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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长公主正逗着孙女玩,小姑娘单名一个语字,三周岁不到点,正是最好玩的年龄。听人禀淑阳郡主带着姜瑶光来了,登时心里咯噔一响。这时辰过来,还不提前知会一声,怕是出事了。
如此一想,琅琊长公主心便提起来,让人带孙女下去,待淑阳郡主一进门,见她模样不虞,而姜瑶光不在身侧,那点侥幸也没了。
“你这是出什么事了?”琅琊长公主挺直了背。
“金氏绝食迫二叔立姜逊做世子,”恨得淑阳郡主尊称也不愿意用了,“二叔不肯答应,话里话外嫌弃姜没出息,也不知她怎么想的,竟然,竟然拿长生撒气,往她身上泼粥。”
琅琊长公主惊得整个人都站了起来,“长生怎么了?”
淑阳郡主连忙上前安慰琅琊长公主,“阿娘放心,她没事。”
琅琊长公主的心落回肚子里,只面色铁青,咬着牙道,“这老虔婆,我看她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开始作了,看我怎么收拾她。”
淑阳郡主怀长子姜劭勤时,金老夫人塞了四个美貌丫鬟给姜进,转手就叫姜进赏给了下属。金老夫人便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刁难淑阳郡主,淑阳郡主新媳妇进门,脸嫩忍着没发作。琅琊长公主闻讯,气势汹汹杀过去砸场子,两人吵闹间,金老夫人嘴里不干不净的夹带了琅琊早夭的儿女,这可是捅了马蜂窝,琅琊长公主直接抓着金老夫人的头发扇耳光。
公主府咽不下这口气,姜家亲娘被抽成猪头拉不下脸,亲家闹到这一步,都要和离了。
最后是皇帝出来做和事老,才把事情揭过去。事后姜老太爷收拾了金老夫人一顿,至此,金老夫人再没敢给给孙子塞女人,对淑阳郡主也存了几分忌惮。
“我出来前已经砸了她屋子,”淑阳郡主拉住欲往外走琅琊长公主,“我都这般年纪了,难道事事还要阿娘给我出头吗?这事,您就让我自个儿处理,我不会委屈自己的。”
琅琊长公主问,“你是个什么打算?”
“总之,我是不肯与她同处一地了。”她不敢让金老夫人和姜瑶光撞上,她怕那个万一。
琅琊长公主果断点头,“行,到时候姜家来人了,咱们就这么说。若是不肯答应,就和离,就是几个孩子,我也有把握一块带走。我这么好的女儿还怕找不到好人家,大不了娘养你一辈子。”末了琅琊长公主心疼的握着女儿的手,“你且记得,不管怎么样,还有我和你爹。”
淑阳郡主眼眶一热,忙憋回去。
这时候,丫鬟来报,姜进请见。
母女两对望一眼,琅琊长公主淡淡道,“让他进来吧!”
可怜的姜进因为边关之事在宫里忙成狗,一出宫,便被告知一个悲伤的故事,他祖母发作他闺女,他老婆砸了祖母的家当,老婆带着女儿回娘家了。
心理素质过硬的姜进原地愣了两秒,一抹脸,翻身上马,赶赴岳家。
进了屋,面对琅琊长公主不善的神色,淑阳郡主淡漠的脸,姜进有条不紊的行礼。
“话不多说,我就问你,你打算怎么办?”琅琊长公主不客气的开口。
来的一路,足够让姜进把前因后果弄清楚,姜进转身对着淑阳郡主一揖,“让你和长生受委屈了,我代祖母先赔个不是。”
淑阳郡主面色更冷,接着是不是要让她不要和老人家计较了。
琅琊长公主也想到了这一茬,面上怒气隐约可见。
姜进似一无所觉,苦笑,“我祖母糊涂不讲理,大家都知道。也不怕岳母笑话,好说歹劝,我祖父脾气上来甚至会动手,当时能好一阵,可过不了多久又犯,这么多年过来了,想改也不现实。”
“所以你想说让我们包涵她,当没这回事发生是不是?”琅琊长公主冷笑打断。
姜进摇了摇头,“事已至此,岂能再装聋作哑。”
琅琊长公主抬头盯着他的眼。
姜进敛眉正色,“我会恳请长辈送祖母去郊外静养。”
淑阳郡主神色一动,琅琊长公主挑眉,别有深意道,“就不怕你爹和你二叔骂你不孝,为了这么点事就要把老人送走。”
“若是只为今天这一件事,让我把祖母送走,我是真做不来的。我这么说不单单是为了长生的事,这些年下来,祖母行事作风,大家都看在眼里。姜逊长成如今这模样,二叔难辞其咎,可也少不了祖母的溺爱。就是劭勤几个,他们幼时我也提着心,怕一个不注意就被祖母灌输了歪理。儿媳和孙媳辈在她跟前动辄得咎。三弟、四弟迟迟不归,除了外头容易出政绩,也是两位弟妹不愿意回来。就是我五弟,现下都盘算着外放,央我给他走路子。”
金老夫人在俞氏和淑阳郡主身上吃过亏还有所收敛,可有时候也会被逼的运气,其他媳妇辈可想而知。
姜进自嘲一笑,声音中带了几分萧瑟,“长生姐妹几个打小受祖母冷言冷语,长此以往,对孩子成长不利。过不了几年,劭勤几个也要成家立业,我不想他们也被逼得只能避走。再这样下去,这个家都要散了。”
听得琅琊长公主都有些同情他了,好女人旺三代,坏女人害三代。姜氏亏得当年俞老太傅发威,把金老夫人弄回了乡下,指不定现在姜进兄弟五个什么样呢!再想想,金老夫人被接进京的时候,其余四个都大了,唯独姜五还年幼,他却是被俞老太傅带在身边养大的。果然还是老太傅有先见之明。
如此,琅琊长公主更加坚定了要隔离女儿母子五人和金老夫人的决心,“若是府里头不肯答应呢?”
