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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究竟是谁?”段岭朝武独问。
段岭不知道,武独更是一头雾水,段岭又说:“贺兰羯叫他‘无名客’,你听过这个名字么?”
武独蓦然一震,想起蔡闫说的话,眉头拧了起来。
“无名客?”武独问道,“你确定?”
段岭点头,揉着发红的手腕,武独又说:“不,不会是他,他到这里来做什么呢?”
段岭惊讶道:“你认识他?”
武独深吸一口气,思绪如同一团乱麻,段岭不住追问,武独却没有回答。
“他砍了贺兰羯的手。”段岭说,“所以贺兰羯要找他报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武独答道:“我不知道。”
段岭又问:“无名客是什么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无名客也救了自己一命,如果他不出现,在那种情况下武独会不会中了贺兰羯的埋伏,还很难说。到得最后,无名客却是豁出性命,来为他争取时间。
远处一声唿哨,那是党项人的传讯方式,段岭马上也是以一声唿哨回应,护卫从树林中奔出,众人都十分紧张,见武独载着段岭,方知安全了。
“殿下正在漫山遍野地找您。”那护卫用党项语说,“边令白还没有来,接着怎么办?”
段岭用党项语道:“都不要动,我马上过来。”
还有边令白尚未铲除,段岭朝武独简单交代过,武独仍在思考,在他眼中,边令白与贺兰羯都不足为患,便点头道:“既然安排好了,就按原计划进行吧。”
段岭想了下,决定改变计划,让赫连博的人先从山洞内撤出来,改而在洞外埋伏,以防不测,既然武独回来了,就不必再真刀真枪地去杀边令白了,他重新做了布置,让人去监视来路上的动向,途经党项人的临时营地,决定休息片刻再出发。武独似乎还在思索那“无名客”为何在这里出现,段岭便把二人别后之事简略交代了一次,武独听到那小匣子时一震。
“是不是这么大的匣子?”武独比划着,朝段岭问。
“对!“段岭说:“匣子里装着什么吗?”
他感觉到这个匣子对于武独来说似乎很重要,武独又问:“最后落到谁的手里了?”
段岭茫然摇头,武独一下全明白了,说:“难怪那厮会找到这里来,可是他又怎么会知道藏宝图的事呢?”
“是谁?”段岭又问。
武独看着段岭,犹豫片刻,正要开口时,周遭突然喧哗起来,两名党项侍卫大声呼喝,却被一个黑衣人撞开。
是他!
段岭不由得退后一步,那黑衣人踉踉跄跄,闯进了他们的营地。
他身上全是伤,双眼不安地看着段岭与武独。
武独抽剑,对方手中却没有武器。
他先是解开自己的蒙面巾,现出段岭熟悉的面容——郎俊侠。
段岭刹那间脑海中一片空白,一阵天旋地转,喉咙发紧,恐惧万分,紧紧抓着武独的手。
贺兰羯的铁钩上喂有剧毒,已令郎俊侠胸腹上、手臂上的伤口发黑,嘴唇现出青紫色。
“你……你……”段岭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殿下命我将你带回去。”武独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想到你这么识趣,却是省了我一番力气。”
郎俊侠一手按着岩石,缓缓道:“换你的解药。”
接着,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檀木打造的小匣子,缓慢地放在岩石上。
武独沉默半晌,说:“这原本就是我的东西,你用我的东西来与我换解药?”
郎俊侠摘下手腕上的佛珠,放在匣子上,说:“送你的小朋友。”
武独沉默片刻,最后也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
“足够你用一次。”武独说,“配药麻烦,余下的自求多福吧。”
瓷瓶飞起,化作弧线,郎俊侠接住瓷瓶,闪身进了密林,就此消失。
段岭叫道:“等等!”
郎俊侠却再也不回头,就此消失了,段岭在原地站着,再见此人,一时百感交集。武独上前打开那匣子,里面是一卷薄薄的丝绢,似乎还有空间可容纳别的。
“这是什么?”段岭问道。
“山河剑谱。”武独答道,“没有心法配合,是学不会的。”
“这个呢?”段岭又指向匣子旁的小空格,像是装药用的。
“万木回春丹。”武独说,“保命用的,四大刺客,每人都有一颗,现在想必也已用完了,我找它找了很久,果然落在赵奎手中,又被藏在了此处,里头应当还有一件东西,就是贺兰羯身上穿的白虎明光铠,流落世间太久了,没想到竟会在他手中。”
武独将匣子收起,把佛珠递给了段岭,说:“走吧。”
段岭不敢接,看着那佛珠,武独又说:“不想要的话,随手扔了。”
那珠串是何处来的?是贺兰羯的东西?段岭看着它,武独解释道:“这是贺兰羯与空明大师的师父——行遵的遗物,可辟毒瘴,他摘下这珠子,意思是他为先帝报了仇,也正因如此,我才将解药给他。”
段岭霍然明白,父亲死后,郎俊侠斩下了贺兰羯一只手,并获得了他戴在手上的佛珠。
“乌洛侯穆会死吗?”段岭的心情极其复杂。
“不会。”武独答道,“他很聪明,中了两次毒,知道我这里有解药,只有我能救他,也只有我会救他。”
两人再次上马,天已蒙蒙亮,段岭实在困得很了,倚在武独身前睡觉,两人重逢后仿佛有很多话想说,却谁也不说话,离开营地上山去。奔霄在树林中穿行,光影洒落,如同流星闪烁,掠过他们的身体,秋风吹了起来,沙沙作响。
到得洞口处,武独叫醒段岭,问:“是这里?”
