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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明德,本想着吃了饭跟青青说上两句话儿的,这一晃好些日子不见,心里不免惦念,把哪想青翧却说带他去个好玩的所在,不由分说拽着他出了翟府。
一阵车马摇荡摇的,他刚吃下的饭险些吐了出来,连青翧跟自己说的什么都没听清,等车一停下,半天才缓过来,下了车方发现眼前是一个二层的楼阁,串串红灯照的犹如白日一般,隐约瞧见楼阁间轻纱垂幔映出里头云堆雪影,笑语声喧。便隔着纱幔,也能听见楼里莺歌南曲软糯糯能酥了人的骨头。
明德早不是小孩子了,又在安平的铺子里跟着胡满贵学了好些日子本事,安平虽比不得京里,却也少不了青楼妓院。
这男子们寻乐子的去处跟胡记当铺就隔着两条的东西,也常来胡记典当。
伙计都是十几岁没娶媳妇儿的小子,平日除了自己的亲娘妹子,便是村子里的丫头,也都是要务农干活儿的,莫说擦脂抹粉的打扮了,能穿件儿新衣裳都少见,故此,瞧见这些穿红戴绿的花娘,自然新鲜,便常私下里说些没边儿的荤话,偶尔从那边儿过,也着意的瞧上几眼,故此一见这阵仗,哪还不知是什么去处。
再也想不到,青翧会拽自己来这样的地方,如何肯进去,说道:“这个地方我可不去,赶紧回去的好。”转身就要走。
青翧哪能让他走了,明德是他自小的玩伴,二姐不陪自己玩了的几年里,跟自己四处淘气的就是明德,两人在一起什么事儿没干过,故此,在青翧的认知里,有什么稀罕新鲜有意思的事儿,都得让明德一起见识见识,这般才是真哥们儿。
根本就没想过明德一心喜欢青青,且,如今青青的性子也变了许多,明德的心思似是有了希望,青翧在他眼里除了是哥们,还极可能是自己的舅子,便再荒唐也没说跟自己的舅子逛这种地方的,如何肯干,非要走了不可。
青翧哪知他的心思,只觉这样多好玩的地方怎么能走,死命拉着他:“走什么,你没来过京城,不知道这横波楼多好玩,里头好些吹拉弹唱的小丫头,一个塞一个的好看,保管你一会儿眼睛都瞧直了,咱们也不干别的,就进去听听曲儿,这里头的老板娘叫横波娘子,长得比天上的仙女还漂亮呢,你要是不见她,后悔去吧……”
明德忙摇头:“明儿一早还得赶路呢,还是快些回去睡觉吧,大晚上的听什么曲子。”两人你推我搡的正拉扯的时候,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青翧还真是你,刚横波说听着像是你的声儿,我还道她听差了,下午的时候不说着急家去,酒都不吃,说回去晚了怕你舅舅要数落你,怎么这会儿又来了。”
青翧回神见是温子然,遂拱拱手:“温兄怎么也回来了?”
旁边的横波娘子嘻嘻笑了两声:“什么回来,根本就没走。”温子然搂了她的腰在她脸上香了一口:“横波娘子如此善解人意,我哪舍得家去。”
横波娘子笑的花枝乱颤:“到底是温公子知情着意。”两人你来我去的调笑起来,丝毫不顾及青翧跟明德。
青翧是见惯了的,没觉得如何,明德哪见过这种风流阵仗,一张脸涨得通红,拉着青翧一个劲儿道:“回去吧回去吧。”
温子然目光在明德身上转了转:“胡兄今儿有客?”