“那我便谋一外任,带着熙和与孩子们一起走。”姜进侧脸看着淑阳郡主道,“圣上要调泰平公主和靖安侯回京,另派一将领前去接任。你自幼向往边塞风光,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如果你同意,我便向圣上请命,若是觉边塞清寒,大周疆域辽阔,你喜欢什么地方,我去周旋一二,想来也能成行,咱们一家在外面待上几年。”几年后,金老夫人在不在人世都是两说,再不济也没现在这么有精力闹腾了。
琅琊长公主露出了自他进门以来的第一抹笑容,“我们老骨头一大把哪还经得起这么折腾,你有心就行。都这个时辰了,用了晚膳再走吧!”
姜进暗暗松了一口气,道,“家里还有一摊子事等着处理,我就不留了,让熙和和长生陪着您用膳,顺道在府上住一阵子散散心,晚些日子我再来接她们回去。”
琅琊长公主笑,瞧这话说的多漂亮啊!再瞅瞅女婿,卖相好,能力佳,会办事,不要了也挺可惜的。琅琊长公主冲女儿一使眼色。
姜进看一眼淑阳郡主,奈何对方一动不动,显然不打算送上几步,心里叹了一口气,看来媳妇还是没消气。
待姜进走了,琅琊长公主对淑阳郡主道,“阿进是个明理的,只他们家其他人是个什么想头咱们也不知道。若是金氏被送走了,他们家人却迁怒你,你也别忍着,你大舅还在呢,他们就这样,还不如趁早脱身。”
“我明白。”淑阳郡主缓缓靠向椅背,喃喃道,“可算是能有个结果了,这样鸡犬不宁的日子终于能结束!”
姜进回到镇国公府,在院子里遇上闻讯前来等候的三个儿子,看他孤零零一个人,形单影只。
老大姜劭勤眼皮都不抬一下,显然在他预料之中。
老二姜劭勉显而易见的着急了,急忙问,“阿娘是不是气哭了,外祖母是不是生气了,阿娘和妹妹什么时候回来?”
姜进拍了拍二儿子的头,“过一阵就回来了,你娘和你妹妹在你外祖母家先住上几日。”
姜劭勉想想家里头的混乱,心有余悸的点点头,“这样也好,祖父被曾祖母闹得头疼,我们走的时候,曾祖母正要撞墙呢。”
姜进嘴角微不可见的抽了抽,目露无奈。
“那我去外祖母家陪阿娘和妹妹吧!”姜劭勋不满的碎碎念,“阿娘离家出走居然不带我!”他一回来就发现娘不见了,他娘居然只带着妹妹走了,简直心塞。
这下,姜进嘴角的抽搐明显多了,顺手敲了小儿子一瓜栗。姜进问姜劭勉,“你祖母呢?”
姜劭勉道,“祖母在朱雀堂。”
姜进微微颔首,“你们几个各自回去,莫要担心,过几日就没事了。”
姜劭勉欲再问,姜劭勋打算去公主府找娘,都被姜劭勤武力镇压,拖走了。
姜进摇头失笑,三个儿子脾气大相径庭,不像他也不像熙和,也是奇哉怪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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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入白底青瓷盏中,茶叶如青螺入水,旋转着徐徐下沉,再升再沉,三沉三浮,茶叶微卷,芽影水光,相映交辉。俞氏垂目打量,直至茶叶沉入杯底,才抬起头来看向在门口立了好一会儿的姜进。
“去过公主府了?”
姜进边走进边回话,“熙和和长生要在那儿住一阵子。”
俞氏沏了一杯茶推到他跟前,“是该住上一阵子,否则别人哪知道她生气了。既然不生气,自然也不当一回事了。”
姜进坐下,低头看了看面前的青瓷杯,汤色碧绿清澈,笑赞,“阿娘泡的茶越来越好了。”
俞氏微微一笑,静静地看着他。
姜进轻轻抿了一口,味淡而清雅,“我会请求父亲送祖母去郊外静养,若是父亲不允,儿子便带着您与熙和、孩子们一块外放。”
“外放带着妻儿的倒有,我活了大半辈子可没见过谁带上亲娘的。”俞氏笑骂。“可不得让人笑话你这把年纪了还离不得娘。”
姜进也笑,“他们说什么与我何干,咱们自己过得痛快就好!”
