职以来,朝堂之中风浪不断;如今杨逸前往辽国谈判若未回来,宋辽两国会不会再起大战,还是未知数;
还有赵煦的身体这个不确定因素,使得种种隐忧急需解决,不到一年,章惇鬓边的霜花便添了一倍。
章惇或许不知道有靖康之难,宋室南迁之惨事,但历史证明,他那敏锐的目光能穿透时间的迷雾,对未来有着准确的预见性。
他上台后所做的每一件事,哪怕是发墓鞭尸,都有着深刻的意义;
若听他的,赵佶就当不上皇帝;
若听他的,司马光等人就会被打成鬼蜮,守旧派的精神脊梁就被彻底打断,革新就能持续下去,中华或许就不会出现第一次全境沦陷。
而这一切,现在全捆绑在赵煦的病情上,赵煦的身体越来越差,他若在这个时候病死,一切或许又会走回历史的老路;章惇不知道历史的走向,但他知道,若不能在赵煦出现不测前完成布局,革新派就会被打翻在地,被人践踏成烂泥,新政就会被死于萌芽之中。
因此,现在的章惇可以说已经豁出去了,经杨逸提醒后,他第一时间就派人前往南方;
对陈衍和张士良这两个太监,他也作是详细的了解,陈衍是高滔滔的死忠,不大可能迫使他低头认罪,因此章惇先派人去把陈衍给杀了,以此震慑张士良,根据手下奏报,张士良现在已经被押过长江,不日便可抵达东京。
就在此时,章惇接了到来自中山一位官员的密奏,这个官员叫刑恕,刑恕这个人背景比较复杂,他既支持新政,又与旧党中人交好,可以说纵横新旧两党,无往而不利。
而刑恕这封密奏也很特别,是一封几年前的书信;写信人叫文及甫,而收信人就是刑恕。
事情的大致情形是这样,旧党的大佬之一文彦博共生八子,皆历要官。文及甫是文彦博的第六子;
有文彦博这样一个猛人爹,文及甫当年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曾任国史馆编撰、光禄少卿等官。
当时还是高滔滔垂帘,旧党主政,朔、洛、蜀三党分裂后在朝堂上狗咬狗,而朔党党魁刘挚是韩琦系官员,看文彦博不爽,处处与之为难,文彦博一致仕,刘挚立即对文彦博的儿子下手。
文及甫这个官二代,或者叫二代官,失了他老爹的这棵大树遮挡,立即被刘挚踢出了京城,到基层磨练去了。
文大衙内在京城风花雪月惯了,到了那些穷乡僻壤,哪里受得了那份苦,终日郁郁寡欢,于是给好友刑恕写了一封信,在信中不断诉苦和发牢骚。
而整封信的亮点是下面几句话:“今日朝堂之上妒贤忌能,罗结党羽,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又济以粉昆,可为寒心。”
现在章惇拿到手的,就是文大衙内写给刑恕的这封信,有亮点的虽然只是几句话,但透露出的信息却是惊人的。
司马昭之心是什么意思?废除魏明帝是也。
谁是司马昭?
那看看当时谁是首相了!吕大防做了这么多年的首相,很好,司马昭指的不是你还能是谁?
粉昆为何意?
粉者指的是‘粉侯’,大宋习惯把驸马都尉称为粉侯;昆者就是‘哥’的意思!粉昆合起来意思就是驸马都尉的哥哥。
很好,韩忠彦的二弟韩嘉彦娶的就是英宗第三女淑寿公主。
结合文及甫信中‘今朝堂之上’的字眼,能满足既在‘朝堂之上’,又是‘粉昆’这两个条件的,非你韩忠彦莫属啊!
真的很好,一个‘司马昭’,加上一个‘粉昆’,要废‘宋明帝’,这样的重料足够做一桌大菜了。
而且此事可不是新党捏造,是你们旧党自己捅出来的,文大衙内根正苗红,‘旧’得不能再‘旧’了,还有比这更具有说服力的吗?
难为刑恕了,这么多年还留着这封信。章惇拿着这封信,再对照杨逸所提到的陈衍、张士良之事,一个更为完善的计划很快就在心中形成。
有了这封信,章惇再无迟疑,立即派人去‘请’文大衙内进京,一万年太久,咱们只争朝夕。
杨逸回到藕丝淀的行宫后,只是表示了一下抗议,并没有在萧特末一事上多作计较,顺利将宋辽两国和约签下来后,第二天立即启程反宋。
宋辽之间互派使者时,从递上国书之日算起,一般允许逗留期限为十天,杨逸到藕丝淀不过五天,走得这么急他确实是担心迟而生变。以萧特末为首的辽国主战派,并不希望看到这个和约落实,千方百计想挑起两国纷争。
而大宋其实并未做好和辽国大战的准备。
辽国现在不好过,大宋同样不好过;内政方面,大宋各项改革刚刚铺开,还未见成效,不但未能给国库增收,反而还要大把的花钱;
军事方面,经旧党九年的废驰,禁军糜烂,军械老旧,急需重新整训筹备;
朝局也并未稳定,赵煦的身体随时会垮掉,在这种情形下与辽大战,十分不明智。
杨逸这次以打促和,可以说就是一场豪赌,现在赌赢了!自然是尽量避免再横生枝节为妙。
之前杨逸曾让马汉卿他们多斥探西夏使团的消息,有关西夏的事没探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却意外地从西夏使团那边得到一个消息:辽国上京道、西京道皆有部族叛乱。
杨逸于是提出走西线大同府回国,当时耶律洪基以为他是怕经过萧特末管辖的南京道,并没多想,便答应了!