胡青翧:“不是客,这是我姑姑家的表弟田明德,来京里头接我二姐小妹的。”
温子然冲明德一拱手:“原来是田兄,常听二爷说起,失敬失敬,既来了横波楼哪有不进去的礼儿,今儿我越过二爷做个东道,田兄可不能推辞。”
他话音刚落,横波娘子已经知意袅婷婷走过来,福了福:“能得田公子赏光,我横波楼蓬荜生辉,若不进去,温公子便怨奴家招待不周了。”
这横波娘子穿的极轻薄,罗裙轻纱,微微福身,露出一大截子雪白的胸脯,明德脸更红,别开头眼睛都不敢往前看,连连后退,却给青翧抓住:“跟你说,横波娘子可是一舞动京城,进去瞧瞧又如何。”拖拽着他进了横波楼。
明德这一进来才发现,自己先头许真想错了,这里不像安平县那些妓院,倒像是专门歌舞的地方,没有别的客人,至少他没瞧见,中间一个个老大戏台一样的地方,拢着如烟似雾的轻纱。
青翧拉着他在二楼中间的一间雅室里落座,眉目如画的漂亮小丫头执壶,桌上珍馐果品摆了一桌子,明德有些不敢抬头,却发现青翧极自在的坐在那儿,甚至拉着一个穿着白衫翠裙的丫头,不知说什么呢,异常亲热。
温子然跟横波娘子道:“难得田兄来你这横波楼,今儿可得好好露露你的本事,莫叫田兄失望而归。”
横波娘子笑了一声:“那横波暂且告退。”
不一会儿四周的灯光忽的熄了,明德吓了一跳,刚要站起来,青翧按住他,指了指下头:“能得横波娘一舞,明德你今儿可有造化了,我都没看过几回呢。”
明德看过去,但见楼下中间的纱帐徐徐拉开,戏台四周的烛火亮了起来,戏台中间有个轻纱遮面的女子。
看见她穿的衣裳,明德睁大了眼,心说这穿的什么啊,虽好看到底有伤风化,雪白胳膊□□在外,缠着一圈圈的金环,在灯下流光溢彩,紧身小衣缀满珍珠,下头灯笼纱裤,中间露出一截子雪白的肚子,赤着脚,脚腕子上,腰间,手腕上都系着金铃。
便是蒙着脸也能瞧出正是刚那位横波娘子。
忽的一阵鼓点响了起来,横波娘子跳起舞来,手脚腰上的金铃随着鼓声叮铃铃的响了起来,配上妖娆的舞姿,说不出的美丽诱惑,明德眼睛都直了。
一舞毕,鼓声歇,明德方回过神来,恍惚以为是梦,忍不住掐了自己一下,四周灯火重新亮了起来。
青翧笑道:“行了,别掐了,不是做梦,我头一回看的时候也跟你一样。”
明德却站了起来:“青翧,我们回去吧。”说着冲温子然拱拱手:“多有叨扰,家中还有要事,先告辞了。”说着拉了青翧往外走。
青翧不想走都不行,明德力气奇大,一股蛮劲儿把青翧拉走了。
横波娘子回来见只剩下了温子然不禁道:“胡二爷跟那位田公子呢,怎么不见了?“
温子然笑了一声,低声道:”这胡家的人还真有意思。“
横波娘子:“听说二爷的姐姐跟二爷是双胞的龙凤胎,想来长的极像,观二爷的长相,这位二小姐一定是位难得的美人了,公子可见过?”