俞氏也笑起来,忽的收了笑,“你这是打算逼你爹二选一?”要老娘还是妻儿孙。
姜进以拇指摩了摩杯沿,沉声道,“三天一吵,五天一闹,祖母不高兴全家都不得安生。日子不该这么过的!五弟想离京,就是我有时也不想回府。”
俞氏嘴唇动了动,神情瞬间悲凉,“老三老四不肯回来,连你们都想走。你们都走了,那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您操劳了这么些年,早该颐养天年了。”姜进看着俞氏透出暮色的容颜。年幼遭遇家破人亡,出嫁了为丈夫担惊受怕,好不容易天下定了,做了国公夫人,应该享福了,金老夫人来了。俞氏对金老夫人的习以为常不是天生的,是一点一滴被磨出来的。
俞氏慢慢的阖上眼,“是啊,我都这把年纪了,是该安安生生过上几年清净日子了。你爹总说你祖母早年过得不容易,可是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让她受苦的不是我们,我们哪一个对不起她了。因为她年轻那会儿过得苦,所以我们这些人就活该吃她的苦头?她不容易,这世上又有谁容易了。”旋即睁开眼,眸中倦意荡然无存,反而是一种决绝,“请公爷过来一趟。”
立在墙角无声无息好似隐形人的丫鬟闻言,福身、应是、告退。
此时镇国公正被醒过来的金老夫人闹得焦头烂额,“我活着还有个什么意思,一个孙媳妇都敢砸我屋子了,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老天爷怎么不劈了她啊!”见长子无动于衷,金老夫人伤心欲绝,“你娘被人这么欺负,你这个做儿子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吗?连亲娘都护不了,你做啥子大官哩!就是村里的赖子都不会叫人白欺负他亲娘!我生你们两个有什么用!”
镇国公压抑着怒气道,“那您要我怎么办,打杀了淑阳,然后等着皇上来灭了姜氏全族。或是休了淑阳,让阿进怨恨我们。”
金老夫人噎了一下,气得口不择言道,“这种不孝顺不贤惠的媳妇要来干嘛,休了她,再给阿进找个更年轻更漂亮的正好。”
镇国公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怒目而视,“为了你自己高兴,就要闹的阿进妻离子散!你闹够了没有!你无缘无故的冲长生撒什么气,你就是不喜欢他,好歹想想她也是阿进骨血,就不想想阿进知道了得有多心疼难过。”
提起姜瑶光,金老夫人就一肚子的火,“要不是她挑拨离间,我会这么对她,逊儿被她害成什么样了!泼她都是轻的,我是她曾祖母,别说泼一碗粥,就是弄死她都是天经地义的事,要没我,哪来的她!”
金老夫人说的理直气壮,天经地义。
镇国公勃然色变,甚至透出一丝狰狞,厉声道,“你要弄死谁,造的孽还嫌不够吗!”
吓得金老夫人徒然一抖,半张着嘴,木愣愣的坐在那儿,半响才发出一声嘶哑的惊叫,气急败坏道,“我做了什么孽啊,要不是我那样做了,哪来你们兄弟俩。我这么做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你还来怪我,竟然怪我!”
镇国公面色铁青,皮下隆起的青筋不断地抽搐,“强词夺理!”一挥袖摆直接走了。
出了门的镇国公被冷风一吹,冷静下来,回身望着夜色下富丽堂皇的朱雀堂,脑中掠过往昔种种,回肠九转,悲不自胜。
眼角余光瞥到世安院的人小步走近,镇国公收敛异色。
来人行礼道,“老夫人请您回趟院子。”
镇国公问,“世子可在?”
“在的。”
镇国公只动了下嘴角,合手拢了下衣袖,抬脚离开。
到了世安院正屋,镇国公定定的看了看妻子神色,才慢腾腾坐下,徐徐道,“母亲身体不适,我想着把她送到桃源庄调养,夫人安排下,尽早启程。”
俞氏和姜进对视一眼,不妨竟然是他先开此口,染对此二人求之不得,等他们说了,不管成不成都是伤情份。
内里母子俩俱是猜测,恐怕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发生,只观镇国公模样显然不愿多说,目的已然达到,二人便识趣地不追问。
等姜逊略好转,脱离危险。金老夫人便被送走,金老夫人很是不愿意,撒泼打滚,撞墙跳井,无所不用其极。然而到底是无法撼动既定的事实,硬是被送上了马车。
到了京郊庄上,金老夫人犹不死心,还想用绝食这一招,反而被姜老太爷甩了一拐杖。
暴怒的姜老太爷直接指着金老夫人道,“你要死就快点去死,好不容易过上了好日子,不好好享福,尽在那作妖,小心老天爷收了你。”说完还让人把端上来的饭菜端走,“既然她都不想活了,也不用给她送吃的,没得糟践粮食。”
金老夫人被如此吓了一通,不过是晚间就安分下来,叫嚷着饿了要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