段岭迷迷糊糊地指了路,两人再次沿着洞穴下去,抵达平台时,恰好便听到边令白等人的交谈声。
“怎么办?”段岭小声问。
武独让段岭在峭壁边上坐好,说:“先睡一会儿,困死了。”
段岭:“……”
赫连博的人都撤了出去,洞里只有武独与段岭二人,藏身于平台高处的凹洞内。入口的悬崖上传来一声惨叫,显然有人摔了下去,武独睡着睡着便醒了。
“还没找到路?”
武独醒了,不耐烦道:“这家伙的爹娘也够本事,生得下这么蠢的人?”
段岭哭笑不得,每次听武独讽刺人都觉得十分好笑。
两人藏身之处,恰好能看见远处的一点火光,边令白正在忙前忙后地找路。
“你那党项小相好呢?”武独说。
“没有!”段岭说,“你怎么老是与他过不去,就是朋友,真的只是朋友。”
武独打量段岭两眼,说:“真的有危险了,知道谁来救你不?”
“知道了——”段岭只觉得武独成日吃干醋的话十分好笑。
“怎么报答我?”武独懒洋洋地把长腿搁在洞壁上,打量段岭。
段岭正在玩上次从洞里拿的金条,朝武独一递,说:“给你。“
武独随手接过,朝外头扔了出去,段岭下巴掉地,那可是金子!
“不够。”武独打了个呵欠,无聊地说。
“我有什么能给你的。”段岭说,“被你带回家时,我什么都没有了。”
武独倚在洞壁前,抱着手臂的一手,食指动了动,毫无意义地敲了敲自己的手肘。
“你来的时候。”段岭答道,“我才觉得……我……”
段岭心里复杂至极,那一刻,他又想起了父亲。
“武独,你对我这么好。”段岭说,“我实在没有什么能报答你的,我……哎……”
段岭这么一说,武独反而尴尬起来,摆摆手,示意不必再吐露心迹了。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段岭又问。
这话反而问住了武独,他的表情若有所思,沉吟片刻。
“王山,你是个薄情的人。”武独突然说。
段岭一怔,望向武独。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么?”武独又道。
段岭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从小到大,第一次听见有人用这个词来评价他。
“我薄情吗?”段岭说,“我……我没有啊。”
“你与牧磬同窗读书。”武独漫不经心地说,“自西川出来之时,连封告别的书信也不曾留给他。”
段岭答道:“那是因为我……”
武独抬手,示意他不用解释,又道:“费先生处处为你考量,你却从来没有问过他的意见。”
段岭答道:“因为……”
“你不相信他,是不是?”武独又说,“那党项小子对你情深意重,你没见他看着你的神色?眼里是有话的。你被贺兰羯掳走,他急得漫山遍野地去找你,见了他的手下,你几句话就把人给打发了。”
段岭毫无反驳的余地。
武独最后说:“你自己说,这是不是薄情?”
段岭没话说了,武独说着这话,却没有半点生气,打量段岭。
“但我能感觉到。”武独说,“你待我是真心的,所以我才来救你。待此间事了,有些话,还想问问你的意思。”
边令白终于发现了那木楔,小心地走来,这是他们前往藏宝室的必经之路。武独与段岭在高处窥探,武独将一根绳索交叉捆在段岭身上,示意他卡在洞里的两根钟乳岩上。
“站稳了。”武独低声道,“抱住石笋。”
段岭点头,武独将绳子在身上缠了两圈,继而一展双臂,从洞穴中飞跃出去。
段岭登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紧接着绳索到了底,将他猛地一扯,武独捆绳的方式非常巧妙,令他不至于被勒得生痛,巨力将他一下拽到洞穴边缘,段岭忙紧紧抱着钟乳岩,探头朝下看。
武独如同一只黑暗里的鹰,飘到边令白头顶,头下脚上一个翻身,朝他脖颈里弹了一发药粉,继而向上比了个手势,段岭竭力收绳,武独便一翻,再翻,沿着绳索无声无息地翻上来。
回到洞穴后,段岭解开绳索,武独低声说:“行了,走。”
边令白惊呼一声,段岭要再探头出去看,却被武独拽了回来。
“他还活着呢。”段岭说。
“不忙。”武独说,“马上就死了。”
两人沿着山洞出去,武独找到党项护卫,通知赫连博回潼关府去,天已大亮,武独骑着马,与段岭下来,径自前往山洞的第一个出口。
一名副将正在与费宏德说话。
“费先生!”
“回来了?!”费宏德满脸笑意。
“我叔呢?”段岭问。
“正在里头。”那姓王的副将说,“一刻钟前才进去,哎?武独?”
武独曾追随于赵奎,边令白的手下也见过,他依旧是那冷漠的模样,只是稍一点头。
“这么快回来?”王副将问。
“武独他替我叔跑了一趟西川,办点事。”段岭翻身下马,说,“在路上碰见,事情办完了,便一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