温子然想起玉华阁那位易钗而弁的胡家二小姐:“虽像却也大不一样,这位二小姐极聪慧,比胡青翧更多了几分书卷气,叫人一见难忘。”
横波娘子笑道:“这倒没想到,二少爷不是最厌念书吗,怎么他二姐倒念起书了。”
温子然看了她一眼:“你别以为胡家门第寻常,就轻看了,胡家如今的当家夫人,正是翟侍郎的千金,才貌双全,当年也是颇有名声的,若不是翟侍郎获罪,哪会落到胡家,教导出的女儿怎会差得了。”
横波娘子道:“怨不得陆家少爷能瞧上呢,可见的确不凡。”
温子然也不跟她说什么,女子头发长见识短,只瞧得见眼面儿前的富贵,虽知九爷青眼胡青翧,不敢有失礼之处,却从心里瞧不上胡家的出身,才会觉着跟胡家跟陆家结亲家是高攀。
殊不知,胡青翧入了九爷的眼,就等于一步登了天,待他入了新军之后,日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只怕便自己也比不得呢,人这一辈子出身如何是命,运道如何也是命,谁能说十几年后,胡家不是下一个望族呢。
再说青翧,给明德拖了回去,一进翟府,青翧一把抓住明德,小声道:“今儿去横波楼的事儿别叫我二姐知道才好。”
明德好笑的看着他,忍不住道:“原来你还知道怕,我还当你色迷心窍什么都顾不得了呢,你以前不常说男子汉敢作敢当,怎么这时候倒怂了。”
青翧嘿嘿一笑:“食色性也,圣人都如此,更何况你我凡夫俗子了,只是我姐毕竟是女的,这些事儿还是不告诉她的好,免得她胡思乱想,再说风流不下流才是真男子。”
明德:“怪不得你一来了京里就不回去了,原来是让美人绊住了脚。”
青翧道:“你也太瞧不起我了,美人不过寻个乐子罢了,我是有正经事儿呢。”
明德切了一声:“少哄我吧,你能有什么正经事儿。”
青翧刚想跟明德说新军的事儿,忽想起二姐特意嘱咐过自己,此事未成之前,万万不可说出去,便忍住了:“总之是有正经事儿,日后你就知道了。”
两人说着进了屋洗漱后睡下不提,转过天一大早起来,青翎姐俩辞了舅舅舅母,青羽两口子一直送着青翎几个上车去远了,方才回转。
子盛见妻子有些郁郁寡欢,不禁道:“若舍不得青翎青青,回头等忙过去这阵子,我再去接来也就是了。”
青羽摇摇头:“我是觉得自己不孝,爹娘这么忙,我却一点儿忙都帮不上,还是个当姐姐的呢,连我这两个妹子了都比不上。”
子盛:“青翎以前就跟着岳父做买卖管账,这丫头就是个闲不住的,你跟她性子不同,跟不孝有什么干系,只咱们过好了,不叫岳父岳父再为咱们担心,就是孝了。”
青羽:“我只是心里有些慌,不知怎么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儿似的。”
子盛目光闪了闪:“你呀自打怀了孩子,就喜欢多想,能有什么事儿,是你自己瞎想罢了,昨儿夜里没睡好,今儿又起的早,再去睡会儿吧,别熬坏了身子。”
两口子回了屋子歇息不提,再说青翎姐俩,一路紧赶慢赶,终是落晚的时候到了家,在大门外瞧见辆眼生的马车,不禁问胡管家:“家里有客?”
胡管家道:“什么客啊,是邻村的周老爷,不知从哪儿听说老爷病了,跑来探病呢。”
青青脸色一变,大概是想起上回周家遣媒人来提亲的事儿,心里别扭。
明德瞧着心疼,哼了一声:“他还真好意思来,脸皮也太厚了。”
青翎却沉吟了半晌:“冀州府的事儿闹大了?”
胡管家摇摇头:“好在那当票没到日子,咱们胡记不答应赎当也在情理之中,那主顾便再着急也得讲理,况且,这事儿自然不能宣扬,外头没什么人知道,倒不知周子生怎么得了信儿?”
青翎暗道怪不得周子生做买卖赔本呢,这人看似精明实则蠢笨如猪,且气量狭小,最见不得别人好,若周子生今儿不来,自己还不能确定就是恒通当使的坏,如今周子生一来探病,这事儿倒做实了。
忽想到什么:“那个周二狗可是周家村的人吗?”