就这样,杨逸带着九十八骑,还有莫桑为首的五百辽国骑兵,过上京、走饶乐,然后进入西面的茫茫大草原。
过了饶乐之后,千里之内就基本没有城镇了,茫茫草原之中散布着室韦、阻卜、虎骨等诸多游牧部族,这些部族逐水而居,随季节迁徙,很难确定在什么地方能遇上。
杨逸心中虽然另有打算,但能否达成也只能看运气了!他这一行走得比较慢,一是随着进入隆冬,风雪越来越大,二是他有意为之。
车厢里,杨逸捧着一块雕刻双雁的玉配,有些出神!
清娘被杨逸包得象只小熊猫似的,辽国啥没有,上等毛皮最不缺,他除了给家中的母亲杨氏、苏晴等人置办一些外,清娘更不待言,现在的她全身只露一双明亮的眸子在外,正骨碌碌地转着;
“杨大哥,这是越国公主送给你的……”
“嘘!别乱说话,这是我在藕丝淀的地摊掏来的小玩意。”
“好可爱,杨大哥能不能把它送给我?”清娘连嘴巴也被包着,说话嗡声嗡气的,全然没有往日的清脆悦耳。
“呃……这个嘛!清娘乖,这玉佩不太适合你戴,下次我一定给你买块更好的,你看行吗?”
对于清娘,杨逸向来是有求必应,宠得没边儿,如今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还有点不好意思。
“嘻嘻!呵呵!哈哈……”
“清娘!你傻了吗?笑什么?”
“嘻嘻……”
“我看你是欠打了!”杨逸说完,把她一下子掀过来,却有些无从下手,这丫头包得太严实,连屁股在哪都找不到,根本不怕打!
清娘真的很象只小熊猫,在他脚边滚个不停,好不容易等她止住笑了,臃肿的身子困难的跪起来,然后趴下毛茸茸的围脖,露出那娇俏的粉面,凑到杨逸耳边说道:“谢谢你,杨大哥!”
杨逸有些愣头愣脑地问道:“为什么?干嘛谢我?”
“因为清娘发现,杨大哥只有在清娘面前说谎的时候,才会这么不自然,这说明杨大哥心里最疼清娘,这些,清娘心里都知道的!”
杨逸狠狠地瞪着她道:“嗯?谁说谎了?胡说什么呢你?”
“人家才没有胡说哩!嘻嘻……”清娘又开始在他脚边自由自在的滚起来,嘴里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就你胡说了,快把胡说拿来,哈哈哈!”
“什么把胡说拿来?”
“是这样,来,清娘,杨大哥给你说个小笑话。”
“好呀,快说!”
“乖乖坐好!有一天晚上啊,两个盗贼翻窗进了一户人家偷东西,他们翻箱找东西时,惊醒了正在睡觉的一对夫妻,夫妻两透过朦胧的夜色,看清盗贼有两个人,也不敢大喊,生怕这两个贼人情急之下行凶伤人。
那丈夫急中生智,对自己的娘子说道:‘快,把咱们家的弓箭拿来。’
外面的两个贼人一听主人竟有弓箭,顿时害怕了,正打算逃走,谁知紧接着就听那娘子答道:‘咱们家哪有弓箭?’
那丈夫见自己娘子没反应过来,急忙接口道:‘弓箭不就挂在墙上嘛!’
‘墙上哪有弓箭?净胡说!’
‘对对对,胡说比弓箭利害,快把胡说拿来!’那丈夫一嚷完这句,立即捂住自己娘子的嘴巴,不让她再说话。
外间的两个贼人本来听说主人有弓箭,已经很害怕,这时再听‘胡说’比弓箭更利害,顿时翻窗而逃,边逃还边互相嘱咐:‘快跑啊!被胡说射到就没命了!’”
清娘听到这里,咯咯笑个不停,眼泪都出来了,又开始在车里象个小熊猫似的滚来滚去;
杨逸没有阻止她,清娘既有娴静淡雅的一面,有时又不失少女天真烂漫的本性,这很好,杨逸心里感到很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