胡管家:“可不是吗,当初他去咱们铺子的时候,是老爷觉着他有个瞎眼的娘,瞧着可怜,才答应让他进铺子当伙计,后来胡掌柜见这小子心思灵,还识字,咱家冀州铺子开张的时候,就挑了他过去管库房,哪想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小子要坏咱家的买卖呢。”
青翎是记得周二狗的,人挺聪明,做事儿也稳妥,又会写字,这才得了管库的差事,倒真不像是会做这事儿的人,这件事儿怎么想怎么蹊跷。
至于周子生,还真不是青翎看不起他,这样的骗局真不是周子生这样的猪脑袋能想出来的,倒是恒通当那个掌柜的是个极阴险的小人,又在当当这行的年头长了,前头既设过假人参的骗局,这次也不新鲜,只是上回是骗,这回直接买通内贼偷了,这就是不想胡记在冀州府站住脚,才想出这么个招数来。
其实并不高明,且有且心急,若是等到了一月之期,再指使人偷了珍珠,到时候主顾照着日子上门赎当,有当票在,胡记有什么理由推脱,若拿不出人家的东西,宣扬开去,胡记这铺子也就只有关张了。
如今尚有时间腾挪,自然不会是恒通当心慈想给胡记留条生路,只怕是着急扳倒胡记,方才提前来赎当,不过,这里也少不了周子生的事儿,周子生恨不能胡家赔本呢,又有前头胡家拒婚的事儿,心里不定更恨了,莫非周二狗的事儿跟他有什么干系,此事还需仔细查问清楚才行。
想到此便道:“我爹好了吗?”
胡管家摇摇头:“昨儿请了冀州寿春堂的郎中来瞧了,开了两剂药吃下睡了一晚上,今儿一早说身上轻了些,只是还有些没力气,夫人便让老爷仍躺着,说这阵子两处里头跑,积了心火,方才一病便如此重,多歇歇才好,叫大少爷去应付周子生,说好歹沾着亲,便是看在明瑞少爷的份上,也不好太慢待。”
明德:“我大哥才懒得理会他呢,眼里除了他那肥猪儿子,还有谁,亲闺女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我哥这个女婿了,我过去把他赶出去,省的他在这儿猫哭耗子假慈悲。”说着就要往前厅去,给青青一把抓住,小声道:“你别去,跟这样的人较什么真儿,回头怎么见你嫂子。”
青翎也道:“这样的人脸皮早已厚的刀枪不入,便你去赶他,他不定也有话说,以后跟明瑞大哥说了,倒不好,大哥知道怎么应付,赶了一天路,赶紧回屋去歇会儿子吧,明儿一早,跟我去周二狗家看看去,我倒不信,这人只要没死,怎么可能就不见影了。”
明德点点头走了,青翎姐俩往爹娘屋里来了,还没进屋就闻见一股子药味,见廊下立冬正在扇药炉子熬药呢,知道爹这次真病的不轻。
自打青翎有记忆起,就没见爹这么正经的吃过药,便有个不爽利,睡一觉也好了,根本用不着瞧郎中。
胡老爷正歪在炕上跟翟氏说话儿呢,一见青翎青青,不禁埋怨妻子:“你也是,什么大事值当把两个丫头叫回来?”
翟氏道:“你还怨我,你这一下子病成了这样,我这心里头没了底,不把翎丫头叫回来商量,还能怎么办,铺子里的事儿自来只有你们爷俩清楚,除了叫青翎回来,还有别的法子吗。”
胡老爷倒还算心宽,冲青青招招手,叫她过去,瞧了瞧她的额头道:“这样一装扮,我们家青丫头真好看呢,在你舅舅家住的可好?你舅舅的身子好些了没?你大姐好不好?”一连问了一串话。
青青:“舅舅家虽好只是没家里好,舅舅有些咳嗽,听姐夫说每年这时候都如此,等过些日子就能好了,大姐很好,请了陆太医来给大姐瞧了脉,说让宽心养胎,只是吃的不多,早上起来总是恶心干呕,急的姐夫什么似的。”
翟氏:“这倒正常,前几个月都要害喜的,等过了四个月,孩子一出怀就好了。”
知道青翎跟丈夫有话说,便摸了摸青青的发顶:“赶了一天路,快着回去洗个澡歇着吧,瞧这小脸都锈了。”
青青也极懂事儿,知道买卖上的事儿自己帮不上忙,在这儿只能添乱,便应着去了。
青青一走,青翎便到了炕边坐下:“爹就别埋怨娘了,出了这样的事儿,自是越早解决越好,若是到了当票上赎当的日子,可就真没法子了。”
胡老爷叹了口气:“我这几天总想,到底是咱家没福气,压不住冀州府那块财地,方才出此横祸,实在不行,就把冀州府的铺子收了吧,至于那些珍珠,做价赔他也就是了。”
青翎:“爹想的好,那人本就是冲着咱们胡家来的,如今捏住了咱胡家的把柄,怎肯轻易罢休,只怕便咱家冀州府的铺子关了张,也无济于事。”
翟氏听了心里直扑腾:“这杀人不过头点地,咱家的铺子都关了,他还能不依不饶的做什么。”
青翎道:“冀州府的铺子便关了,还有安平县呢,这件事儿肯定是恒通当在后头使的坏,恒通当既出了手,哪会轻易罢休,不把咱们胡家的买卖都搅黄了,是绝不会收手的。”
翟氏:“照你这么说,咱家得把铺子都关了才成吗,哪有这样毒的。”
青翎:“为了一个利字,这些人什么干不出来。”
翟氏:“这可如何是好?如此,便这回的事儿过去,也没有消停之日了。”
青翎:“能消停,前提是让恒通当再也没能力找咱家的麻烦。”
胡老爷:“这个爹也想过,可如今也晚了,周二狗的人都找不着了,能如何,退一步说,便找着了周二狗,也不一定找到那盒珍珠,赎当的人若咬住不放,这事儿真不知怎么了结呢。”
青翎:“以我瞧二狗不是这样的人,此事必有原因,爹您宽心养病吧,这件事儿交给我,明儿我去周二狗家先看看他娘再说。”
胡老爷点点头。
翟氏忽问了句:“怎么青翧没跟你们一起回来,这小子一去就是俩月不见影儿,莫不是玩疯了,连家都不回了?”
青翎:“娘就别担心了,他好着呢,也没惹什么祸,在京里待着也好,有青翧在舅舅家住着,舅母总有个忌讳,不敢太为难大姐。”
翟氏道:“你舅母是个糊涂人,就一味想着自己多委屈,也不想想她做的那些事儿,不想想若不是她穷折腾,你舅舅哪会变成这样,年上我去瞧你舅舅,你舅舅拉着我说梦见你外祖父外祖母了,拉着他的手说话儿,我心里觉着有些不吉利,小时候你外祖父找人给你舅舅批过八字,说你舅舅有运无福,只怕难以终老,你外祖父为此还把那算命的赶了出去,这两日我想起这些,总忍不住担心,万一你舅舅有个闪失,翟家可怎么办?”
青翎其实也觉着舅舅不大好,面色灰白,精神不济,总念叨着等大姐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翟家有了后,他就放心了云云。
只是这些不能跟她娘亲说,说了,岂不更要担心了,便道:“娘别担心了,我瞧着舅舅还好,只是犯了旧症罢了,等大姐肚子里的孩子一落生,瞧见自己的孙子,心里一高兴,说不准病就好了。”
翟氏:“行了,你也别安慰娘了,娘经的起风浪,况且生老病死皆是命数,半点勉强不来,你舅舅这个身子自打五年前那场病,就没养上来,亏了陆太医妙手,方能撑了这么些年,若真不好,也是他的命,娘就是有些担心子盛跟你大姐,若没了你舅舅,你舅母可更拿大了,。”
青翎心说,等青翧入了新军,便能留在京城,青翧的性子想必舅母已经领教了,自己还就不信,她能再折腾,真惹恼了青翧,犯起混来,把翟家砸了都可能。
这小子如今跟熊孩子混的,越发的无法无天了,行事颇有几分熊孩子的影儿,还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什么人学什么人,只不知娘若知道青翧要当兵会是什么反应了,如今还是先瞒着吧,等到了眼面前儿再说也不晚。如今得先把铺子里的事儿平了。
正说着,就见大哥走进来:“这周子生一个劲儿问爹的病,我搪塞了半天才搪塞过去,要不是看着他是明瑞的老丈人,谁耐烦应付他,不过这些年他不是不跟爹来往了吗,巴巴的又跑来探病做什么?“
青翎:“他哪儿是探病,这是来咱家探听消息来了。”
说着不禁道:“大哥福子接我使唤两天成不成?”
青羿笑了起来:“借什么,只管使唤。”说着把福子叫了过来交给青翎。
青翎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福子点点头一溜烟跑了,青羿好奇的道:“你跟他说了什么?”
青翎:“没说什么,就是让他跟着周子生,看看周子生去哪儿?”
青羿:“这么晚了他还能去哪儿,肯定是回家了呗,还能跟他儿子似的,天天住在妓院里不成。”
青翎:“若他回家,便是他家里有人候着他呢。”
青羿挠挠头:“你这丫头去了一趟京城,说话颠三倒四的,倒是叫人听不明白了。”
青翎推他:“大哥还是赶紧念书去吧。”
兄妹俩辞了爹娘出来,青羿忽道:“小翎儿,你说这次举试大哥能考中吗?我这心里怎么没底呢。”
青翎暗暗翻了白眼,她大哥现在都成毛病了,只要考试前必然来这么一出,想想她大哥的秉性,只得道:“只要大哥别紧张,正常发挥,一定能中举人。”
青羿眼睛一亮:“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我先回去看书了。”撂下话转身走了。
青翎不禁琢磨,是不是因为前几次童生试考试的经验,大哥把自己当成铁口直断了,怎么有事儿没事儿就来问自己这些呢,自己也不是主考官,谁知道大哥能不能考中啊,真是的。
如今青翎对大哥考科举,倒不像过去那么上心了,有青翧,估计胡家以后也不会太差,青翧的前程基本是可以预见了,大哥的却还不知道。
转过天一早,青翎洗漱完换了身男装,让福子赶车,自己跟明德去了周家村,昨儿福子回来的时候说周子生从胡家走了之后,直接回了家。
福子见周家门外有辆马车,便知有客,缩在度对面的影壁墙后头等了一会儿,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从里头出来个中年汉子,贼眉鼠眼,下巴壳儿上,一撮山羊胡,上了马车,瞧方向是去冀州府。
青翎一听就知道是恒通当的掌柜刘广财,果然,周子生跟恒通当有勾结,真不知周子生图什么,莫非他来胡家打探一番,恒通当还能给他多少好处不成,亦或跟恒通当达成了某种,对他有利的协议。
周二狗家住在周家村西边儿,家门口不远有颗老桑树,昨儿半夜里下了场雨,天亮就晴了,估摸是给风雨打下来,落了一地黑红的桑葚,附近馋嘴的孩子,三三两两的蹲在地上捡桑葚吃,也不嫌脏,捡起来就往嘴里塞,吃的不亦乐乎。
青翎驻足瞧了一会儿,不觉想起几年前,自己总是往胡家西边儿的林子里头跑,就是惦记那颗大桑树上结的桑葚呢,那时候过的异常快乐,好像年纪越小心思就越简单,心思简单了,就越容易快乐,长大了有了这样那样的事儿,便就会变得世故而无奈,抬头看了看眼前破的不像样的大门,侧身问明德:“这里就是王二狗家?”
明德点点头:“我来过两次,错不了。”上前推开喊了声婶子:“我是明德,来看您了。”
青翎看过去不禁愣了愣,王二狗的娘正坐在院子里的支开桌子纺线呢,一开始青翎还真没看出来她是瞎子,因她纺的极为熟练,根本不像个瞎子,可后来她一抬头,就看出来了,两个眼珠子不动,跟人说话也靠听声儿。
明德是个自来熟,进来走到老婆子跟前儿亲热道:“我是明德,婶子不记得我了吗。”
青翎一直注意着王二狗的娘,发现他听见明德两个字之后,脸色有些微慌乱,哪怕不过一瞬,青翎也看清了,王二狗的娘肯定知道明德的身份,所以才会慌乱,换句话说,这一瞬的慌乱,正说明王二狗的娘知道王二狗在哪儿,或者说,知道这整件事儿的来龙去脉。
想到此,青翎走了过去,王二狗的娘极为敏感,立刻道:“谁?明德还有人跟你一处来的吗?”
明德刚要回答就给青翎截住了:“婶子,我是胡青翎儿,胡家大排行老二。”
青翎一句话说出来,那婆子脸都白了:“你,你是胡家的二小姐?”说着竟然站了起来,忽的恼了起来:“我不知道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有本事就去找二狗,跟我这个瞎了眼的老太婆打饥荒有什么用。”
明德刚要说什么给青翎拦住了,青翎道:“婶子别着急,我们的确是来找二狗的,您老可知道二狗做了什么事儿?”
老婆子愣了一下,继儿摇头:“不知道,我也是有好几天不见他了,我说的都是实话,这小子自小心野,一长了腿就恨不能日日都在外头才好,后来去了你们家的当铺当伙计,更是十天半个月不见家来一趟。”
青翎点点头,扶着她坐下:“您老坐下慢慢听我说,我们这次来的确是想找王二狗,不瞒您说,我们胡记冀州当铺库房里的一盒子珍珠不见了,那是主顾来活当的东西,说好了一个月之期,若一个月到了不能如期给人家,我们也只能报官了,二狗是看管库房的伙计,若惊动了官府,只怕二狗不好推脱。”
老婆子显然非常吃惊:“珍珠?什么珍珠?真是二狗拿的吗?”
青翎:“合浦那边儿贩过来的珍珠,至于值不值钱你,值多少钱,却不好估算,只是在咱们铺子里典当了一千两银子。”
老婆子一听整个人都傻了似的,喃喃的道:“一千两,一千两,这么多,……”
老婆子忽然道:“你们是来抓二狗坐大牢的吗?”
青翎摇摇头:“二狗在我们家当伙计有两年了,为人如何无人不知,我不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来,便做了也必有苦衷,只他说明了,把珍珠原封不动的拿回来,就还是我胡家的伙计,我胡青翎说到做到。”
那婆子沉默良久道:“你们回去吧,我也累了,想进屋歇会儿。”青翎往旁边不远的锅台看了一眼:“那您老先歇着,我们改日再来。”说着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小桌上:“这是我们家厨子做的枣泥糕,最是香甜松软,您尝尝。”撂下话跟明德出了小院。
上了车明德忙道:“二姐,咱可什么都没问出来呢,怎么就走了?”
青翎:“不用问了,二狗就在家藏着呢。”
明德一听差点蹦起来:“二姐怎么知道的?”
青翎:“王二狗娘说话闪烁其词,明显就知道儿子闯了祸,只是不知道闯了什么祸,听胡掌柜说,王二狗是个大孝子,虽守着瞎眼的娘,却极孝顺,娘俩感情很好,若是真不知道儿子在哪儿,会一点儿都不着急吗,而且,院子里的锅台边儿上,有两个碗两双筷子,还没来得及洗,这个时候必然是刚吃了早饭,你说二狗子不再家还能在哪儿?”
明德:“既然知道二狗子藏在家里,那咱们怎么不抓他,二姐莫不是怕我打不过二狗子,让他跑了吧。”
青翎摇摇头:“你也该好好动动脑子,别什么事张口就来,你也不想想,如今咱家最急的是什么?”
明德:“当然是找着那匣子珍珠了。”
青翎点点头:“一个人若是藏了一样东西,只他自己不拿出来,谁能知道在哪儿?”
明德愕然:“二姐不是想让二狗子把珍珠交出来吧,怎么可能?”
青翎:“一个能谨守孝道的人,便不会是什么坏人,王二狗侍母至孝,断然不会让他娘着急的,而且,做下这种事儿,不管开始是因为什么,如今我笃定他已经后悔了,既如此,就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又如何,人哪有不犯错的,相信这次过后,对咱们胡记他会比所有人都忠心,更何况,若我猜的不错,这次他是叫人糊弄了,至于原因,十有□□跟他母亲有关……